觊觎明月

第17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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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很醒脑, 但成年人的专业机能之一就是“转移话题”。

资料片被收起,姜湛也没有过问一句,正正常常开始吃饭, 既不会喧宾夺主影响三位女士的谈天, 也不会在对方抛来话题后让话题掉在地上。

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根本不像一个才22岁的小青年。

皮囊少年,内有乾坤,让人视觉跟感官都如沐春风,许亦筱甚至几次觉得资料出错了, 不是她地域黑或者站在阶级圈子里高高在上,而是那样的环境真的很难验出这么出类拔萃的年轻才俊来。

她说的不是智商带来的知识跟能力, 更不是复杂的环境背景造就的心性。

再从容, 再聪明, 面对未知且无知的限界,能保持得体的沉默跟有效的学习才是常态,但他接住了。

言之有物。

这是眼界层面带来的自信。

许亦筱立即嗅到了一点古怪,看向江挽书, 但也意识到这肯定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也是个人隐私, 她不好问。

那就不问了。

许亦筱越发欣赏姜湛, 撺掇着让姜湛别一口一个师姐。

“你喊她师姐, 总得也喊我们姐姐吧, 那都同辈了, 还不如一起喊姐姐呢, 师姐总是隔着一层, 挺禁忌的。”

小秘书低头喝水, 暗想:我的老板啊,瞧这两位之间永久性“不清白”的牵扯感,叫姐姐什么的才是真的骨科禁忌吧。

她哪壶不提提哪壶,江挽书也是知道她的德性,不置可否,也没吭声,但姜湛委婉拒绝了,“没事的,正好可以区分。”

区分......

他可太坦**了,明目张胆默认她与众不同是吗?可又因为太坦**而显示无暧昧,反而尽显他对她的敬重。

明明那么敬重了,你们怎还好意思误会?

许亦筱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喝着酸梅汁的江挽书没有什么反应,静静吃着饭,偶尔用手机回复一些消息,看起来忙,又不是很忙,不会冷落其他人,后来许亦筱闻到姜湛以后的规划。

“等你研究生读完,打算继续往上吗,还是出国深造?”

这间店并不流行音乐,外面倒是有小桥流水的自然声,姜湛在这样的声境中清冽道:“暂无打算出国。”

小秘书好奇:“继续读硕博?”

他们都觉得他外表看起来跟明星似的,气质出色,十有八九要出国深造,以后成为一届英才,领袖**,但这么一番言谈,又觉得他心性跟气质很沉淀,有种研究人员专有的沉稳感。

所以很矛盾。

但矛盾才能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级别的天才,硕博肯定可以直接保送,她们有些好奇,“那你是要留校还是进科学院?”

许亦筱主要是在考察他未来去向,毕竟自家闺蜜...看着永远不会主动的样子。

如果要出国,以后又被某些国家用利益留住,那就很麻烦了。

哎呀,她也是操碎了心。

姜湛吃一口菜,咽下后,坦诚道:“我进不了中科院,我父辈有罪,过不了政审。”

本来气氛应该僵硬的,但他太自然了,好像在说家里刚走丢了一只鸡一样随便。

不过他没有留下悬念让她们劳累再问,而是主动道;“当前我已经经济独立,可以承担自己跟我妈妈未来正常生活诡计所需的资金,包括住房等等,按照原计划,我会选择留校或者未来考察合适的研究所,在国内进行数学探索,这是我的职业规划,所以许女士你的资料上备注的信息有一条出错了,我并没有创业从商的打算。”

许亦筱一下子得到了自己所有想要得到的信息,自然很满足,跟小秘书对他简直不能再夸奖了。

不愧是号称百年一代的苍柏俊杰。

苍松劲骨,风姿独秀。

江挽书却更深层次看出姜湛在不占优势的年龄弱势下诱导着两人,先看穿她的猜想,顺话题,给台阶,满足信息需求,表达自己的人生规划,减少不稳定的风险。

他这个年纪让人觉得的“不确定性”,一下子消失了。

从一个弟弟或者师弟,变成了跟她们同辈甚至可信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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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许亦筱本想送人,但江挽书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那姜湛你...”许亦筱正问。

姜湛主动道:“我骑共享单车回去。”

“太远了,我送你回去,正好有事问你。”

既然有事,就是私事,司机拿出车钥匙后就离开了,而江挽书自己上了驾驶座,带着姜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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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绿灯过了一个又一个,江挽书才打破沉默,问:“我知道你想当数学家,但不至于这么笃定——你在金融天赋很强,如今投资也有一些成果,为什么突然断掉这条路?”

“苏振找过你了?”

她太敏锐了,姜湛没想过能一直瞒她,但她凭着他几句话就猜到了,只能说明她不仅了解他,也了解苏家那位他曾经的父亲。

姜湛:“是。”

江挽书皱眉,“什么时候?”

姜湛:“你跟我说要出国几年的前三天。”

这话一说,整个车内陷入了寂静。

车窗外的夜景灯光随着车子的行驶而逐一扫过,像是一只手抚摸过他们脸上的表情。

表情没变,但眼神变了。

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看着车前路。

姜湛的思绪忽然有些飘远,回到了那一天。

他被保送的事瞒不过苏家,不管他后面是否考了高考状元,他都早已预感到苏家一定会找上他。

因为赵家的事,因为江挽书出手了,因为......他没有待在自己原本应该待着的位置。

所以当他被约在一个隐晦的包厢里,见到了阔别许久的、曾经的爸爸,他心态还是起了一些波澜。

但他庆幸来的不是陈婉,不然他稳不住。

苏振是一个相当讲究精细的人,同样出自名门,他对外的表相一定符合他的身份地位,给人强烈的视觉感。

他再告诉你,你惹不起他。

姜湛站起来,迎接了他,后者看了他一眼,解开西装扣子,坐下了,抬手让他也坐下。

也不泡茶,只开门见山道:“我原以为老爷子跟你有过约定,现在看来要么是他太仁慈了,要么是你违背了诺言。”

语态如此沉重而犀利,姜湛却没有顽抗怼回去,只是平静道:“他要求我日后永不与苏家为敌,毕竟苏家已经吃了大亏,出于仁慈跟这些年的相处,一时心软没有杀绝我,已是难得,但也不可能给苏家留隐患,用苏家资源培养出来的能力日后再反噬苏家,虽说未免提前高估我,但我也的确答应了。”

苏振:“所以你现在呢?怎么,还是不甘心?想杀回去以彰显你的尊严,洗刷你的屈辱?”

姜湛抬头,对视着他,“屈辱是姜隆带给我的,跟苏家无关,至少你们也用了那么多资源跟心力培养我,如我当年回复老爷子的,现在也可同样回复你——不必对你们予我的教养这么没有信心,我卑贱的是一部分来自姜隆的骨血,而非灵魂。”

想起往日为眼前人骄傲的那些事,苏振一时沉默,但很快冷笑,“我也不与你争论,人心可变,既然你不甘心,那我就给你一条更好的路子——出国,你一个人也好,还是带着你乡下老妈也好,出去后永远别回来,我会给你安排学校跟钱,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当然,你会说靠着你的天赋,你一样可以创造想要的物质条件,但前提是我不干扰。”

“是出去,还是留在这里被我干扰后前途尽毁,你自己选。”

权力跟金钱有多强大,他从小就知道,也在跌落后从赵家那深刻体会到了。

他很清楚,苏振不是在开玩笑。

这种狠,里面也夹杂着恨。

姜湛知道关于真苏呈这些年在苏家修复的学习过程一定很不顺利,远远不能达到苏振的要求。

所以他没有犹豫,低声说:“我不会出国,也不会带我妈妈离开国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些物质对我们都没太大作用。”

在苏振暴怒之前,他又补了一句:“但我没有想过毁诺——我当时答应老爷子的是我一辈子都不会进商圈晃**在那些人面前,以此给苏家带来屈辱,我会学数学,一如我小时候告诉你们的。”

苏振一怔。

姜湛站了起来,“但我会在暗地里做一些匿名的投资,毕竟钻研数学这条路很难,我也需要吃饭,除此之外,你所担心的那些,一件也不会发生,包括像某些无聊电视剧勾勒的剧情那样,卑贱的野狸猫崛起后报复真太子,或者给苏家找麻烦等等,先不说我没那个能力,其次也没那么无耻。”

“所以,这大概是我们双方刻意之下最后一次见面了。”

“如果以后还能偶然见到您跟其他人,给你们带来不好感觉,我很抱歉。”

他转身欲走,却不知这种风轻云淡反而惹怒了苏振,或者说他今日来本身就不止是为了威胁他出国。

“可真是清高有底气,所以你的灵魂跟底气就是勾搭上江挽书?不出国也是为了她?”

一句话,让姜湛转身,盯着苏振,后者此刻反而倒了一杯茶,气定神闲说:“你怕是还不知道,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挽书了,一个被家族跟丈夫抛弃的女人,真的能给你带来足够的支持跟荣誉?”

“而且她背后的麻烦远超过你的想象,可别引火烧身,毕竟姜隆以后老了还等着你出息了给他奉养余生。”

茶杯放下,他微笑;“如果他这辈子还能出狱或者能活着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