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仙音赋

第四章 魔物沧澜(1)

沧澜神色古怪的指指后背,那里有根芒刺高出其它的,公仪斐哈哈一笑:“你早说嘛,害我追了这半天。”说完也不待沧澜再有动作,飞身一跃,将沧澜背上的芒刺直接拔下。

沧澜再度变作一点白光飘去。

楚玉和将严方才看清公仪斐手中握着的哪里是什么芒刺,根本就是一个坚硬的光箭。

楚玉提步走到公仪斐面前,看着公仪斐手中的箭慢慢没有光亮变作一只普通的铁箭,却在箭身上刻着许许多多的铭文。

“这就是天衍阵?”他似是看到了异常稀奇的东西。

公仪斐将箭只递到他的手里:“看看,看看这公仪家的镇家之宝。”

楚玉伸手接过,此箭触手冰润,好似璧玉,完全没有它的样子那般乌黑坚硬之感,他不禁更是惊叹公仪家数百年的术法之深奥:“公仪斐,没想到公仪家术法之深,竟到了这种地步?”

公仪斐呵呵一笑:“不过是先祖闲着无事做出来的玩具,好了,现在咱们回去吧”

楚玉点头,将箭支还给公仪斐,二人踩着来时之路原路返还,将严默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待到府中,楚玉已经吩咐将严准备马车,并把府中之事安排妥当,带着华音,跟着公仪斐启程前往药王谷而去。

药王谷一直是隐在柳州之外的深谷,极少有人到及此处,清幽僻静,是极好的养生和避世之处。

公仪斐和楚玉驱车而行,一路上时不时闲聊上几句。

“没想到沧澜那大块头居然真的自己跑出来了。”公仪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楚玉放下挑着帘子的手,将目光从华音身上收回:“沧澜必然是魔物,十四年前舅舅初把它关进天衍炉中之时,他曾告诉我十四年后仙音破印而出,西方必出一王,将会创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皇朝。”

“是啊,而今看来,它说的话,已经一一实现,仙音赋已被华音破除封印,我夜观天象,灵气倒是全部向西方汇集。”公仪斐应道。

再不多说,二人也是心知肚明,秦国近几年来吞并无数国家,逐鹿之势已渐渐显露。

元衡看到楚玉和公仪斐,停下手里的锄头,迎上前去:“你们来了。”又对公仪斐道:“初七刀可替我带回来了?”

公仪斐将短刀从袖口掏出,递到元衡手里:“走,先回茅舍。”

三人方才提步进门,念檀已经冲好茶水。

楚玉轻轻将华音搁置在玉床之上,元衡却和公仪斐坐在桌边闲聊起来:“刺腕…已经去了吧?”

公仪斐喝上一口茶水:“去了,刺腕临死的时候说,他看到初七了,在他死前的晚上。”

听罢公仪斐的话,元衡手中的茶杯险些不稳:“是雾气?”

“对,是雾气。而且我看到姜白了,临死之前容貌恢复的很好,看样子,海上花让他拿来修复容颜了。”公仪斐叹口气。

“这般的宝物,呵呵,就用来修复了一张脸?”

“或许只有这样,他死的才有尊严,毕竟在黑暗里那么久。”

相对无言,是对方才死去的姜白惋惜吗?想来不是,元衡对姜白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因为初七,他跟齐国不会有半丝瓜葛。

公仪斐在叹息什么呢?他这样的人不会去垂帘一个人的命,他在乎的只是宝贝,只身深入南海,从南海深处的海市寻到鲛人,用一株神芝草的母草换回一棵鲛珠,他觉得这个买卖不亏,一颗鲛珠能救活两个人的命,虽然一株神芝草的母草也可以生出双株神芝草。

楚玉提步走到桌边坐下,拾起茶盅喝上一口:“元衡,我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不过你可以跟我提新的条件,我一定帮你办到。”

元衡已经没有当初见到楚玉时候的愤怒,自斟一杯茶水,轻轻笑笑:“是初七自己不愿回来的,你倒不需要在我这里自责。”

楚玉闻听这话,心里有一丝宽慰:“那你就用你的真情感动她,我相信,你们总会在一起的。”

元衡呵呵一笑:“午时了,咱们出去吧,公仪兄要施术了。”

楚玉点点头,再看一眼公仪斐,满脸的期盼之色。

公仪斐呵呵一笑:“这倒无须施什么法,你们也不用回避。”

楚玉惊疑的看着发笑的公仪斐:“那欲要何为?”隧扯着元衡回身坐下。

公仪斐从桌底摸索一阵,掏出一个药罐,又起身走到靠墙的药厨倒腾一番,拎过来几包药,走到桌边将其一一打开。

楚玉和元衡循序望去,依次是丹沙、云华、人参、天门冬和神芝草,配以玉泉。

【丹沙:味甘、微寒。主身体五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云华:味甘,平,主身皮死肌,除邪气、安五脏、明目。人参:味甘、微寒。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天门冬:味苦、平。主暴风湿偏痹、杀三虫、去伏尸。神芝草:味甘、平。引魂魄,合肉身,起死回生。玉泉:味甘、平。主五脏百病、柔筋强骨、安魂魄、长肌肉。以上除神芝草,皆出自《神农百草》】

楚玉看着公仪斐将这些定魂安魄的药草一一调配,分次放入药罐之中,再添置玉泉水,放在文火上小熬。

“这些草药都是难得珍贵的,公仪兄这里竟是这般齐全?”元衡敬佩之色由生。

公仪斐蓦地笑笑:“这些算的上什么珍贵草药?说来还是海上花珍贵些,若是能得到海上花,也不必费这许多事情。搞得我连日来疲惫的很。”

楚玉扯过躺在桌上的蒲扇,小心翼翼的扇着炉火:“只是可惜那海上花被姜白用在恢复容貌上,你若早些回来,我便亲自带着军士赶往濮阳,断不会让姜白将花毁了。”他对着坐在一边包着药包的公仪斐,有些埋怨。

公仪斐将药包好,讪笑道:“这你可怨不得我,你也知道那南海鲛族拥有着强大的幻术,我若不是懂得术法,只怕此去回不回得来,还是未知,而今还能端端站在你的面前,已经是万幸。”

楚玉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目不斜视的看着药罐下的炉火,不敢有半分差池:“这火要保持温润几个时辰?”

公仪斐看看窗外的阳光,再看看地上的影子:“未时三分。”

屋中只剩炉子的火燃着,时不时发出几声‘滋滋’的声响。

元衡带着念檀已经出去收剩下的神芝草,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待干后碾成粉末,备药用。

屋中只剩下扇着炉火的楚玉,和趴在桌上看上去没有精神的公仪斐。

楚玉抬眼看看一身白衣的公仪斐,无奈的叹一口气:“你受伤了?”

公仪斐将头别过来,望着楚玉:“鲛族的领地,岂能是人说进就可以进的?我没死,你就捂着嘴巴偷乐吧。”

难得在这个时候,他还能无所顾忌的开玩笑,楚玉‘噗嗤’笑出声,笑过之后,又顿觉伤感。“公仪斐,你不过才比我大几个月,却要事事让你帮衬着我,我……”他欲言又止。

公仪斐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轻轻笑笑:“怎么说父亲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小子,有什么好自责的?”说着他竟也黯然神伤起来:“只是你这般不顾公仪家的祖训,以后生死在天,我却不能再帮你改变一分一毫了,本来违逆天命,改变一个人的命相,就是天所不容之事。”

“我都知道,公仪斐,谢谢你。这么多年,帮着我从这样黑暗的楚宫殿一直走到现在,让我一直活着。”

他的心里,是满满的感激,如果没有公仪斐陪着他,只怕在这没有人在乎他的地方,他只能一步一步深陷,最后,或者沦为姜白的样子,而现在,他觉得很好,前所未有的酣畅。

公仪斐唇角裂开一个弧度,细细看去,竟然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呵呵一笑:“楚玉,什么时候这么酸了?等到**的那位醒来,你跟她酸去,我一个大老爷们,对你不感兴趣,我以后还要娶几房侍妾的。”

楚玉也不禁被他逗乐:“好像从小大,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个了,可却也一直没见你取回来。而且那依盼姑姑对你很是青睐有加……”

公仪斐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面上尽是疲态,楚玉收住话语,一边煽动者扇子,一边若有忧虑,沧澜啊。

还不到未时三分,公仪斐已经悠然转醒。睡过一觉,倒是看着分外精神,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再在房中蹦跶两圈,忽觉神清气爽,状态良好。

他这一番活动下来,刚刚好圭针停在未时三分。

端下炉子上的药罐,找出一只抹了血的碗,将药倒进去,端到玉床前,转头对楚玉道:“我特地加了云华,明目,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让她恢复视觉,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毕竟能活过来,咱们已经是在逆天而行了,保不好还会被天打雷劈也说不定。”

楚玉点头,神色也变得很是凝重。

公仪斐将华音托起,正欲将药灌进去,突然停了手,又将华音放下,转身走到楚玉面前:“还是你来吧。”说罢将碗交到楚玉手里:“只怕灌不下去,就要劳烦你以口喂之。”

楚玉端着药碗愣在那里,面颊绯红,“好……吧。”

提步走到玉床前将华音抱起,一手合开华音的唇一手小心的喂灌,果然如公仪斐所说,药入口又全部吐出来,一点也喂不下去。

端端看着眼前的华音,再看看身后背对着他们的公仪斐,楚玉将药碗里的药喝一口,再渡到华音的口中,迫使她咽下去。

一碗药喂下,他才将华音放倒。

从第一口药喝到口中他的眉头就紧皱着,一直没有舒展,提步走到公仪斐身边:“要多久才醒来?”

公仪斐看看楚玉,打趣道:“这么着急?早则今晚,晚则明日。快了。”

“这药……里面还有什么?”楚玉脸色有些难看。

公仪斐做了个禁声的姿势,“走,出去说。”

二人提步走至门外,楚玉随身带上木门。

游晃在药王谷,四处蝶飞,满目云雾缭绕,各色奇珍刈草,一派幽谷独有的景致。

“你是说,龙骨?”楚玉惊讶的问道。

公仪斐轻咳两声,看上去仍然是带着疲惫之色,“对,龙骨可以再生新骨,其实华音现在除了保住的魂魄,肉身已经从内开始慢慢消散了,说句你不爱听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楚玉的身子一颤:“所以,你用自己二十年的寿命作为交换龙骨的筹码?公仪斐………”

他已经不知道该对公仪斐说些什么,只能复杂的看着这个云淡风清的男子,站在那里无法动作。

公仪斐轻轻一笑:“你可还记得我问你,华音对你有多重要?你回答给我的话?”

“记得。”楚玉木然。

“你说,很重要,如果有人拿她来对付你,你就会输。”公仪斐顿了顿:“可是我必须让你活着,你输了,就等于死,我得把她留在你身边啊,你,不可以有弱点。”

“可是你不是已经帮我改变了命格吗?我也不会成为这天下的主人。”楚玉寂寥万分。

公仪斐走到一边,倚树而坐:“可现在天下未平,一切都还是变数,谁也不知道星格会再落到哪里。”

“那你现在怎么样?感觉可还好?”楚玉走到他身边坐下,关切的问着。

“还死不了,你放心吧。”

楚玉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沧澜要去秦国。”

“我早就料到了。仙音赋破解,大地灵气尽数西行,秦国统一六国,三年之内必将完成。”

“只是在那之前,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阳光透过树枝穿射下来,映到二人脸上,身上,此时此刻,公仪斐和楚玉竟像是身上散发着荣光的神,定格成了一幅静谧的画卷。

念檀看一眼身边的元衡:“爹,我想出去。”

元衡一愣:“你…说什么?”

“爹,我不想在这个幽谷里呆一辈子,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他轻轻抚上孩子的头,慈爱的摸着他的发:“可是你娘不希望你出去,她只想你能平平安安,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念檀攥攥小小的拳头:“我不要,我要出去,爹,我要跟着楚叔叔出去。”

男孩已经从他手下跑了出去,他的手还虚在半空孩子头皮的位置,愣在原地,直到孩子跑得只剩一个黑点,他才苦笑一声,收回虚着的手背在身后,低声呢喃:“初七,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们束缚不了啊。”

一阵风拂过,声音也随之飘散,他定定的看着远方,那里已经是接近地平线的太阳,虽然美丽,却终将逝去。而明天,又会是一个崭新的天地,只是那个天地,或许已经没有他的存在。

药王谷晚上的气温几乎到了冰点,若不穿上遮寒的大氅,人只怕都动的没有知觉。公仪斐已经躺在**睡去,楚玉定定的看着灯火,想着念檀的话。

“叔叔,你带着我一起离开这吧。”小小的声音里尽是期盼。

他对着孩童笑笑:“隐在这里,不是很好吗?没有战乱纷争和流血,这是你娘希望的生活。”

男孩扯着他的衣角,满是乞求:“男儿不是志在四方吗?男儿不是应该上阵杀敌,为国为民吗?楚叔叔,不是吗?”

他忽然来了兴趣,对视着男孩稚气未脱的脸:“这些是谁告诉念檀的呢?念檀为什么一定认为男儿就要为国为民呢?这些又是谁传输给你的呢?”

男孩依旧扯着他的衣角,坐在他身边,“书上说的,爹爹让我看书,看兵法,看列国志,可是又要我在这里无所事事,这不是很矛盾吗?如果只让我在这里,又干嘛让我看这些东西?”他满是不解的看着楚玉,问着自己的疑惑。

楚玉心道,孩子的心是最明白的,是啊,如果只在这里不问世事,又何必去读那些兵法册子,倒不如目不识丁,只知种菜打粮的好。

他微微沉思,对着男孩道:“你可知道当初燕国的乐毅将军?”

男孩点点头:“知道,子姓,乐氏,名毅,字永霸。受封昌国君,辅佐燕昭王振兴燕国,报了强齐伐燕之仇。是燕国功臣。”

楚玉点点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你可知道他如此尽心竭力,最后下场又是什么?”

男孩突然黯然伤神:“燕惠王不信任之,收回兵权,信了齐国的离间,欲要诛杀之。”

楚玉呵呵一笑:“念檀,英雄们之间的肝胆与承诺,终要在权利面前分崩瓦解,这天下,终也只是一个人的天下,是在征战中,踏着所有兄弟和朋友的尸骨,活到最后的那个人的天下。再热的英雄血,也会有冷的一天,如果真的不愿在此终老,也万不可位及人臣,稍有不慎,那么所有的功德皆抵不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一句诛杀。现在,你还要出去吗?”

男孩沉思良久,手握成拳,猛的站起身来:“我要出去,也定然不会位及人臣,楚叔叔,我也会和你们一样,成为一个能护卫一方疆土的王者。”

看着男孩还很瘦小的身形,可是那股自身而带的霸气,真的恍若王者,楚玉嘴角微扬,这是一个杀手的孩子,江亭,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孩子,真的是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