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仙音赋

第九章 香榭斟酒舞仙音(1)

韩非没有回话,只说锦姑娘,我们该走了。

华音点头,被韩非手臂一收,带到怀中向着前方奔去。

不得不承认韩非的轻功真是了得,他们几乎是以脚不点地的速度向着卫国王都而去。

在千军万马里如履平地是韩非的本事,曾经和韩非在一起的时候,华音的心里总是觉得安全的。在她眼里,韩非就像是一个照顾她的大哥哥,她跟在他身后就会觉得踏实、放心。

卫王都的城墙那么高,韩非带着华音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潜了进去。

公仪斐站在远处的树枝上看着fanqiang而入的一黑一蓝两个身影,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想把他甩掉?真是做梦啊。看来这个华音的身份,真是不一般,从公仪楼兰从大火里救出她和槿年,再到一路上华音一直欲要甩掉他,一直到现在和韩非在一起摸进卫王宫,公仪斐大概猜出了华音的身份,他轻声一笑:“华音?锦瑟?呵呵。怪不得楚玉那小子会让我好好保护你。”

突然有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但是公仪斐并没有跟着潜进卫王宫,此刻他正倚在树上,睡起了觉。

卫王都的守卫很森严,想必是大战在即,人人自危,都是神经紧绷,丝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倦怠。

韩非和华音二人左闪右躲,避过巡逻的禁卫,绕过布置的机关,如入无人之境隐到安室殿里。

看着殿外来回巡逻的禁卫,华音笑笑:“真是没用。韩非若是你不知道我和折絮的事,想必现在卫国君主已经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韩非没有回话,抱着冷剑安静的站在华音身边。

不过一会,华音便看到了身着盔甲的卫单和折絮。不过一年没见,当初痴痴傻傻的卫单已经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治国明君,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只是可惜卫国弹丸之地,总是免不了战乱厮杀。如今陈国已灭,可是卫国却还能苟延残喘,真是夫妻同心,齐力可断金。若是当初她没有私心偏向楚玉,或者陈国还不至于亡国。

华音正在想着,韩非已经有所动作,快若闪电的将随侍一一放倒,方才扯着华音现出身形。

折絮看到华音,一时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妹妹?!”

华音迎上前去,微微一笑:“姐姐,韩非寻到我,说卫国有难,现在形势还稳定么?”

折絮摘下头上戴着的胄(古代军人戴的盔帽)搁到一边,发丝散落下来,转回身握住华音的手,走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下,叹息一声:“虽然也知道让妹妹前来也不一定能退去大军,但是你在,我就觉得踏实。想着那时候我已经身中一剑封喉,妹妹却能把我从阎罗殿里救回来,我就觉得妹妹必定不是一般人。”

华音浅浅笑笑:“姐姐,不是我在你这谦虚,实在是救你的人是素衣,不是我。”

折絮点点头:“我听韩非说你的眼睛看不见了,陈世子并没有死,不过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可莫要太激动。”

华音切切:“是吗?那姐姐快快道来与我听听。”

折絮道:“素衣还活着。”

素衣跟在华音身边那么久,陈宫大火,华音一心要去救槿年,虽然也盼着素衣可以安然无恙,脱离危险,但是想到槿年心思缜密,只怕早就安排好了身后事,素衣肯定是不会有危险的。

现在折絮这么一说,她也并不觉得吃惊,只是淡淡道:“槿年向来心思缜密,一定是安排好了,那姐姐可知道现在素衣人在哪里?”

折絮回道:“是秦宜带着来了卫宫,只是可惜素衣是个烈女子,终还是趁着卫宫混乱留下一封书信走了,说是去找陈世子,以报救命之恩。”叹了口气,折絮继续说着:“难得的又是个痴情人,妹妹,你可….”说到这她又顿了顿,似是难以启齿,但终归还是说了出来:“妹妹,你可是介意陈世子娶侧妃?”

华音突觉好笑,她倒是盼着槿年娶个妻子好好过活,又怎么可能会介意呢,再说他们本就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更不可能阻挠槿年娶妻生子,轻声一笑,打趣道:“原来,我在姐姐眼里倒是个善妒的。”

折絮被华音的打趣也逗乐,旋即笑笑,笑过之后,又突感伤心:“妹妹,你可有办法帮我们打赢这场战事?

微一思索,华音忽而想到了郑攸怀,也在那场大火之中失踪,转过头对着韩非问道:“韩非,你可有平公主的消息?”

韩非上前一步,“锦姑娘,没有,这件事主人也暗中调查过,但是并没有线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郑攸白也不知道平公主在哪。”

华音知道韩非说的,一定是分毫不差,她和韩非之间的默契,比和楚玉更融洽,旋即一笑,对上折絮:“姐姐,我倒是有一计,定能退去郑军,只是现在不方便告诉你。等晚上我和韩非会去找郑攸白,你大可放宽心。”

折絮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放下来,欣慰道:“好,好,妹妹,我等着你的消息。”

夜色渐深,华音坐在郑军营帐不远的树林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数着星星,韩非像个木头人一样保持着惯有的站姿,将冷剑抱在胸前,面上神色冷冷。

华音转回头对着他一笑:“韩非,从来没见过这把剑离开你,你每次都把它抱那么紧做什么?而且,”她重新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我从来没见你笑过,你看,我也做了楚玉三年的杀手,也没有像你这么冰冷。”

韩非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有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发丝,声音也是惯有的冰冷:“锦姑娘,三年和十三年怎么能相比呢?锦姑娘是死了也还会活过来的人,但是韩非却是死了就永远死了的人。剑不离身是因为韩非要自保,不笑,是因为这么多年着实没有什么可以笑的。”

华音站起身形,轻轻拂拂衣摆,淡淡道:“走吧。”

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华音还是希望看到韩非笑笑,其实华音真的体会不了韩非的人生,好歹她小的时候,还有和她做伴的容森,可以让她欺负,逗她发笑,但是韩非呢?只怕比初七好不了多少吧?

郑军巡逻的兵士编制成一队一队在军营里来回穿梭,瞅准换班的空子,华音和韩非潜进郑攸白的营帐。

灯火如豆,偌大的帐篷里竟是空无一人,几案上潦草的放着帛书,华音心想,此事万不能让韩非掺和,否则会使郑楚两国关系恶化,她这次纯粹是用个人的私心来和郑攸白交涉,不可牵涉太广,转回头对韩非道:“韩非,你先走吧,等我和郑攸白把事情谈妥,会去找你的。”

韩非驻足半晌,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点头,隐出帐中,一个飞身,消失在夜色的黑暗中。

华音方才提步走到几案边坐下,本想安静的等着郑攸白回来,却打眼看到几案上的帛书,帛书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白知怀心。’

白知怀心,白知怀心,郑攸白,郑攸怀?华音低声一笑,恍惚想起郑梨死之前,楚玉倒是拿了郑攸怀的命来威胁,郑攸白啊郑攸白,你和郑攸怀究竟是……华音轻轻扣着几案,发出几声闷响。

灯火一阵晃动,郑攸白掀帘而入的瞬间,脚步一顿,身后随着的人轻唤一声:“主子?”

对着身后的人轻轻摆手:“你先下去吧,明日早上再来商议战事。”

身后的幕僚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老实的退下了。

缓步走到华音身后,郑攸白低声一笑,笑意里满是讥讽:“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活着?”华音回过头来淡淡的打断郑攸白的话。

郑攸白一拂袖摆,绕过华音坐到几案边,看到几案上的帛书,身形一顿,急忙将帛书扯进袖中,神思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旋即就隐了回去。

华音淡淡的对着眼前身着戎装的郑攸白,真是领袖千军万马的人物,果然是气宇非凡,微微一笑,“郑攸白,我今日来此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

郑攸白随手拿过一本书册,幽幽道:“不知道。”

“好,既然不知道,那我也不妨开门见山的说。”华音没想到郑攸白还真是fan脸不认人的主,有些郁结:“你可还记得我救过老郑公的命?”

郑攸白漫不经心道:“如何?今日你是来问我讨恩情来的?”

“是。”没有过多的废话,华音回答的干脆利落。

嘲弄的笑笑,郑攸白根本没有要和华音好好商量的样子:“你可知道,我郑国公主死在陈宫?光凭这点,你的恩情只怕在我这里也没有了。”

没想到原来郑攸白答应将郑攸怀送到陈宫,一直想的就是一命抵一命,这倒是公平的很,华音也没有生气,浅浅一笑:“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郑攸白,你当初派兵攻陈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郑国的平公主了?”既然郑攸白在这跟她装糊涂,那她也跟他装糊涂,反正所有的人都知道是郑军攻陷的陈国。

郑攸白缓缓从书册子里抬起头来,开始细细打量华音:“锦姑娘,你的眼睛怎么了?”

郑攸白不傻,既然锦瑟能从大火中逃出来,想必陈槿年也一定还活着,再说攻陈本是受了楚国胁迫,楚玉太会算计人了,刚刚攻完晋国,郑国伤亡惨重,楚玉又趁火打劫,修上一封书信告诉他若是不攻陈那楚国就要灭郑,元气大伤的郑国怎么可能抵挡得了百万楚军?无奈之举只好答应灭陈。

想到这郑攸白就恨得牙痒,楚玉真是离间,挑拨,釜底抽薪,坐收渔人之利的功夫修仙得道,害的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郑攸怀的下落。真是可恨。

华音淡淡一笑:“不是你们放了这么一场大火,我还真不能体验瞎子是怎么过活的。不过,郑攸白,你既然不愿意承认这个恩情,不若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收回目光再度看上手里的书籍,嘴角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哦?你可有筹码?我要看看你这笔买卖,值不值得我来跟你做。”

“如果我说你撤兵,我就会将平公主攸怀平平安安的送到你面前,你觉得这生意可做不可做?”华音就那么淡淡的说着每一个字都会让郑攸白的心痛上一痛的话。

郑攸白隐去脸上的笑意,声音明显有几分颤抖,“你是说,平儿活着?活的好好的?”

华音点点头。

待华音点过头之后,忽然觉得灯火一暗,竟然有杀气,低声道:“小心!”

郑攸白从几案处往边上一滚,已经滚到长戟旁提起了兵器,华音一个转身,手里结结实实的攥着一只飞刀,轻轻试试刀刃处,华音淡淡道:“人已经走了。”

郑攸白提步走到华音身边:“你知道是谁?”

华音轻轻摇头:“飞刀留在你这里,你慢慢研究刺杀你的凶手吧。”

“好,今天你救了我一命,我答应你撤兵,但是,我不能无缘无故的撤兵,否则,我这三军将士,他们会不服。”

“那你想怎样?”

“三日后,我在香榭楼,看你在玉兰阙上跳一支仙音赋。若你赢了,我便撤兵。”

“好”

韩非一直站在郑军营帐不过百米之外,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隐在黑影中,华音走出营帐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将华音抱起,再度飞上卫宫的高墙,潜进卫王宫。

一路上没有说话,华音也出奇的安静,直到到了安室殿门口,韩非才将华音放下:“锦姑娘,郑攸白可答应撤兵了?”

华音点点头,“三日后便会撤兵,只是我要在玉兰阙上跳一支仙音赋。”

韩非惊愕的愣在原地:“锦、锦姑娘……”

华音对着韩非笑笑:“你不用替我但心,我自认为这支舞我能跳。”

韩非眼里滑过某样东西,趁着冷冷月色,闪动着柔和的光,‘啪嗒’那是泪水落第的声音,却重重的敲上了华音的心,华音轻轻抚上韩非的脸碰触到那一片湿润:“韩非,你…哭了?”

这么多年,终日隐在黑暗中,除了杀人,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直到眼前这个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就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思想,有了意识,完完整整的活了,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总是沉默不语,可是想起来这个女子,他会站在黑暗里笑,觉得像是阳光照着他,整个人也会温暖起来,是,他哭了,为了眼前这个又笨又傻的女子哭了。“早知道,我不会告诉你这些。”韩非在心里轻轻说着。

没有再理华音,韩非已经踏步流星的消失在夜色里,寻不到一丝影迹。

华音茫然的伫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直到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才把她从茫然中拉回思绪,对着韩非离去的地方轻轻呢喃:“韩非……”

折絮和卫单二人一听这件喜事,心情好了一大半,便对着华音开始絮叨:“妹妹,那这仙音赋究竟是什么舞蹈?我知道郑攸白肯退兵提出的条件一定不是一直舞那么简单。”

华音对着卫单和折絮轻声笑笑:“不过就是一支费些力气的舞,没有什么,只是他让我城阙上跳,增加了些难度罢了,姐姐你也是看过我的舞姿的,难道还不相信我?”

听到这,折絮点点头:“妹妹的舞,自然是七国里无人及得上的,不过,妹妹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华音点点头:“姐姐不用挂念,现在也晚了,我就去歇息了。”

吩咐仆婢带华音下去偏殿歇息,折絮和卫单二人喜忧参半的闲聊几句,便也安寝了,这么些日子,虽然现在还是处在心惊胆战里,却比之前好上许多,难得这么多日子以来,睡了一次安稳觉。

密室里的光晕有些黯淡,楚玉正在调配一些草药,密室的门传来一阵闷响,接着又合上,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看着眼前的身影,声音冰冷:“人头取回来了?”

黑衣男子漠然的站在原地:“没有。”

“呵,什么时候,韩非也会对人手下留情了?”他嘲笑的将话说出口,手里却依旧调制着药草。

‘噗通’黑衣的男子直直跪在他的面前,他调配药草的手忽的一抖,旋即扯出一个无奈的笑颜:“从你七岁跟在我身边,韩非,我从来没有让你给我跪过,你也从来不给我跪,所有人都叫我主人,唯独你叫我楚玉,韩非,我们之间,情分比亲兄弟还要亲啊,你居然一次又一次的骗我,一次又一次的骗我。”说到这,手里的药罐已经被他摔倒地上,嘴角却是溢出些血丝。

韩非郑重的,狠狠地将头磕在地上,声音哽咽,“救救她,救救锦姑娘吧。”

身形忽然猛的一顿,声音有些嘶哑:“你……说什么?

“救救锦姑娘,你一定知道破解仙音赋的方法的。”

他怔愣的站在原地,忘记了动作:“为了什么?她…….为了什么?”

韩非抬起的脸上已经溢满了泪水:“一切都怪我,我不该告诉她卫国的事情,我不该……”

身形忽然飞起,结结实实的撞到墙上,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他没有说话,缓缓落到地上。

楚玉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她已经不是锦瑟了,怪你?当然怪你,我都放过她了,你为何还要让她卷入这些战乱里?你简直就是该死!”

趴在地上的韩非笑笑:“怪我,我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可是你能救她,楚玉,你救她。”

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楚玉的眼角有泪滑落:“你根本就不知道,仙音赋,无解,你以为我是神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老天的惩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