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仙音赋

第十二章 祸起萧墙之晋国(2)

霏霏细雨,天连着地有些黯淡,冰冷的雨丝让人有些迷离,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股寒意,锦瑟突然打了个寒颤。很久没有感觉到冷意的她,坐在倾兰殿的窗前发呆。

听闻晋国祭祀龙神的时候,天上劈下一个炸雷,将祭坛生生劈成两半,晋国民心惶惶,以为晋公掠杀造孽,一时谣言纷起,晋公民心失散。

好好的天气怎么突然会无缘无故响起炸雷,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怪百姓会乱加揣测,这本来就是个妖与魔共存,仙与神同在的世代,没有人会怀疑雷是有问题的,也没有人会怀疑,神灵的存在。

年前鲁、卫一战方才平息,在这还不算暖和的二月里,韩、赵和魏三家又大兴罚罪之师进攻晋国。兴师的理由甚至有些可笑,名不正言不顺。可就是这场看上去名不正言不顺的讨伐,居然打的晋国连连败退。烽火一燃,又是一片血染河山,不可收拾。说到底,这不过是晋国的一场内乱。

早些年晋公变革,实行分封大夫制,大权旁落,也是迟早的事。而今晋亡,也是咎由自取。

槿年端着水洒交着窗台的玉兰花,对着发呆的锦瑟轻声笑笑:“晋国亡了,不是很好吗?谁让那个晋国夫人不知好歹,当众羞辱于你。”

锦瑟悠悠然转回头,神色讶异:“槿年,晋国的这场战事是你……”

他将手里的水洒搁置到窗台,缓步走到锦瑟的面前,轻轻揉揉锦瑟的头:“不要胡思乱想,其实是楚玉暗中离间的,我不过是打打下手。”

有些迟疑,锦瑟迷茫的问道:“是因为晋国夫人当众羞辱我,所以他才要灭晋的?”

温润的眼眸不起一丝波澜,却带着微微笑意,槿年坐在旁边,浅浅的看着她:“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即便不是借着这个由头,晋国也是要被灭的。楚国公胸怀的,是九州各国,就算是陈国,也总有一天会灭在楚玉手里,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对付我而已。”

锦瑟有些害怕,害怕卫国的事情会发生在陈国,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没有回答槿年的话,锦瑟重新看着窗外的细雨飘飘摇摇,发起呆来。有些想念容森,不知道他在清源山上好不好。突然想起郑攸怀和清止,像极了她和容森。随手抓起椅子上的披肩,站起身来就往外跑,槿年在身后急喊:“去哪?”

“凤舞轩,找攸怀。”话音被弥留在倾兰殿,锦瑟人已经跑出去很远,望着雨中连伞都未打的锦瑟,槿年眼里的宠溺仿若是对着极珍爱的宝物。

不知何时,凤舞轩的门口多了好些报春花,与其它报春不同的是,它们全是火红的颜色,开的热烈,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总觉得这种花虽然艳丽,却始终透着悲哀。现在被细雨一打,又增添了几分萧索凄苦。

提步踏进凤舞轩,郑攸怀正坐在桌边和清止下棋,这个小童比起容森沉稳许多,锦瑟想着,方才进门的时候,侍候的仆婢要通传,被锦瑟止住,直到桌上的棋局分出胜负,郑攸怀才抬眼看到站在一边观棋的锦瑟,匆忙站起身对着她施礼:“姐姐。”

轻轻拂起郑攸怀坐下,因为来时没有打伞,额前的发丝还滴着水珠,她撩撩湿露的发丝:“妹妹棋艺真好,我观看许久,这步棋走得最是合宜。”锦瑟指着左边的白子赞叹道。

郑攸怀抿唇羞涩的笑笑:“其实是清止让着我的,每次都是他让着我的。”

锦瑟惊讶的‘哦?’了一声:“清止的棋艺竟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坐在一旁的清止裂开嘴,一脸的不好意思,对着锦瑟直摆手,锦瑟轻轻发笑:“你的棋艺确实好,不是我故意夸张的。”

郑攸怀对着清止点点头:“是啊,姐姐说的对,你的棋艺,的确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了。”

的确,能做到故意输棋输得这么自然,让人丝毫看不出忍让的迹象,这种境界,不是人人都能达到的。

清止站起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皮,傻笑着站到一边去倒茶水。

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锦瑟话锋一转:“我方才在门前看到几株开得红艳的迎春,之前从未见过,是妹妹寻来的?”

郑攸怀忽然有些黯然伤神,淡淡道:“是来的时候,揣了几包种子,种下去本以为会开出许多的,可是就活了这么几株。”沉思一会,又慢慢展露出笑颜:“不过活着的都开花了,开得极好呢。”

锦瑟微微点点头,迎着些笑意:“是啊,我看着开得极好,艳丽的紧。对了,那日我和槿年赶去郑宫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你在大殿跪丧呢?”

展露出来的笑颜再度被掩在一丝哀愁里,她对着锦瑟,幽幽道:“那日是我做错了事情,跪在庵里领罚去了。”

一个激灵,让锦瑟有些寒意,最近一直感觉她开始怕冷,对于两年来没有知觉的身体,她早已适应了麻木,现在时常会感觉寒冷,让锦瑟有些心神不宁,“妹妹说,庵里?郑宫有庵?”

对着疑惑的锦瑟,郑攸怀淡淡的点点头:“永庵啊,七国都应该知道的。”

永庵,那是个什么地方呢,印象里,第一次见到永庵是在下山后的第三个月,楚玉身着压金边的墨色衣袍骑着单马载着她去的,为避人耳目,一直都是夜里行路,赶到永庵的时候,映入在她眼中的,是一座很庄严地古刹,门扇上雕刻着狰狞的狴犴。她心里纳闷,寺庙庵堂,应该是刻些佛法罗汉才对,为何是刻着本该守狱门的狴犴。

楚玉告诉她,郑国王室犯了错的,都是在此领罚。那是什么概念,锦瑟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唯一记住的是和楚玉潜进去盗取郑国秘宝辟血珠,以此用来消耗郑国的气数,待时机一到,发军灭郑。

辟血珠,为郑宫秘宝,据说此珠之内,封住的是郑国千年帝王气数,将此珠一毁,郑国必将亡国。

除去外表肃穆,永庵的殿内永远都是黑暗,漫无休止的黑暗,阴冷,虽然说是让犯错的子嗣受罚的地方,却几百年来,从未听说有人去那里受过罚,郑攸怀,是第一个。锦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低头沉思良久:“妹妹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要受如此的惩罚。”

郑攸怀轻轻的摇摇头,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些疲惫,叹息道:“姐姐莫问这些了,只会越说越难过。”抬起头来看看外面,雨已经停住,天依然阴着,浅浅道:“姐姐回去吧,攸怀有些累了。”

还欲再开口说些什么,终是咽下去,站起身来,柔声道:“妹妹歇息吧,改天姐姐再过来看你。”

锦瑟已经抽身离去,郑攸怀抱着双膝坐在墙角,彷徨,无助,迷茫,对着身边的清止,声音缥缈的如同虚幻:“还要再继续下去吗?我可不可以再也不这样下去了?可不可以?”

没有声音回答她,窗外的与重新又开始飘落,下的比先前又猛烈几分。

晋国在七日后被攻陷,晋公缢死,世子智荆被杀。

好像顺理成章的,韩、赵、魏三家将其瓜分,雄霸九州七国的晋国,一夕之间,尽覆灰烬。晋王都城苍凉悲戚,将士的鲜血染红千里疆场。这样一个强国,倾塌的无限悲怆,甚至还来不及痛苦的嘶喊一声。

楚国成了七国顶替晋国的强国,一时之间,公子楚的名声,响彻在七国,被争相传说,茶楼里无事闲聊的人,说着公子楚如何施计,将晋国离间,又如何让瓜分晋国的三家相互残杀,就连晋国公祭祀时候的那一道炸雷。锦瑟带着素衣和雅云坐在一边的桌子上继续听着这位侃侃而谈的茶客下文,心道莫不是这一道炸雷也是公子楚用神通,从天上的神仙那借来的?

坐在一边喝茶的众人听到这,也是都屏住呼吸,等着这位茶客的下文。

这茶客喝下一口茶水,顿了顿,接着道:“就连晋国公祭祀时候的那一道炸雷,也是天意,公子楚简直是算准了天时,地利,又加上人和,这一场暗中离间分晋的计策,也只有七国的毒公子楚玉世子才想得出啊。”

被他这一吹捧,想来楚玉的人气是翻上好几翻,满茶楼聚在此处的人,有佩服的,有羡慕的,有不以为然的,还有芳心暗许的。一点也没有夸张,的确是有芳心暗许的。

坐在东墙边靠窗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眉清目秀,粉面桃花。听完茶客的说辞,脸颊绯红,随在她身边的丫头嬉笑道:“小姐中意的楚公子,莫不是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公子楚?”

妙龄少女羞赧的嗔怪道:“多嘴的丫头,看我回去定要打你的板子。”

丫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依旧嬉笑道:“小姐别啊,以后我不多嘴就是了。”

锦瑟看着嬉闹的主仆二人,淡淡一笑,看来,七国之中,爱慕楚玉的女子甚多,勉强扯起嘴角自嘲的笑笑,随在身边的素衣适宜的开口:“夫人,主子吩咐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雅云随声附和:“是啊,世子说外面危险。”

喝掉杯中的淡黄色茶水,微微点头,起身道:“好,这就回去吧。”

一直闷在府里,难得槿年准许她出来走动走动,一来松松筋骨,二来换换心情。总是缩在府里不出来,时间长了大概会发霉。

近些日子,不知怎么槿年每日都很忙,总有批不完的折子,处理不完的事务,秦宜出入世子府的次数也是越来越频繁。但是槿年依旧会抽出些时间陪锦瑟,好几次锦瑟都奇怪的发问,槿年却都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开,问的紧了,也就是敷衍的告诉她只是一些朝中杂事。

锦瑟不是傻瓜,知道槿年一定是有事瞒着她,而且还是大事,可是随在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槿年禁口,想必是下了狠命令,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到秦宜知道此中事情,锦瑟生出一个冒险的办法。

这日秦宜往常一样急匆匆的要出府,被早早就在院中等候的锦瑟堵个正着,锦瑟特地把素衣和雅云都支开,跑到秦宜必经的路上等他。

一见眼前的人是锦瑟,秦宜屈身施礼:“世子妃。”

锦瑟抬手示意他不必拘礼,道:“将军不必行此大礼,我知道将军公事繁忙,不会耽误将军太长时间,就是想”“世子妃问的,秦宜不能说。”

她还没说要问什么,眼前的人就斩钉截铁的拒绝,眼角浮出一丝笑意:“秦将军知道我问的何事?”

秦宜严肃的立在一边:“世子妃问的必然是政事,世子吩咐了,此事,谁若说与世子妃听,谁就得提着脑袋去见他。秦宜还要留着脑袋为世子办事,不能因为这件事,把脑袋白白送上。”

看着一身戎装,向来严肃的秦宜,今日说出这么一番话,锦瑟竟是轻笑出声:“将军倒是幽默。不过,将军猜错了,我要问的是陈国公的忌日。”

秦宜惊讶的抬起头,对上锦瑟的眼眸,似是不敢相信:“啊?世子妃问这事做什么?”

锦瑟声音平平:“照理说,是要拜祭公婆的。”

微微点点头,正欲开口回答锦瑟的话,身后就响起了槿年的声音:“你要去拜祭我父亲母亲?”

从认识槿年那天开始,锦瑟就从为听过槿年和别的世子一样唤父王和母妃,从来都是父亲母亲。也难怪,他这条命,是他父亲换回来的,用了三十年的寿命。

浅笑道:“是啊,自从进门,还没有拜祭过公婆。”

槿年对着秦宜挥挥手,秦宜一施礼,提步退下了。他走到锦瑟的身边,浅浅道:“你问的到巧,父亲母亲的忌日,还有半个月就到了,是玉兰花开的最好的时节。”

的确,三月的玉兰花开得最是素净,阳光晴好的照射在长满杂草的丘陵,陈国公和夫人的陵墓就在这座小山丘上,到处长满了洁白的玉兰。

锦瑟站在陵墓前,那是一座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陵墓,没有任何一点华丽的修饰,石碑也是普通人家用的青石碑,上面寥寥刻着几个字‘陈公仪、苏槿合墓。’锦瑟知道,苏槿是槿年的母亲,一个很幸福的女子,得到了陈公至死不渝的爱。

“这是他们的心愿吗?”

紫襟白袍的槿年声音有些暗哑:“是,父亲一生也没有将那个位子看的很重,过世以后,希望和母亲和葬在玉兰花海,再续前缘。”

“所以,你也不看重那个位子,那你还在坚持什么呢?”她疑惑的问着。

“坚持?我只是不要你受到伤害,如果我保护不了你了,你就回去。”他淡淡的回着。

“回去?回去哪?”她若有所思的问着。

“回楚国,到他身边去。”

回楚国,到他身边去……锦瑟无力的摇摇头,终归没有回答槿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