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阙歌

第四十四章 美人泪7

原来陈御风不仅仅是他所说的那样,又恰恰是他所说的那般。他的确是家住阑干城,在小青峰修行,也是个药师。但他爹却是富甲一方的富商,阑干城首富,做药材生意起家,后来生意做到了东陆五国,南蛮,北荒和西域都有涉及,听说就连中原皇城中的中山大帝也是知晓他的名号的,特赐了一座宅院在中山城繁华地段,寸土寸金的地界啊,那可是皇亲国戚安宅的好地方。由此可见,他爹的生意是经营的有多好,家族产业多大了。可就是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却一直屈居于小小的阑干城,传闻是因为当初陈御风他爹在某次做生意时经过阑干城时结识了一位年轻貌美又善解人意的女子,从此对她情根深种,应允等那趟生意跑完就择良辰吉日将她迎娶过门。可最终天不遂人愿,他的那趟生意途中出了重大事故,路上耽搁了几年时间,等到他八抬大轿,喜帖金叶子洒满整座阑干城时,迎接他浩瀚的迎亲队伍的却是一座坟茔。原是她虽与他约定阑干城,却敌不过天命,早早离世,留下一个五岁大的儿子,那是他们的孩子。

当年他走后不久,她就发现有了身孕。彼时,他还不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她亦只是个贫家女子,虽胜在貌美年轻,可一心都付予了那远去的良人,便是不听媒人多次说亲,独自一人支撑着把孩子拉扯大。之后患病,无钱医治,缠绵病榻数日后方才闭了眼,留下四岁的独子孤身一人,无枝可依。幸好邻里怜惜这孩子礼貌懂事,天资聪颖,便由着他到药馆里做些杂活儿养活自己,直到他的爹回来迎娶他娘。他娘临死前嘱托他,一定要信,一定要等,他爹一定会回来找她的。只可惜,等他爹回来时,却只剩一个他了。那之后,他爹一直觉得辜负了他娘,便在阑干城安家落户,再也不提离开了。

再说到陈御风提及的小青峰,那里有个道观,从前的的确确是修道的地方,后来实在经营不下去了,道观里的原班人马都走了。陈御风他爹,作为阑干城首富,便花钱请人休憩了小青峰上的道观,做起了慈善事业来。他这个慈善事业倒和其他接济贫苦的富商乡绅有些不同,他建立的道观打着修道的名义,实在是一所综合性极高的学院,在这里可以免费学习各种技艺,供出去谋生。而小青峰道观里的道长都是学才兼备的老先生,面对阑干城里的那些富家公子,纨绔子弟们也绝不心慈手软的角色。可算是把阑干城里长期潜在的那些隐患,蛀虫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从不敢在阑干城里为非作歹,这算是为阑干城做的最大的善事。

至于他说自己是个药师么,这也的确没错。他们家就是做药材生意的,他又是在小青峰上学习医学药理,平时顶着这阑干城第一公子的头衔也干不了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让他上山采采药,回来看看书就成了。有时候也会跟那几个纨绔去花天酒地一番,但都适可而止,十分会把握分寸。如今时年二十四的陈御风,正好是阑干城内万千未嫁少女的春闺梦中人,待嫁女子的如意郎君,已婚妇女的垂涎对象。而这几乎虏获所有年龄层的女子的大众情人陈御风,此刻正和两三个好友落座在阑干城最大的青楼明月清江楼里。云裳起初不明白,好好的一个青楼为什么要取一个这么雅致的名字,后来比对了一下明月清江楼里的姑娘和其他几所青楼里的姑娘的质量,显然,明月清江楼不止略胜一筹,简直不在一个档次啊!这楼里的姑娘可比她厉害多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就连那诱哄男人的本事也不禁令她这只狐狸都自愧不如。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也没诱哄过谁,又无人教她,焉能知晓其中胜负?

既然今日陈御风选择了在这个地方相见,那她自然得给他留下个永生难忘的印象才好,顺带着压压这明月清江楼的气势。以后若是不做神仙了,她就做一回凡人,在人间开一间青楼,取名霄煌居好了。

“赵大娘,怎么回事?没瞧见咱陈少爷的脸色么?叫你拿出个绝色来,你却上来这么些庸脂俗粉,哪能入得了咱陈少爷的眼啊?还莫说陈少爷,就咱们几个见了也不甚喜欢呐!”陈御风身旁的一锦衣公子调笑着说,老鸨的脸色霎时也有些难看。若说她们明月清江楼的姑娘都算是庸脂俗粉了,那这走遍阑干城怕是再也找不出陈少爷眼中的绝色了。看来,这几位爷是冲着进入刚入门的那位国色天香来的。这几位风月场上的老手,阑干城内的有关这方面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了如指掌。可那女子是今日刚入的阁,尚未**过规矩,倘若惹怒了这群爷,无论哪一个她都担待不起呀。正为难间,只听闻房外有人轻叩门,婉转如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妈妈,方才听人说您叫花容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赵大娘一听,得了,救星来了,这时不让她进来还都不行了。但凡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刚刚陈少爷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惊诧。男人一旦有了兴趣,这生意就做得下去。赵大娘立马上接了句“来得正好,可不是在寻你么!”就上前去替她开了门。这时,不知为何门刚一打开,一阵狂风吹进来,门外那女子双手抱着瑶琴,被风这么一吹,发丝缭绕,却丝毫未见凌乱,是她的素净小脸在发丝的遮掩下呈现出若隐若现的朦胧美感。而立在那风雨飘摇中的女子,杨柳小蛮腰,不盈一握,让人不禁遐想连篇,若是稍稍用力一些是不是就会将那腰给折断了,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袁非池看了眼打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人家看的陈御风,不觉好笑,饶有兴致的招呼那女子进来。女子朝他们在座的几位福了福身子,方才在门外未能看清这人的面貌,只有个大体的轮廓罢了,如今她走进了,葱白似的指轻轻撩开挡在面前的几缕发丝,缓缓抬眼。像极了一副收藏已久的名画卷慢慢在人前展开,等大家完全瞧见了这位佳人的面貌时,不禁都失了魂。果然不愧为天姿国色,看来底下人不是胡乱吹嘘的。只是,这等尤物好像已经被陈少爷相中了,他们也不敢造次,眼神纷纷在她和陈御风身上瞟。

“你叫花容?”陈御风直直看向她,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的敲击着手掌。

“回爷的话,奴家的确名唤花容,云想衣裳花想容,便是这个花容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花容月貌的花容呢!”旁边的锦衣公子朗声大笑。

陈御风只是在她说到“云想衣裳花想容”句时微微恍惚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淡定自若。这幅面容看着也确实赏心悦目,只不过她的花容到底不是他要的云裳,到今时今日方知晓自己对那人的情感已经不再是流连于表面了,而是深入骨髓的相思。只是,如今花容已在,云裳到底在哪里?

“花容都会弹些什么曲子?”袁非池问花容。

“爷想听什么曲子?”

“好个伶俐的丫头,难不成爷随意胡诌一个曲子,你也能弹出来不可?”袁非池见过陈御风描的那副丹青,知道这女子不是他心仪的那一位了,看着这宴八成又得散,赶紧找花容说话,却不料这也是个厉害角色,他倒对她生出几分兴致来。

“爷既然都说是胡诌了,那花容随意弹奏的曲子又有何不可?须知这人世间最难揣度的莫过于人心,爷自己心意尚且难测,又何来曲子的对错之分呢。”花容不卑不亢地说到。

“这姑娘我甚是喜欢,陈御风你要不要?你不要我可是要了啊!”锦衣公子着急着开口抢人了,袁非池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不明所以的陈御风。

“这个姑娘我也喜欢。”

忽然门被推开,一素衣白裳的女子自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抱着幅卷轴,笑盈盈地看向坐在正中的那位蓝衣大少陈御风说到。

若说刚刚那花容出现时让他们为之一震,那么现下这位女子的出现则真可谓惊鸿一瞥之后再也无法忘怀了。一身素白衣衫罩住了浑身上下,虽无半分**,那玲珑曲致的线条却让人浮想联翩。再看她清理的脸蛋儿,偏就生了双魅惑的勾人魂魄的丹凤眼,翠绿的碧玉簪子将三千青丝绾至脑后,双鬓流落了一缕发丝随风轻拂,像是撩拨着人的心弦。她一出现,满室粉黛失去了颜色,只留她素净的一人站在那儿。

陈御风要疯了!朝思暮想的人儿竟然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比起那日见她无心表露出的天真懵懂又冷漠寒淡的她,今时今日这有意出现,顾盼生姿的人儿来,则更是令人血脉贲张。可是,她怎会出现在这里?他想过一千种一万种和她重逢的景象,却独独没有算到要在这里和她碰面。不知道见到在这里的他,她会作何感想。

“公子可还记得那日云裳说过的话?他日有空,定当向你来讨教一二。如今看来,公子这里不太方便。”

陈御风着急想要解释,没料到她却抢先一步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