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三年前, 未知「航道」。

叶新辞看着远处那扇「门」，眼里有种终于完成任务的欣喜。

半年了，他们从最开始的四十支小队变成了三十支、二十支、十支，最后合并为一支。

他们小队里那个漂亮的队长, 身份也从科学院普通研究员一跃而成科学院副院长、星云联盟中将, 其身份变化, 让除了叶新辞以外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然而叶新辞却觉得这非常合理。

毕竟宁影那么好看又那么厉害, 自己懂的他都懂，自己不懂的他也懂, 有个了不起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目瞪口呆归目瞪口呆，小队里的其他人很快就适应了，毕竟这个环境，也由不得他们慢慢调整。

他们一如既往地搜寻探索，一如既往地和自己的精神、和外来的精神体战斗, 休息的时候也依然围坐在一起, 分享着记忆里最重要的事，努力留住自己的情感。

每当这个时候, 小队里所有人都喜欢逗叶新辞。

叶新辞是小队里年纪最小的，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是整个计划里年纪最小的。一开始大家逗他是因为他年纪小，后来大家逗他是因为在这无尽死寂、不知道终点在哪里的环境里，叶新辞是除了记忆与任务, 唯一能维持他们心脏跳动的人。

他笑起来就像有阳光，穿透这条未知「航道」的壁垒, 落到他们身上。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保护叶新辞是因为他年纪最小, 到了后来保护叶新辞, 已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共同目标。

他们希望他们的阳光能活下去，能完成最终任务，带着他们所有人的梦想、眷恋、祝福，回到他们的世界，终结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小辞，你要加油。好好地和宁哥一起活下去，好好地和宁哥一起……把「门」关上。”

这是陆亭和精神体战斗、重伤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整片「航道」空间变得安静下来，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

叶新辞近乎恐惧地回过头，发现宁影还在，加速的心跳这才缓缓恢复了正常。

他抹去了自己满脸的泪水，走到宁影身边，微仰起头，笑看着他：“宁哥，那些精神体都解决了，我们继续走吧！”

他说完，得到了宁影回他的一个笑。

这让他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他一边和宁影并肩往前走，继续观察探寻「航道」里的蛛丝马迹，一边坚定着自己的目标：他要带着所有人的愿望，保护宁影，保护他们的星云联盟。他一定要找到那扇「门」，一定要把门关上。

叶新辞并没有注意到，当他的视线从宁影脸上移开之后，那张好看的脸上，属于人的感觉一点点褪去，眼睛也冰冷得没有情感。

就像那些失去情感自尽的人……不，是比那些失去情感自尽的人还要像精神体的冰冷。

然而不管怎样的冰冷，每次在叶新辞看过去、在叶新辞说话的时候，都会悄无声息地融化。

这让叶新辞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的宁哥已经不是最开始初见面的时候会懒洋洋地和他说「虽然你是小孩子但你也要加油」的宁哥了。他每天努力和对方说着话，努力守着身边最后一个人，在不知道终点的无尽道路上，和对方相依为命。

终于，在陆亭消失的一个月后，在娴熟地躲开一个又一个的精神体后，相依为命的两人终于找到了，找到了他们要找的那扇「门」。

“宁哥！我们找到了！我们过去吧！关上门，然后我们一起回去！”确认完那扇「门」就是他们要找的，叶新辞亮着眼睛，满脸欣喜地看向宁影。

也是在这个时候，宁影笑了起来，像他们初见的时候那样，轻松的、没有任何负担地笑了起来。

叶新辞突然很恍惚地意识到，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宁影这样的笑了，他正准备说「宁哥你还是这样最好看」，宁影突然把一个小方体塞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信号发射器，”宁影很轻但很认真地说着，就仿佛交代后事一样，“你到门那边按下之后，科学院就会接到信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实里对应的这个位置，启动机器，把你带回去，然后摧毁这扇「门」。”

叶新辞从宁影把东西塞给他的时候就感觉哪里不对，等到对方说完，他更是确认，有哪里不对：“那你呢？宁哥你呢？你不是要和我一起过去吗？和我一起，关上这扇「门」，和我一起回去。”

叶新辞自己都没有留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已经落了一脸：“我们一起过去……一起回去……”

宁影伸出手，试图把眼前人的眼泪擦掉，然而越擦，对方的眼泪流得越厉害：“傻瓜，从信号发出，到科学院赶到，怎么也需要时间……不管这时间是长是短，都足够那些精神体发现赶过来了。我们要有一个人活着，在「门」边确认信号没有出错，另一个人阻拦那些精神体。”

“那我留下，”叶新辞近乎哀求地说道，“宁哥，我留下，你去「门」那边。我答应过所有人要保护你，我答应过自己一定要保护你。你回去，带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回去，好不好？”

宁影又笑了一下。他没有接过叶新辞试图重新塞回来的方体，用着比刚才更轻的声音说道：“我已经回不去了，从一个多月前……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宁影没有再掩饰自己的状况。

他的笑容、他眼睛里属于人类的情感一点点褪去，脸上只剩下冷漠和冰冷，看起来和那些域外文明的精神体一模一样。

“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那些精神体没有学会怎么模拟我们的情感，但我已经学会了，而且模拟得像真的一样。”

叶新辞胡乱地摇头。

他觉得这个人又在骗他，这么一个想让自己活下去、想关上「门」、想保护星云联盟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和精神体一样，没有人类的情感呢？

“小辞，我来之前和军部的人一起，制定了备选计划，”宁影看着那扇「门」，目光仿佛透过那扇「门」，看到了无数的星球，“如果任务成功，我们找到这扇「门」，按下信号发射器后，他们就会前来摧毁这扇「门」；如果任务失败，信号发射器被摧毁，或者检测到使用信号发射器的「人」不是人，他们会摧毁我们所有人的精神映射，直接从出事的区域开始，执行清扫计划。

“所以从一个月前开始，能使用这个信号发射器的人就只有你，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人了。”

宁影的声音里没有遗憾，没有伤感，只是很平静地在陈述一件事。他陈述完又擦了把眼前人的泪水，最后一次，用眼前人初见就很喜欢、用半年来陪伴着对方走过无尽旅途的声音说着话：“小辞，你忘了你们出发之前签过的那份协议吗？忘了我曾经告诉过你们的那个奇异美丽的世界吗？只要一切结束，那个世界就有机会出现，到那个时候，我会以另一个身份，回到你身边。所以，小辞，你去关「门」。不要让我以被同化的精神体的身份，彻底消失在我们的星云联盟，好吗？”

宁影说完，轻轻把人一推。

叶新辞视线模糊地开始跑，一路跑向那扇「门」，按下了那个信号发射器。

然后他回过头，发现宁影远远地看着他，神色像那些精神体，又不是很像。

宁影确认他没有再跑回来后，义无反顾地回头，启动了随身携带的第二个小方体。

以他为中心的「航道」开始崩塌，所有发现异常，靠近这片区域的精神体都被卷入了那块崩塌的区域，扭曲消失。

也是在这个时候，宁影再一次从扭曲空间中回头，看向了「门」边的人。

那是三年前的叶新辞最后一次看到他仰慕了那么久、偷偷爱恋了那么久、相依为命了那么久的人，那一眼之后，宁影连同周围的空间一起，彻底崩塌消失，整条「航道」也被临时切断。

叶新辞的眼睛里再看不到其他，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沙哑的、绝望的声音，崩溃地喊着两个字——「宁影」。

可那个人没有再出现，他和那扇在强光中湮灭的「门」一起，从三年前叶新辞的世界里消失，仿佛再也不会出现。

就像一场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梦幻泡影。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从一开头就想写的一章，两个人三年前的诀别。

这应该也是整篇文章唯一虐的一章（？）；

不过都过去啦！现在的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还有一些解释以及他们当时的想法明天会写，今天这章想留给三年前他们的诀别。

（说完顶锅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