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第二百零一章 逼问不得

乐以珍听了怀远驹的话,有片刻的迷茫:“没喝酒?你的意思…”

怀远驹很尴尬,搓着手看着窗外婆婆的墓碑,咬住嘴唇,目光闪烁不定。乐以珍却在他沉默的这一会儿功夫里,感觉到了透心的寒凉:“老爷…你说你不想离开婆婆的身边,要给她老人家守孝,我了解你的心情,所以在我在府中里外替你担着,却没想到,你在这里就是这样守孝的…”

怀远驹听出乐以珍的声音冰凉失望,心里有点儿紧张,转头跟她解释道:“我真没喝酒…我…是真的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昨晚云中道长来做了一场法会,他…施了一些法术,我直到睡觉的时候,仍是不太清醒…”

“法术?”乐以珍更加的迷惑了,“云中道长是哪一位?你找他来施什么法术?居然搞得你自己不清醒?不会是妖术吧?你怎么不跟我说?”

乐以珍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怀远驹很是为难。他的目光从婆婆的墓碑上收回来,眯着眼睛关上窗户,慢慢地挪回床边上,坐了下去:“云中道长是五丰观请来的,前几天你来时见过,给我娘做七七道场的那一位…我听人说他会招魂术,那天我问他,能不能把我娘的魂魄招回来让我见见,结果他真就做到了…所以…每隔三两日,他都会从五丰观过来一次…”

怀远驹一边解释一边端详.乐以珍的脸色,越说自己越没有底气。乐以珍则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就是隔壁的女人请来的那拨道士吗?招魂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种法术?就算有,也是招婆婆的魂魄前来,怎么会弄得你神智不清?还有…你这么做?到底是在孝顺婆婆,还是在满足你自私的赎罪愿望?你身为婆婆的儿子,不是应该让婆婆入土为安吗?你请来那道士用一些歪术邪法,三天两头地招婆婆的魂魄,难道是想让她老人家在那边不得安宁吗?老爷…你是这么愚笨的人吗?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事?你还不想告诉我吗?”

怀远驹被乐以珍问得哑口无言,.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没想出更好的说辞来。于是他不耐烦地一拍床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一心想要经常见到我娘,没想到你说的那么多…至于定儿…送她去群芳院吧!”

“老爷…”乐以珍还欲再问,怀远驹.却一翻身躺回**:“你昨儿刚来过,今儿不用做事的吗?我精神不济,要躺一会儿,你回去吧!”

怀远驹明显就是在极力地躲避她的探问,这让乐.以珍更加地坚信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可是他已经躺下了,很坚决地用后背对着她,让她既为事情的真相忧心,又为怀远驹此时的无情而寒心。

“你毁了一个女人,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老爷.大概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进的群芳院吧?没想到江山易改,禀性难除,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这些日子家里家外的事,我撑得很辛苦,我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给你腾出时间来,窝藏在这里搞一些歪门邪道的事情!定儿我会带走!事情我也会搞清楚!如果让我发现其中蹊跷,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我绝不会手软!”

说完,她摔门而出,直奔隔壁夏玉芙的院子而去。.怀远驹在她的身后翻身而起,来到窗边,透过正中央的那一方玻璃看着乐以珍的背影,眼圈微微泛了红。

乐以珍没有回.头,因此她没有注意到站在窗子里面的怀远驹那寥落的身影。她毫不迟疑地奔向隔壁,推开了夏玉芙的房门。

屋子里,夏玉芙正歪倒在一张卧榻之上,抱着一枝铜制的烟枪吞云吐雾。她的身体呈一种倦懒而绵软的放松状态,双目惺忪,每吸一口烟,都会伴随一声满足的鼻哼。

乐以珍一迈进屋子,一股长时间积累而形成的烟油子的味道呛鼻而入,令乐以珍胃里一阵不适,赶紧捂住口鼻。夏玉芙察觉出有人进来,撩了撩眼皮,用一种迷离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哟!稀客…没想到二太太高贵的双脚,有一天也会踩到我的地面上来。”

乐以珍使劲地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干呕的冲动,问夏玉芙道:“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只问你一句话,五丰观的那位云中道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玉芙手中的烟枪轻轻地抖了一下,随即她又恢复了那种虚无而飘乎的神情:“云中…二太太,我这个时候脑子不太灵光,你能不能说得清楚点儿?”

“云中道长!可是你从五丰观请来的!那个招魂法术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今儿告诉了我,我们既往不咎,只要老爷有话,我就继续供着你烟抽,如果你跟我撒谎,让我查了出来…哼!小心我断你的口粮!”

夏玉芙当初就是被怀远驹威胁断口粮,才乖乖地从怀府搬了出来,因此她心里万分痛恨这一句威胁。她一抬手,一个番奴上前扶起她,将她放kao在一个大大的kao垫上。她将烟枪往眼前的小几上一放,喘着粗气看乐以珍:“我一片好心,请几个道士来给辛大娘做场法事,在你心里倒成了另有所图了?我只负责请人来,什么招魂法术之类的事,可都是远哥自己跟云中道长聊天时问出来的,关我什么事?我要是真懂什么邪术,我倒想先拘了你这个得意的女人,也省了我隔三岔五地看你这张死人脸!”

乐以珍懒得跟她计较言语之中的不敬,指着她再逼一句:“我再问一句,云中道长的事到底有什么蹊跷?如果你此时不说,让我知道了真相与你有关…”乐以珍说到这里,上前抄起小几上的烟枪,往身后的墙壁上使劲一摔,那铜包的烟枪头和象牙雕的烟枪杆儿登时分了家。

乐以珍用半截的烟枪杆儿指着夏玉芙,继续说道:“如果让我知道是你从中作崇,你就等着享受万蚁噬心的滋味吧!”

说完,她将断掉的烟枪杆儿往夏玉芙面前一丢,转身出屋。夏玉芙看着自己心爱的烟枪那残缺不全的尸体,歇斯底里地跳下榻去,追着乐以珍喊道:“吓唬我?你还嫩了点儿!老娘我在番外的时候,什么事情没见过?你得意不了几天!你就等着远哥厌弃你吧!到时候别跑到我面前来哭!否则我踹扁你的脸!”

乐以珍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回头。她再回到西屋的时候,大夫已经走了。玉荷向她禀报大夫的话,说定儿只是急怒攻心,伤了肝脾,服些调理的药剂就没事了。

**的定儿依旧将自己捂在被子里,浑身像打摆子一样发着抖。乐以珍冲屋里的人摆摆手,大家会意,都退了出去。她拖了鞋子爬上床去,坐到了定儿的身边,轻轻地隔着被子拍着她:“定儿…他们都出去了,屋子里就剩我和你,你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乐以珍的拍抚令定儿的情绪起了变化,她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却从被子里传出悲凄的呜咽声。听到她的哭声,乐以珍反而放了一半的心,她也不急着说话,越发轻柔地拍着定儿,听着定儿的哭声越放越大,直到最后,定儿从被子里爬起身来,双膝跪到**,以头抵着床板,上气不接下气地哭道:“二太太,我对不起你,你就成全了我,让我死了吧!我…我实在是没法儿见人了!”

乐以珍看着定儿,想起了自己当初的那种感受。她是一个现代人,受着开放式的教育,没有这个时代的女人视贞洁如性命的绝烈,可是后花园那一夜之后,她仍然感觉自己整个人如分裂了一般,那种屈辱与痛苦是镂骨铭心的,夜夜折磨着她,直到她与怀远驹之间的关系转暖之后,那种痛苦才渐渐地在她的心里远淡了。

因此她完全能了解定儿的求死心切,更何况…定儿还有自己的心上人,如果不是因为两位老太太的去世,也许她现在已经嫁为人妇,与小杨过上幸福的小日子里。

造化弄人!小杨在那一晚的火灾当中,替怀远驹挡下了一扇燃着火苗的门板,半边脸几乎烧毁了。而他心爱的女人却在昨晚被怀远驹给强暴了。身为这一对苦命情侣的主子,乐以珍觉得自己真是无颜面对他们!

思及此,乐以珍心中难过,掉下泪来。她趋前抱住定儿的双肩,充满愧疚地对她说道:“你别这样说,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真死了,我这颗心一辈子都难以安宁。”

定儿在乐以珍的怀抱里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从西屋传出去,在小院儿的上空回响着。因为她的哭声,相邻的两处院子里,所有人都停了手中的活计,或站或坐,不由自主地往西屋的方向看,心里感受着这个聪慧能干的小丫头的悲伤,唏嘘不已。

乐以珍一直抱着定儿的身子,陪着她流泪,直到她哭累了,声音由大转小,最后转为抽泣。扶定儿躺回**后,乐以珍挪下床,拧了一条热巾子,仔细地给定儿擦干净脸面。

然后她很郑重地看着定儿,认真地对她说道:“定儿,你我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我绝不会放任你去寻死觅活!虽然我们有时候会品尝到苦难的滋味,可生命是珍贵的,这一生投身为人,那是你不知道用几世的修行换来的机会,不可以轻易放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定儿看着乐以珍,眼角又有泪水滚落下来:“二太太,我…”

乐以珍一伸手捂住她的嘴唇:“你不用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绝不会送你进群芳院,我知道你不愿意跟着他!这件事我来安排,我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你相信我,除了死,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定儿的情绪因为乐以珍这几句话,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流着泪,茫然地看着乐以珍:“二太太,我以后没脸见人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乐以珍握住她的手:“你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你相信我!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他们所说的招魂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