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斋蘸法事

小倩满脸期待看着乐以珍,让她不知道如何去回驳,才不会伤了这位天真的小姑娘的心。

“恩…”乐以珍思忖片刻,笑着对小倩说道,“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不过守孝是大事,这关系到你表哥为人的声誉,所以这件事你还是应该跟你姑母商议过再定。如果你父母和姑母都没有异议,你表哥也同意此事,我也乐得成人之美,不过你让我做主…我怕是很难做这个主…”

“要是他们都同意,我还求你干什么?”小倩恼火地看着乐以珍,“你不是很厉害吗?能从一个小丫头做到正房太太,可见你是无所不能的,你这样说,分明就是不肯帮我…”

乐以珍本来还在脸上挂着耐心的微笑,听她说话如此刻薄,便将脸沉了下去:“小倩,我站在这里耐心听你说话,因为你是沈三公子的女儿,明弘的表妹。你刚刚说自己下个月及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你应该很清楚,你想要嫁给你表哥,需要很多人的同意,不是我说话就可以的,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你…还是应该先跟你父母商议妥当。”

语毕,她也不管沈小倩在身后的怎么样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一转身往回走去。沈若亭见她回来了,迎上来歉意地说道:“不知道小倩跟你说了什么,我家里就这一个丫头,难免被内子宠坏了些,二太太多担待。”

“舅老爷客气了,沈小姐也没.说什么,随便聊了几句,您留步吧,我们这就告辞了。”乐以珍虽然心里气得发颤,脸上却仍是笑意盈盈地与沈若亭告了辞。

怀明弘狐疑地回头朝小倩的方.向看了几眼,跟着乐以珍一起出了沈府,上了马车。等在车里的尹兰婷和玉荷看出她脸色不善,问了几句,也没问出所以然来,两个人便小心翼翼地闭了嘴。

“二太太,现在去哪里?”从车厢外传来车夫的问话。

“帽儿胡同。”乐以珍闷闷地说道。

于是马车启动,转了一个方向,.往帽儿胡同去了。大约行至半路,车里三人微微往前一倾身,马车停了。玉荷刚想出声问车夫为何停车,车帘一xian,怀明弘出现在外面:“你们俩儿先去后面那辆马车,我有事与二太太商量。”

尹兰婷和玉荷瞧了瞧乐以珍的脸色,依言下了马.车。怀明弘钻进车厢后,坐到了乐以珍的对面:“小倩跟你说什么了?”

乐以珍还没缓过气来,也不看怀明弘,只盯着那微.荡的绸布棉帘子。尽管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说话的语气还是不太愉快:“你这么急着赶过来问我,就说明你心里是有数的。既然你知道你表妹会跟我说什么,又何必多此一问?”

怀明弘顿时窘迫起来,搓着手抿了几个嘴唇:“我.那个表妹…恩…被我舅母和三位表哥宠上了天,对人是骄蛮一些,要是她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我代她道歉。”

乐以珍只觉得.心里一堵,没来由地想要发火。可是她的理智提醒她,她一定要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保持住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哪怕他不拿自己当长辈。于是她努力沉下一口气,将目光移到怀明弘的脸上:“她是跟我说了一些不好听的,我本来很生气,既然你亲自代她来道歉了,我也接受了,这事就算了吧。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我也不必真的跟她一般见识…哦…好了,你应该回你的马车上了吧?”

怀明弘一听她这语气,心中发急,赶紧解释道:“我可从来没答应过她什么,她…虽然被家里人宠得无法无天,可是从小到大,身边不是爹娘就是哥哥,真正见过的外姓男子,大概也就我们几个表兄弟吧,所以她才会那样…”

乐以珍看他严重的表情,将脸色缓和下来,对他说道:“我能理解她的心思,你…也的确是个优秀的男子,值得女孩儿放在心里牵挂,只是她那么坚决地要入怀府给你做偏房,这事几乎是行不通的,我怕将来她受到打击,承受不住呢…几句话而已,我真的不生气了,你不用担心。”

乐以珍明着提起小倩的话来,怀明弘更窘了,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嗨!”然后他一猫腰钻出了这辆马车。

经怀明弘这么一劝,乐以珍倒真的不生气了,回头想想那个天真莽撞的小丫头,倒有几分想笑,尹兰婷和玉荷回到车上来,马车便继续前行。大约半个时辰后,到了帽儿胡同。

因为有两天没看见怀远驹,乐以珍有些担心,脚步就走得急一些。其余的人跟在她身后,穿过长长的窄巷子,来到了怀远驹的旧居院子里。

虽然那座新坟立在院中央,仍然让人感觉诡异,但丧事过后,这里的气氛还是轻松了许多,不似婆婆停灵那几日,乐以珍每次过来,都感觉悲伤地喘不过气来。

屋顶上,有几个瓦匠正在补瓦,窗户下面,两个糊窗的工匠刚刚糊好了最后一张窗纸,还按照乐以珍的吩咐,在窗子的正中央安了一块方形的玻璃,以增加屋内的透光性。进了屋,东间的墙壁已经漆刷一新,摆好一张新床,铺好了暖和的新被褥,还在窗边摆了一张书架和一个案几,将怀远驹平时在府里常看的书都搬了过来。

这都是乐以珍昨天吩咐人来做的,因为她知道怀远驹一段时间内是不肯离开这里的,腊月天寒地冻,又不能翻建房子,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补缀补缀,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因为东间刚刚收拾出来,还有一股子油漆糨糊的怪味道,因此住在这里的人都聚在西屋。虽然还没收拾到西屋,不过这里刚搭了一个炉子,又拢着炭火,再加上人多,屋子里倒也是暖意融融的。

乐以珍他们进去的时候,正赶上怀远驹在吃饭。一张大**摆着一个小炕桌,布好了几样素菜,怀远驹独自坐在**,正闷头扒着饭。地下另设一张大一点儿的桌子,罗姨娘和定儿、怀禄他们,也不拘男女尊卑了,一起围坐在这张桌旁吃饭。

“二太太…”罗金英冲门口坐着,第一个瞧见了乐以珍,赶紧站起身来。自从乐以珍派她来这里照顾怀远驹,她对乐以珍就越发地殷勤起来:“二太太,快进来,瞧你脸都冻得通红,吃饭了没有?”

其余人回头,也都看到了乐以珍,纷纷离了凳子要起身。乐以珍赶紧摁住他们:“都坐着吧,你们要是全起来,这屋子里还能容得下人吗?别起来了,给我和二少爷盛两碗饭来,我们都还没吃饭呢。”

玉荷还没进屋呢,听了乐以珍的吩咐,转身xian开灶锅的盖子,开始盛饭。乐以珍上床坐到了怀远驹对面,怀明弘陪在下首,准备在这里吃午饭。

“老爷…”乐以珍见怀远驹面前的一碗饭,已经吃下了一半,心中不觉安慰,“我看东屋收拾出来了,看起来还挺亮堂的,下午让人铺上地板,就会更暖和一些了。”

“恩…”怀远驹看着她,“打哪儿来的?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吃饭?”

他居然有心思关心她吃不吃饭了,这真是让她惊喜。于是她将自己从早晨到中午的行程简单地说了一遍。怀远驹听后,将自己眼前的一碟板栗烧瓢儿白端起来,放在她面前:“快吃饭吧,吃了饭身上就暖和了。”

于是**一桌,地下一桌,大家开始静默地吃饭。

午饭用罢,大家琢磨着主子们八成有事要谈,便收拾好桌子,都挤坐在灶间里。西屋只剩下怀远驹父子和乐以珍。乐以珍将上午自己做的事详细地跟怀远驹汇报过了,怀远驹听后,垂头沉吟半晌,也不发表意见,只转头看怀明弘:“二太太不懂生意上的事,她出面只是象征性的,具体事务你要多操心,生意上的事你熟悉,相信你不会出错的。”

怀明弘规矩地站在怀远驹面前,恭敬地答道:“儿子一定会尽心,不过我还是希望老爷能早些回府…”怀明弘刚提了“回府”二字,怀远驹便将眉头一皱,说话的人揣摩他的神色,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

“外面的道场…”乐以珍刚进院子时,就看到东墙边搭了一个道场棚子,有几个道士正在做斋蘸法事。因为刚刚发完丧,乐以珍一看到那道场就觉得奇怪,刚刚大家都在吃饭,她不好相问,此时就剩家里三口人,她便问了出来:“那班道士,是老爷请来的?”

怀远驹掩口咳了一声,答乐以珍道:“是芙儿从城南五丰观请来的,要给我娘念七七四十九日南华经…昨儿才来的。”

“哦…”乐以珍一听到夏玉芙这个名字,心里就很不舒服。可毕竟这个道场是为了给婆婆诵经祈福,对怀远驹来说,这种事后的弥偿行为可以安慰他愧疚的心灵,她也是乐见的。于是她接着说道:“要不要多请几拨道士来?也好日夜轮流不停地做法事?”

“不必了,心意尽到就好,这里不比深府之中,晚上闹出太大的响动来,吵了街坊邻居也不好。”

怀远驹这样说,乐以珍便不再提此事。只是她心里的感觉有些奇怪,到底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来。怀远驹要死不活的时候,她希望他好起来。可是今天看到他情绪恢复得如此好,她又觉得有一丝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