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第一百七十三章 针锋相对

怀天兰看见包袱里的东西,转头恨恨地瞪着自己的丫头。那丫头浑身一激灵,白着脸低下头去,也不敢乱说话。怀天兰吸一口气,咬了一下嘴唇,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上前就往小福的脸上戳:“没脸的奴才!跑到这里来丢我的人!我奶奶刚过世,你就敢在她院子里手脚不干净,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来人…”

“哎!”乐以珍扬声截住怀天兰的话,“大小姐先别忙着处置奴才,你家的奴才犯错,你带回去怎么罚我们不管,老太太刚没,府里此时不宜兴杀伐之事。况且…大小姐怎么不问清楚真相,开口就要杀人呢?难道真相大小姐早就知道了?”

怀天兰被噎住,愣了一会儿才回道:“是你说的人赃俱获,怎么我相信你的话也有错?”

“大小姐相信我的话,那就好办了” 乐以珍“呵呵”笑了两声,随即从袖中取出小福画下的供,展开刚想念,瞧了瞧上位静观变局的沈老夫人,突然就改了主意,上前将供状递到沈老夫人面前:“这屋子里,论年岁论尊贵,老夫人都是第一位的,这供状还是老夫人读出来,更加得令人信服。”

沈老夫人瞄一眼那薄薄的一纸供状,她心知那上面写的不会是于她外孙女有利的事,可是事情已经摊开在面前,躲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她伸手接过来,展开在眼前一看,登时就变了脸色,将那供状往桌上“啪”地一拍:“这上面说的,全是你的片面之词,我看下面那奴才被打得不轻,保不齐就是你屈打成招,你抓住了贼盗,为何不带来公审?动用私刑逼出来的供状,我是不能相信的。”

“屈打成招?”罗金英一仰脖子,.正要发飚,被尹兰婷扯了扯袖口,她才放缓了语气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不妨到前院去问问,这奴才可是我在轩正堂门口抓住的,他鬼鬼崇崇的,我喊他一声,他撒腿就跑,我一直追到大门口,这一路上许多人都看到了呢,可不是我平白捉一个人去屈打成招呢!”

乐以珍将桌上供状拿起来,冲着.怀天兰一扬:“老夫人护着大小姐不肯念,我就将这奴才供述的事实说给大家听,这上面有这奴才的指印画供,他承认这包东西是大小姐交给他的,让他偷运回赵府去…”

“胡说!”怀天兰尖着嗓子怒喝一.声,“我们家缺吃缺穿吗?奶奶从小疼我,她尸骨未寒,我会在这个时候偷运她的东西?那我还是人吗?翠莲!”

她这一声断喝,她身边原本已经抖成一团的丫头.浑身一跳,“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大少奶奶饶命,是奴婢见财起意,动了老太太的东西,奴婢有罪,求大少奶奶看在我伺候您多年的份儿上,饶我一命…”

“好个义婢!”门口有人赞一声,竟是谷柔琴走了进来。.本来乐以珍觉得此一来就是撕破脸皮说话了,她不想连累谷柔琴,让她在祗勤院等着。可是谷柔琴在那边坐立不安,想一想罗金英和尹兰婷两个愣头青,终究放心不下,就跟了过来。

“翠莲从小伺候大小姐,又跟随大小姐陪嫁去了.赵家,这份情意果然非同寻常。”谷柔琴的声如其名,说话轻轻柔柔,却有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翠莲此等舍身救主的义举,大概也可以写进《义仆传》了。”

“放肆!”怀天兰恼.羞成怒,指着谷柔琴和罗尹三位姨娘斥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还有你!还有你!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是吗?势利的小人!就凭你们几个,也敢踩到我娘头上?”

“大小姐,我们现在说的是赵府的人偷运怀府财物的事,跟太太可不挨边儿,太太正抱病卧床,你这样大吵大闹的,气坏了她可不好。”乐以珍淡笑说道。

怀天兰纵然伶牙俐齿,一时也辩不出清白,她瞧了瞧自己的两个奴才,磕头如捣蒜,真是让她又气又无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她的外祖母。

沈老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沉声说道:“既然都有自己的说辞,偷盗亦是我大月朝的律法所不容的罪过,不如就见官吧,将这个两奴才带到安平府衙,官家自有公断。”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安平府的梁府台是总督大人的门生吧?”谷柔琴站在乐以珍身侧,敛首垂目,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清晰。

沈老夫人一拍桌子:“你们家里这是什么规矩?主子说话,奴才可以乱cha嘴的吗?”

“老夫人息怒,我们家比不得沈家世宦门第,规矩周全,老夫人还请多担待,如果老夫人实在看不过眼去,不如就在我们家住下,也好教化我们这些市井粗人。”乐以珍挡在谷柔琴面前,对沈老夫人很尊敬地说道。

沈老夫人被呛住,收回怒气,转而不屑地哼一声:“你们家有没有规矩,关我什么事?你们老太太尸骨未寒,如此吵闹似乎不妥,不如就把这两个奴才送去官府,是这两个奴才见财起心,还是另有隐情,官府一问即知。”

罗金英火爆脾气,早就忍不下这两个外姓人在眼前指手划脚了,抬头直看住沈老夫人:“现在是赵府的人偷了怀府的东西,却要沈府的人来决断处置,我是山野蛮人,竟不知道书香门第的规矩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来处置,你们还怎么说?”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大家齐回头,只见一天未曾lou面的沈夫人,此时在她的丫头小荷的搀扶下,正在往堂内走来。也不知道是真的心疾发作,还是一身的孝服映衬的效果,她的脸色倒真是比平时苍白几分。

沈夫人先是走到三位姨娘面前,眯起眼睛挨个儿看过她们的脸:“柔琴,你进怀府也有十几年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竟也是个厉害的硬茬儿呢,我当你只喜欢写字绣花儿呢,要早看出你有这个才能,我早扶持你当我的左膀右臂了,还有金英…兰婷…都挺厉害,我这才病了一日,你们连个梯子都不用踩,直接就上了房了。”

罗金英被沈夫人这样教训,不由地瑟缩了一下,尹兰婷只是略一低头,也不说话。倒是谷柔琴抬头笑迎沈夫人,语气依然轻柔:“我也是看太太身体有恙,二太太又分身乏术,出来帮着掌一眼,毕竟大小姐多年不曾回娘家了,府里的情况她不太熟,这不…她上午才坐进这荣寿堂里,下午就出了这当子事,如果不是金英和兰婷机敏,老太太的库房被搬空了都没人知道。”

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回失窃取这件事上来,沈夫人面色微赭,回头教训怀天兰一句:“自己的奴才不看好!丢人现眼!这两个奴才打发人送去官府,你去给你奶奶守灵去!”

沈夫人干脆不提乐以珍手中的供状,直接打发人将小福和翠莲拖走了,又将怀天兰撵去了灵堂。尹兰婷心中不服,拿眼睛直瞅乐以珍。乐以珍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乐以珍也知道怀天兰虽然骄纵,但心气儿高傲,偷鸡猫狗的勾当怕是不耻为之的,她只是看不得怀府的事让两个外姓人指手划脚,造些声势,灭她们的威风而已。

眼下沈夫人出马了,事情就另当别论了。且看沈夫人一发话,下人们低眉顺眼、手脚麻利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么多年当家,在下人们心中还是颇具权威的。

沈夫人打发了怀天兰和两个偷东西的奴才,上前对沈老夫人说道:“娘,女儿不孝,累您操心,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娘还是回我房里歇息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置。”

沈老夫人拉过沈夫人的手:“你这身子不济,我放心不下,我就陪你几日,你只管做你的事,我坐在这里喝茶,不碍的。”

“有娘陪在身边,女儿自然是安心。”沈夫人说着,坐在了沈老夫人身边,再看堂下诸人,神情中不免流lou出几分倨傲的意思来,“元凤呢?去一个人把她叫来,还有巧香,一并找来,我一日不在,竟乱这个样子。”

随后,她看向乐以珍:“珍儿,我既好了,这些闲碎的杂事就交给我吧。听说老爷这两日悲痛难当,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他最得意你了,你这就收拾一下,去帽儿胡同陪陪老爷吧,顺便也照看一下婆婆的丧事,免得没个主事的人,再出了什么疏漏,让老爷终身遗憾。”

乐以珍一听,这可是要连她也打发喽。想起之前谷柔琴得的信儿,二老爷怀远清回了家,还趁着三老爷五老爷负气不肯出面的时机,撵走了大少爷,俨然在前院做了主,她的心中顿时警觉起来。

于是她走到沈夫人的对面,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对沈夫人说道:“太太身体不好,还要两头操心,真是辛苦了。我早上刚从老爷那边回来,老爷说…亲娘过世,他不守在灵前是大不孝,可是老太太也教导了他这么多年,他不能回来守灵操持丧事,亦是不孝之举,因此他让我回府来,替他在老太太的灵前尽一份儿心。”

沈夫人闻听此言,鼻音轻轻一声冷哼:“果然是老爷的贴心人儿,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待给你来做,既如此,你就去老太太的灵前守着吧…”

乐以珍心想:你这是铁了心不让我管事喽?如果二老爷不回来,我倒是由得你继续当这个家,可是那个假道士回来了,谁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猫腻?如果你们来个里应外合,这个家就得如老太太所料那般,没几日便易了主了。

她的脑子飞转,迅速地搜索着可渡过眼前危机的策略。正在这时,德光院的大丫头月儿快走跑进来,匆匆对沈夫人和乐以珍一施礼:“太太,二太太,平叔着人传话进来,浩亲王和延庆王妃前来吊祭,已经进了二门了。”

此语一出,沈老夫人、沈夫人和乐以珍一齐站了起来。沈夫人看了看她的娘,沈老夫人冲她扁了扁嘴,那意思说:躲是来不及了,我还是去迎吧。

于是沈夫人携着沈老夫人,乐以珍随在两人身侧,一齐出了德光院,急奔二门而去。

没走出多远,就见迎面一群人走来,几个宫侍抬着一顶坐轿,上面端坐着一身青衣素服的延庆老王妃,在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人,正是浩亲王朱琏广。

沈老夫人是有品阶的人,她当先赶过去,跪到地上,沈夫人和乐以珍随在她身后,齐跪在王妃的轿前:“恭迎王妃殿下!恭迎浩亲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