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夜尽（一）

昏暗之处，天空已然有几分放亮之色。

江南城这整整一夜的大雨终于彻底过去，天空也终于迎来了一抹属于黎明的曙光。密密麻麻的街巷之内，一个身影从远处缓缓而至，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道道围墙，然后按照自己所记着的，进了一所房屋之内。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身影才推开房门，踏步进入并顺手将房门关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刚一进屋，这人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阴森冰冷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封宗清，你来晚了。”

“……”

刚刚进屋还未停歇的黑衣人登时浑身一震，脸上身上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一把一把冷汗来。封宗清连忙转身，“噗通”一声半跪在地，大头朝下，很是恭敬地朝着原本的身后，现下的正面叩首，嘴上更是谦卑说道：“属下知罪，还请大人宽恕！”

封宗清的语气中满是惧怕，声音更是微微打着颤抖，丝毫没有之前那本属于尊者般的傲气，似乎现在这个人根本不是那个护法封宗清一般。

“撤下你的面罩。”

那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封宗清闻言不敢怠慢，伸手将自己脸上的面罩一把撤下，然后依旧低着脑袋，不敢抬起。看着这中年人的模样，果真是无极门的护法封宗清。

高座之上，一个黑袍人雍容坐在那里，仔细去看，不是与龙胤轩相搏的姚邪魂又是何人？

此一时姚邪魂倚在椅子椅背上，整个人显得冷静且死寂，大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容貌，封宗清也根本不敢去看这人的模样。姚邪魂端详地上的封宗清良久，见识到了他脸上那难以作假的惧怕与尊崇，姚邪魂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起来吧，不必这般拘谨。”

“属下不敢。”

孙常笑与姓孟的二人死的不明不白，封宗清虽然自诩自己比之他们两人太多太多，可若是真的算起来，兴许他们两人还藏着不少秘技，自己对上也要吃力许多。但现下看来，他二人必然是死在眼前之人手上，那么封宗清更是不敢夸大了。

封宗清当真做梦都想不到，姓孟的口中的此处最高上峰，竟然会是紫气煞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长老之位，仔细算上来他的地位还要比自己低上不少呢！

“叫你不必恭谨便不要恭谨，何来那么多话说？”姚邪魂的语气忽地一变，登时间封宗清只感觉自己宛若处于冰窖之中，连忙站起身来，那股子森冷才消失殆尽。

这，也是为何封宗清会不顾尊者颜面，如此卑躬屈膝的原因。

只因对手的实力，高出自己实在是太多了。

“你可记得今夜你的任务是什么？”在封宗清站起身后，姚邪魂抛出了他第一个问题，封宗清闻言，低着脑袋说道：“去吸引万古陨星阁的人，然后将其引到轮回阁那边，然后进去搞乱轮回阁，趁乱……”

话未说完，便被姚邪魂打断：“够了，看来你记得还是很清楚的嘛！”

“既然记得这般清楚，怎的还会出这么多岔子？！”姚邪魂的语气刚刚稍缓，忽然再度变得震怒起来，封宗清只感觉眼前好似一阵飓风刮过，几乎要将自己刮飞。封宗清连忙低头，口中连忙恭敬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还请大人给属下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封宗清语速急促说着，语气更是可怜巴巴，就好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听起来是格外的卑微。从始至终，坐在椅子上的姚邪魂都是藏在那大斗篷之后，从未正眼看过封宗清一眼，即使是现在也是在斜着眼睛，满是不屑地望着他。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了。”良久，姚邪魂听着封宗清的告饶声，语气忽然变得轻缓起来，好似喜怒无常般对着封宗清点头道：“虽然你做的并不算完美，但是任务也并没有失败，若不是有你，那群万古陨星阁的人也不会被吸引而去，周围的旁人也不会散的那么快了。”

“还是大人您接应的好，属下实在没有想到您会亲自到来。”封宗清低着脑袋，恭敬说着。

“好了，轮回阁那边原本吩咐你的事情，因为你的疏忽，本座已经亲自处理完了，你不要再将其放在心上，好好将之后的任务做好，清楚了吗？”黑袍人语气平淡地吩咐着，虽然他这般无悲无喜地说着，但是每一个字却都好像是重锤般敲打在封宗清的心里，直到他说完，封宗清才连忙点头：“属下明白。”

“那些人已经散去，尽快将他们融进你无极门之下，还有本座叫你去联系的人，在明日一天时间之内，都要联系得上。”说到这里，姚邪魂露出了一只眼睛，一股邪光直直地扫在封宗清的脸上：“记着，这事情很重要，要在八绝盛会收尾之前完成，清楚吗？！”

姚邪魂这一道眼神过去，封宗清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连忙顿首半跪在地：“属下定当谨记！”

“啪！”

一声脆响，又是一本书扔在了封宗清的眼前。

“这本疏通脉络的书，你拿回去看吧，与你的功法很配，结合起来，心法进步的话，心境也会提升几个层次的。”坐在高位上的姚邪魂嘴上淡淡说着，无论是语境还是说出的话都平静无比，可是封宗清看着地上的这本书，心下却平静不下来。

自上次拿到了杀字诀的下半本之后，刚刚修行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便感觉心境有些不稳，似乎比之之前更要汹涌起来，自己心中那股子杀意翻滚之感已是完全抑制不住了，似乎需要什么东西才能完全按压住他那种异常的杀意。

如今，眼前扔下的这本书，似乎就是通往一条康庄大道的大门，正正朝着自己敞开。

封宗清一把抓过那本书，对着姚邪魂便是千恩万谢起来，言语内外已然是将其当成了再造父母一般，脸上的卑微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姚邪魂瞥着眼睛望着封宗清，冲其挥了挥手，道：“下去吧，之后会有人去联系你的，按照本座说的去办就好了。”

“是。”闻言，封宗清站起身来，低着脑袋，倒退着身子缓缓自屋内后撤，退到房门口时，还微微停顿一下，继而推开门后好似一抹柔光直接闪了出去。

刚刚出了房间后的封宗清脸色登时一变，刚刚那厚厚的卑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层冷漠。站在即将天明的院子中，封宗清微微看了眼后面的房子，眼神复杂至极，手中抓着的书籍好似滚烫，一把揣进怀中，封宗清身影一闪，自院中直接消失无影。

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带着八分冷酷，两分无情，始终是让人不明白：那一层卑微与这一层的冷酷，到底哪一层是他的面具，哪一层又是他的伪装呢？

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或许用于伪装的面具早已死死地贴在了脸上，恐怕就连他本人都是分不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