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

落叶随风

旧爱 落叶随风

屋里时维躺在**,心中恼恨不已,却又不想让若雅看了去,任若雅替他盖好被子,冷声道:“你去盯着孟烨,数够六十下过来回话。”

而后翻了个身,背对着若雅,卷起被子将自己裹在其中,不再出声。

若雅站在床边静静看他一会儿,轻手轻脚走出门外。

站在门口向院内一望,孟烨还站在原地,看过去又落寞又孤独。

若雅觉得过意不去,乃走上前要安抚他。

孟烨却不正眼看他,只望着时维的屋子,问道:“他怎么样了?”

“睡了。”

睡了?怎么可能。孟烨可以想像出那人郁结燥闷辗转反侧的样子。大概心里已将他碎尸万段凌迟处死过上千次了。

“你……”孟烨终于看向若雅,起了个话头却说不下去。

有什么好问的呢?呵……他真是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两个的事。

眼前的若雅,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尤其是……他的眼睛。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便首先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那样沉静清澈的眼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孟烨闭上眼回想着。

他能记住的人不多。除去天上的仙友,凡人寥寥无几。

他下凡之后,就直接去了沐王府,而后就到了这里。但都不是。

而在他下凡之前,看了天书……

孟烨蓦然睁开了眼:“……是你?”

若雅既讶异又高兴:“上君认得我?”若雅自己都渐渐忘了自己是谁,如今竟有人能将他认出,怎不喜出望外?

孟烨道:“你原是时维幼时的伴读,因冒犯太子被杖刑至死,后又附身于太监身上,因误食毒果而死……你……”

孟烨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你一心要找的人……就是时维?”

若雅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怵然,连退两步,结巴道:“误会!怎、怎么可能!”真是惨了,作茧自缚啊!若雅心中喊糟,立刻转移话题,“那个……上君还有六十板子没挨呢。王爷特地让我来监工。”

孟烨却没那个心思与他玩笑,逼问道:“果真不是?”

若雅连忙举手发誓:“虽然我忘记那个人是谁了,但果真不是时维!”

若雅讨饶地看向孟烨,孟烨审视他一番后,像是相信了,负手道:“你随我来。”

孟烨带若雅到了扶[树下。

青天白日,扶[树随风动,铺了满地碎影,令人心旷神怡。

孟烨摊开右掌,掌上慢慢显出一指高的羊脂净瓶。

若雅瞪大了眼仔细看去,只见那净瓶四周隐隐有光华流转,五彩闪烁,如若梦幻。

若雅轻轻咂舌,暗道若不是他这条命造化好,一生终了都见不到这等神器。

孟烨将左掌平置于瓶口上方,片刻,掌下就显现出一缕白色雾气。正待施法,若雅却突然拦在他面前。

“且慢。”

孟烨抬眼看他。

“你看树上。”若雅指着扶[树冠。

孟烨抬头看去,只见到几片树叶被风吹落,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不明所以地看着若雅。

若雅犹自仰着头,对孟烨道:“你看。扶[树在哭。”

在哭?孟烨皱起眉,再次仰头看。

果见一片片扶[树的叶子,绿的,黄的,枯掉的褐色,缓缓地,绵延不休地,飘落在地,像珠帘一样,从树冠一直连到地面,风吹过,满地凌乱。

“这棵扶[,是我苗王先祖亲手所栽,据说族中每遇祸事,它就会像这样落下叶子。”若雅道,“族中传说,那是扶[在哭。”

“这次疫病之前,扶[就曾落叶示警。”

若雅低头看孟烨手中的净瓶,犹豫道:“这是不祥之兆。”

孟烨凝然沉思片刻,最后还是移开手掌,继续施法。一缕白雾渐渐从瓶中升起,向扶[树飘去,从根到冠,绕着它缠了好几圈。

“孟烨!”若雅惊得直呼其名。

孟烨继续施法,低沉缓慢道:“万物有序,道法自然。此树历数千年之久,渐枯渐衰,今以神法相加,令其焕然新生,是为逆天之举。此法损它寿命换它片刻繁华,故而它心有不甘。”

孟烨说话时,神情淡然,似看透尘世一般,不悲不喜,仿佛那扶[树是生是死也与他毫无关系。

若雅的表情从未像现在这般凝重过,他仰头看那扶[,果然渐渐从枝端长出许多嫩绿新叶,由小缓缓变大,又有黄色小花苞生出,花开花谢,继而结果落地。

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满地落籽。

若雅心中震动,忧思满怀。

孟烨从掌中化出三束香,持于手中,站在树下默默祷告:“扶[仙君有灵,今我为救人,实属迫不得已,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来日若机缘巧合,必为仙君寻化解之法。”

说罢,对着扶[树拜了三拜,近前将香插于树下根处,又幻出酒盏,浇过三遍酒,这才对若雅道:“将这些果子收好。”

若雅蹲下,将扶[果一粒一粒拾起,偷眼看孟烨在远处孤立风中的背影,不知怎么的,竟感到莫名哀伤起来。

大约那人也心知扶[乃苗家第一灵树,今日毁之,他日必难善了。

但如今事已至此,也顾不得许多了。

若雅感叹不已,见孟烨忽然回过头,连忙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专心捡拾。

回到致远县衙,若雅便去厨房熬药,孟烨自去找时维。

时维还在睡,屋里一片昏沉。孟烨坐在床边静静看他。

明明有两个人,却总是感到说不出的寂寥。

可虽然寂寥,这样看着他却又很安心。仿佛两个人可以厮守到地老天荒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有人敲门,孟烨起身去开,却是若雅送药来。

孟烨称谢,接过药关上门,将药碗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俯身唤时维醒来。

时维还睡得熟,抱着被子一脸无害的模样,让孟烨忍不住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维。醒醒。”

“醒醒。”孟烨抚上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喃。

“药放久了,就凉了。”孟烨喃喃着。凉掉的药,怎么能入口。

他隔空将药碗抓到手中,另一只手臂撑着时维坐起来,自己喝了一口,苦涩的药味令他皱起眉,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哺到时维口中。

时维迷迷糊糊张嘴,咽下一口药,渐渐清醒过来。

孟烨再把唇凑过去的时候,时维就把脸别开了。

“喝药。”孟烨柔声劝道,把碗送到时维面前。

“你出去,叫若雅进来。”时维冷声命令道,忽然又想起那六十军棍来,转头上下打量着孟烨,见他浑然无事,连声道,“好啊!好啊!”

时维气得直哆嗦:“孟烨!你如今是越来越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来呀!”

时维冲着门外大声喊:“给本王把他拖出去打一百大板!”

孟烨顺着时维的肩膀安抚他,低声道:“乖。别闹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什么没有时间?时维被孟烨的胡言乱语气得火冒三丈:“孟烨,从现在开始本王不想见到你,你马上给本王滚出去!”

孟烨却只抱着他不动,头埋在他的颈窝,呼吸着他的体热,半天没有说话。

时维正要发火,却忽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沾湿了他的颈窝,顿时僵了一僵。

那是……什么?

是什么?

不可能。

应该不是他猜的那样。

时维低头看着自己肩上孟烨漆黑的发梢,轻声问:“孟烨……你……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