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

是我的就是我的

是我的就是我的

沐王爷心底存了这样的想法,一时半会儿又打消不了,心中渐渐腾起一股被戏弄的怒火,待要喝斥孟烨一番,话到嘴边硬是憋了回去,这一开口,若是孟烨没做过,倒显得自己无理,反被他暗地里取笑,可若是孟烨真做了,自己这么一骂,倒越发坐实了这件事,岂不……岂不像是自己被……调戏了一般,恁得令人羞恼!但……若是不开口,孟烨只当他吃了哑巴亏不敢开口,暗地里说不定怎么得意!

沐王爷这一番计量,竟是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一股火气无处可撒,只得狠瞪着孟烨。

孟烨见他半天没有言语,凑近跟前担忧地问道:“是做了噩梦吗?”

口气听着倒是同往常无异,但沐王爷就是觉得孟烨是在做戏。

孟烨见他不答话,便问:“因为我在这儿,所以睡不着吗?”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不偏不倚正戳中他的软肋,沐王爷心道:“这话问得刻意。我若说是,岂不正中他下怀,若说不是……一时又找不到别的理由推搪。”当下沉着脸不答话。

孟烨当他默认,便道:“我出去守着吧,你安心睡一会儿,天快亮了。”说完便自出门去了。

沐王睁着眼在**翻覆一阵,只当自己刚才做了个噩梦,渐渐静下心来,正要入睡,模模糊糊听到窗外有谈话声,一开始是低低的,突然有个少年的声音拔高起来,说什么“维哥哥把你赶出来了?”

“维哥哥?”沐王爷心头一跳,睡意去了大半,不由凝神又听了听。

还是阿奴咋呼的声音:“我去与他说。”

接着大概是孟烨说了什么,没听清,沐王爷莫名有些心虚。

那阿奴又道:“哥!你就是这么护着他!”

沐王爷直觉阿奴说的“他”应该是自己,但好像又不是自己。“维哥哥”三个字让沐王爷脑中有点混乱。他越想越觉得烦躁,隐隐觉得自己正逐渐落入一个巨大的圈套,可一时半会又想不清楚,索性拉着被子盖过头,断然决意入睡。

闭上眼前不期然又听到阿奴抱怨了一句:“哥,你这样非冻出病来不可。”

冻死活该!沐王爷恨恨想着,恨恨入睡,决定今后再不给孟烨好脸色看,好让他死了那点邪心。

是,邪心。

沐王爷就是万分笃定孟烨对他存了邪心。

简直狗胆包天!

找死!

这一觉就睡到早上,沐王爷开门出去时屋外晨羲载曜,翠竹摇风,顿感心神涤荡,左右一瞧,却没见孟烨,不由皱眉。

身为王爷,大冬天的起床没有热水服侍也就忍了,可居然连使唤的人也找不到,王爷脾气腾地就上来了,若在自己的地盘上,沐王爷当下就要大喊“孟烨”,可眼下在孟烨家里,当着孟烨家人的面,不太好摆王爷架子,只好勉强忍着没洗脸的难受感觉,四处找人。

没走几步,刚好碰到阿奴送热水过来,听说是孟烨的意思,沐王爷的脸色这才缓了缓,便问阿奴:“你哥呢?”

阿奴瞥他一眼,淡淡道:“发烧了,在我爹那间躺着呢。”

却果然是生病了。沐王爷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被阿奴指责似地盯着,又硬气地想:谁让他做那些个龌龊事。

虽然纳过两房侍妾,沐王爷在情事上仍旧生涩,一来他不用讨人欢心,自有人来讨他欢心,二来他也没什么闲心去想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年少时那些有的没有的,这几年不知不觉都随风淡了,沐王爷不愿意自己费心去想。

与阿奴互瞪了一会儿,沐王爷蓦地想起一件事来,想问,又恐万一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平白让自己尴尬,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话憋回去。

洗漱完毕,阿奴来喊他吃饭。饭桌上也不见孟烨,孟烨的爹娘脸色都有点怪怪的,招呼也不如昨晚殷勤,沐王爷自是知道缘由,不由又怪起孟烨。

这一席饭彼此都吃得十分拘谨,沐王爷忍不住开口打破僵局,问阿奴道:“孟烨以前有个要好的朋友,是不是叫维?”

沐王爷当然知道这问话必然会传到孟烨耳中,不过他又想,只要孟烨不跟自己明说,就只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层窗户纸,他捅了也就当没捅。

他实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昨晚那声“维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料话才刚问出口,对面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他把这个都告诉你了”的惊讶表情。阿奴更是惊得差点把碗摔了。

沐王爷见了这阵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顿时黑得怕人,只按捺着不发作,一言不发地把饭吃完。

回屋气冲冲收拾好东西,孟烨却迟迟未出现,沐王爷越发气恼:这孟烨竟然欺主到这般地步!着实可恶。难道还想让本王亲自去请你不成?

随手抄起一个瓷杯正要往地上砸,却听身后木门吱吱作响,一转头,便看到孟烨站在门口,沐王爷忙放下杯子,换了关切地笑颜:“你怎样?阿奴说你病了。”

孟烨的语气有点疲惫:“喝了姜汤,发过汗,好多了。”

“哦,那就好……”沐王爷口气甚是欣慰,又有些犹豫地问道,“还能走吗?”

孟烨点点头,越过沐王爷肩头看见**的包袱:“王爷收拾好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沐王爷心里这才略略消气。

一家人送孟烨出门,自然很是不舍,孟烨一一拜别,沐王爷在一旁静静瞧着,偶尔接到他们投来的一瞥,猜测他们跟孟烨大概在说一些跟那个“维哥哥”有关的事,有些不大自在。过了一会儿,听到孟烨大声道:“我走了,你们多保重。”沐王爷知道这是孟烨故意说给他听,便与孟烨一家道别,骑马上路。

因为孟烨生病的关系,这一路走走停停,大半天才走了百来里。沿途可见逃难的流民,三三两两,神情凄楚。沐王爷见了,越觉得事情急迫,回头看看孟烨勉力强撑的样子,深觉得他实在累赘,一面为自己昨夜赶孟烨出门感到后悔,一面却又想着,如果不赶他出去,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

到了溪边下马饮水,沐王爷自取了水袋,也不与孟烨说话,就地而坐边歇边喝,孟烨便也跟着坐下来,放马在一旁自由吃草喝水。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安静,只听见寒风呼呼从耳旁掠过,掩去所有细微的声音。

沉默了一阵,还是孟烨先开口:“阿奴跟我说了。”

突然就是这么一句,沐王爷捏着的水袋差点滑落。

孟烨看了沐王爷一眼,缓缓道:“王爷猜得没有错,孟烨喜欢的那个人,与王爷一样,名字里都带着维字。”

心脏好像要跳出喉咙一样,时维不动声色地别过脸,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断孟烨的话,微颤着手,不自觉举起水袋喝了一口,斜扫了孟烨一眼,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哦,是不是……长得也有点像。”

孟烨轻笑:“那倒不太一样。”

“是吗?”

孟烨点点头:“他是瓜子脸。”孟烨凑过来,比划着自己的下颌处,“他这儿不像王爷这么棱角分明,要圆润一些,笑起来像只餍足的小猫。他的眼神也不似王爷这么犀利精明,他喜欢耍小聪明……”

孟烨说话的时候,时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直视。闪烁地瞥去几眼,却是愣了一愣。他从没见过孟烨这样的神态——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眉目间含着淡淡的无奈与宠溺。

那种眼神让他莫名慌乱。时维不想再听下去,起身往回走,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冷冷道:“孟烨,本王劝你一句,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刻意强求,只会害人害己。”他说着按住马鞍便要上马,手腕却忽然被紧紧握住。孟烨的手指像烫热的铁钳,透过皮肤直要烙进他心底,连着他的脸都渐渐热起来。他不想被孟烨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僵直着身体不肯回头,孟烨的声音就落在他耳边,那么近,像贴着他的耳廓说话一样:“王爷。孟烨也有一句话要对王爷说。”

时维勉力大声喝道:“大胆!”

孟烨充耳不闻,用力扳过他的身子,对上他的眼,咒语一般的声音笃定又决绝,:“王爷,有些东西,是我的就是我的,永远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