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请你，好好活下去（8）
一步。
两步。
三步。
……
鞋底敲击在地面的声音，清晰明确，步调缓慢而沉重。
沐承汐在警察的押解下，一步一步的朝叶熏走来。
隔着隔音玻璃，他拿起话筒，看着叶熏的眸子黯然失色。
叶熏望着他被折磨的削瘦的脸颊，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你来了。”
他开口，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变得消沉。
叶熏点点头，说：“嗯，我来了。”
沐承汐颓败的脸轻轻皱起，酸意在鼻腔里涌动。
“你不该来的。”
叶熏把手放在透明的玻璃上，紧紧的压着，声音带着哭腔。
“承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是你的错。”
“你恨我吗？”
“不恨。”
“你应该恨我的。”她低着头，为什么不恨呢，她宁愿他恨她。
“别说那些了，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两人握着话筒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叶熏。”沐承汐轻声叫她的名字。
叶熏连忙抬头。
“别告诉我奶奶。”
叶熏用力的点头，抽了抽鼻子说：“你不要担心，我告诉奶奶你这几天很忙没法回去，再过几天，我再想个其他理由帮你瞒过去。”
沐承汐叹了口气，这个消息可以说是这些天最好的一个消息了。他笑了，苍白的脸稍微有了丝光彩。
“谢谢你。”
叶熏慌忙摇头，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她不需要他的感谢。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到了这个地步，对两人来说，真的已经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沐承汐又低声喃喃一句：“谢谢”，低头，准备放下话筒。
“等一下！”叶熏突然叫道，沐承汐一愣，将刚放到一半的手臂又抬了起来，“好好照顾自己！”
叶熏急促的喘息着，好像进行了八百米长跑，她明亮的眼眸闪着水晶般的光芒恳求的望着他，急切的想要得到他的承诺。
他眼神一闪，轻轻说了一声“好”，然后放下了话筒。
一步。
两步。
三步。
……
缓慢又有节奏，就像来时的那样，一下一下轻而易举的击碎了叶熏的心。
他萧索的背影转了个弯，消失在叶熏的视线中。
叶熏将手贴在透明的玻璃上，凝神望着，眸中透出哀伤。
承汐，虽然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们还这么小，日子还那么长，未来还那么遥远，还有那么多在乎的东西，人生还有希望，所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走出监狱，叶熏觉得胸腔憋闷的厉害，深深喘了口气依旧是没有一点用处。
她抬头，刺眼的阳光毫不留情的耀进她的眼睛，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张开手指，有阳光从指缝溜进，又合上五指，眼前一片黑暗，又打开，又合上，进行了好多次，直到眼睛被阳光刺到疼痛才住手。
闭着眼睛休息了会儿，她朝着奶奶的家走去。
刚进到门口，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奶奶家门口，还有身穿警服的人在里面走来走去。
叶熏心头大跳，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奶奶站在屋子里，拿着笤帚朝一个女人和男人胡乱扫着，边扫还边大骂。
“你们快离开这里！我家承汐现在好好在学校呆着！你们瞎说什么！快走！快走！”
“老太婆，你家孙子把我的儿子打成植物人，现在在警局蹲着，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还想赶我们走？”女人狼狈的跳来跳去，像只母鸡一样刺耳的叫着。
“你们走，你们走，我不想听你们说话！”奶奶怒红了脸，一把将笤帚朝女人扔去。
在一旁的男人看到自己的老婆遭到如此待遇，怒气冲冲走了过去，大掌往老人胸前一推，年迈的老人哪能抵得住五大三粗男人的推搡，直直的朝后跌去。
叶熏眼疾手快，赶紧从后将老人扶住。
老人被叶熏扶住，心口仍然是剧烈的起伏着，她愤怒的注视着前面的两人。
这两个人，竟然跑来诋毁她的孙子！她的孙子这几天明明在学校呆着，怎么会犯了法坐了监狱，他们竟然说这话来欺骗她这个老婆子，她不能原谅！
围观的邻居也看不过去了，都上来帮着叶熏指责两人。
“你们怎么回事，懂不懂尊敬老人！”
“她都七十了！有心脏病！你们这么刺激不怕害死老人吗？！”
“你们两的良心被狗吃了啊！”
人们怒斥着，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被骂的两人脸先是尴尬的红了红，后又觉得本就是自己家在理，立马反击起来。
女人充分发挥了泼妇骂街的本事，面红耳赤的回击。
男人气势汹汹，撸起袖子，狰狞着面庞，就要上去动手。
四周一片嘈杂，一片混乱。
谁也没看到角落里的老人已经心脏病发，生命垂危。
“奶奶，等着我，我去打电话叫急救车！”
叶熏慌张的说完，把奶奶扶到躺椅上，奶奶一只手捂着胸口努力的喘气，一只冰凉的手掌紧紧握住正要离开的叶熏。
叶熏回头，见奶奶呼吸不畅，好像喘着喘着就会断气，急的红了眼。
“我……问你……我们家承汐……是不是……把……人家的孩子……”奶奶捂着胸口艰难的说着。
“没有！奶奶，你别听他们胡说！”
奶奶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她虚弱的说：“我就知道……我家……我家承汐……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他那么……懂事……怎么……会……那么做呢……”
“奶奶，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现在就给你去叫救护车。”叶熏哭着，挣扎着就要去打电话。
“好……好……”奶奶艰难的说着，嘴角却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叶熏回头，正要走，身后抓着她的那只冰冷的手掌突然变得僵硬，然后顺着她的手臂缓缓落了下去！
叶熏愣在原地，不敢回头看。
胸腔里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一直在努力，却感觉喘不过气。她拼命的吸气呼气，僵硬的扭头。
奶奶眼睛紧阖着，嘴角露出安心的笑容。
一股冷意从下到上席卷了她，她艰难的喘息着，眼睛睁的大大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眼泪就会流出眼眶。
她晃着奶奶的垂下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喊着：“奶奶……奶奶……你醒醒……别吓我，求你别吓我……”
“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奶奶，求你起来，我带你去医院。”她想用力抬起老人，努力了几次，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出事了！”有人大喊。
喧闹的人群突然间安静，所有人都震惊的望着老人躺着的方向。
叶熏红肿着眼扫向众人。
“奶奶死了……她死了！”
***
沐承汐隔着玻璃听到面前叶熏嘴里吐出的话语，整个身子完全僵硬。
透明的隔音玻璃，即便把双手的掌心紧紧贴上，冰凉的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的、属于人的气息。
最后，他面色狰狞，几乎是恨到极致的声音：“叶熏，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不想。”
“啪嗒。”叶熏手里的话筒倏然掉落，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沐承汐像没有灵魂的布偶，在对面女生的哭泣中慢慢放下话筒，没有一点怜惜，有的只是深刻到骨子里的绝望，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艰难的起身，一步一步踉跄的离去。
在转身的刹那，哀伤的眼眸里流下了清泪，整个面庞被泪水汹涌的覆盖……
忘了我吧，就当你从来没有遇见过我。
所有的一切，就让我来背负，我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