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民国

番外一:白云归(末)

王储给慕容画楼道歉的礼物,是一盆浓香馥郁的白茶。

画楼捧在手里,唇角微挑,她最爱白茶,馥郁凛冽,幽香傲然。曾经她去法国出差,便从法国宫廷带回来一盆。

这个年代,植物是黄金都买不到的奢侈品,只有极其权贵人家才能弄到。这样的一份道歉礼物,画楼很喜欢。

她亲自给王储打电话,多谢他的礼物。

王储问她要不要来皇家花园参观,这里有很多珍稀花卉,画楼拒绝。她说:“殿下,我不是贪心的人。”

而后白云归给她打电话,她拒接。后来内阁委员会就找了他,警告他不要打扰慕容上将的生活。

白云归啼笑皆非。

一个月后,她离开了现在的城市,远赴他乡执行任务。

她的行踪是军事机密,白云归刚刚想打听,内阁就派人来劝告他,要遵守法律,否则内阁会起诉他。

这次任务回来时,她重伤。

等她回到帝都的时候,伤好了一半,白云归去看她,满眸心疼。她的神情变得温和了很多,不似从前的冷漠坚毅。

没过几天,就听闻慕容上将申请退役。

白云归微顿,而后大喜过望,是不是画楼也……

他来到这个时空,一切怪异的事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他给画楼打电话,那头的声音疲惫又客套,不复往日的坚毅锋利。

“画楼?”白云归声音微顿,柔声喊着她,“画楼……你没事吧?我很担心你,我一直放不下你……”

哪怕不是她,他说这样的话,画楼只会通知内阁警告他,下次不准调戏慕容上将。

可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半晌,她的声音微颤:“你是谁,你是谁!”

她问的很急促,很期盼,声音都在颤抖。

夫妻二十多年,她一直都是“白云归,白云归”这样喊他,仿佛那是他们之间独特的爱称般甜蜜。

白云归眼眶微润,他握住电话的手发紧:“我是白云归,画楼……你是不是回来了?”

又是死寂般的沉默,而后,电话嘟嘟声响起,她挂线了。

白云归有些懵,他茫然失措挂了电话。

然后他斜倚沙发,让秘书长给他拿烟。心情烦躁或者低落的时候,他爱抽烟。秘书长却拒绝了,这个年代,烟叶是奢侈品之一,王储殿下又没有抽烟的习惯,秘书长建议他不要浪费国家的财力。

大约一刻钟,护卫急匆匆进来通禀:“殿下,慕容上将找您。”

白云归猛然从沙发上起身,急匆匆迎了出去。慕容画楼鬓角汗湿,鬓丝贴在脸颊,那双眼睛似泼墨般浓郁,紧张望着她,眼眶里有泪珠在滚动。

她是一路飞奔到皇家宫廷的。

宫廷会客厅的水晶吊灯,依稀是当年官邸的那盏,繁复枝盏下,她眉眼娟秀,定定望着他,似期盼丈夫归家的妻子。华年暗换,却仿佛回到了昨日。

“你是谁?”她的声音已经沙哑,甚至有些哽咽,泪珠禁不住,快要夺眶而出。三年来,她整日活在梦里,此刻,到底是醒着,还是梦里?

哪怕是梦,她亦想牢牢抓住。

只要还是他,哪怕换了容颜,易了身份,她亦能接受。

白云归遣了身边的人,缓慢走进她,手不禁抚上了她的脸颊,眼眸盈动:“画楼,我是白云归,是你的丈夫!”

她望着他,眼泪就滚下来,打湿了脸颊。为何一句我是白云归,她就深信不疑?

他的眼眸,他的语气,就是他,这是二十几年相恋中的熟悉。

她倏然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泪如磅礴:“这是梦……却是这些年最好的梦!白云归,你带我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这些话,当年他走的时候,她一句没有说。只怕他不安心,而后那些年,她时常呢喃着,带我走,不要留下我一个。没有了你,满世界的繁华都是孤寂。

白云归紧紧搂住了她,热泪一颗颗打在她的后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画楼……

最终,还是慕容画楼先清醒过来。她推开王储,转过身摸着眼泪。

白云归便顺势从身后搂住了她,在耳边低喃着她的名字。画楼再也不顾理智,反身又搂住了他的脖子。

而后的几天,他们都在消化和接受这个实现。

画楼花了好几天,才能在他面前自如些,亦觉得这位王储眼眉见有三四分像白云归从前的模样,就是太瘦弱。可能是因为行为举止都像,所以越看越像,她亦能接受他。

第五天,她的退役申请被驳回。

“真的没有法子?”白云归问她。

画楼沉吟。

她沉默,代表她有法子,但是很危险。

她叹气,跟白云归道:“其实可以离开,让组织把身体里的芯片都取出来。只是我以后的身体会很差,甚至活不了几年。我倘若还在组织,就没有多少时间休息,需不停为组织服务。这些事你们外人不知道,我却很清楚。”

“退下来吧,我照顾你!”白云归紧紧搂住她,“哪怕只有一天,我们快活在一起。如今的光阴,是造化者赠送的。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你退下来画楼……”

“好!”她重重颔首。

她重新给了组织一份秘密申请,组织批准,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退役。

她说她的任务只是去美国捉拿一名政府流窜的贪污犯,白云归有些不放心,他总觉得画楼骗了他,却又不能去询问军事机密。

内阁动不动就会警告他遵守法律,不准雷池。

三个月后,邻国总统被刺杀,凶杀逃的毫无踪影,只知道是名女刺客。这件事震惊了全世界。

邻国与华夏最近一直因为海洋归属权而争执交涉,现任总统主张顽强抵抗,不放弃海洋归属权,而华夏声明那片海域所属华夏,甚至内阁愿意出资弥补邻国所谓莫须有的损失,一直被邻国拒绝。

新任总统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承认华夏看中的那片海域属于华夏。

慕容画楼半年后才回国,她的肌肤跟普通人一样的雪白莹润。

白云归自动放弃了王储之位,禅让给了自己的弟弟。

女王虽然不舍,却尊重儿子们的选择。王储的弟弟倒也愿意,他一向认为哥哥不足以代表华夏,他才应该是王位继承者。

既然哥哥真心实意禅位,他乐见不劳而获。

后来,白云归就和画楼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曾经新加坡的那片疆土。疆域的变化,新加坡也早就变了样子,他们住过的地方,那座特有华人风格的房子,成了名胜古迹。

他们去参观了一回。

历史没有笔墨记载素约和清歌的未来,这是他们夫妻唯一的遗憾。

画楼的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根本无法生育。她还是很顽强的治疗,运动,奇迹般,医生预料她只能活四年,第五年的时候,她的气色却慢慢好起来。

医生感叹道:“人是这个星球最神奇的生物,不管身体如何变化,人类总是能通过自身的异化适应下来。白太太,您就是个奇迹……”

“我不是奇迹。”画楼轻笑,握住身边白云归的手,“我只是不能丢下我的丈夫,爱让我顽强。”

医生听了,颇为唏嘘,好半晌都沉默不语。

没过几个月,听说他和他的前妻复婚了。他还请画楼夫妻参加婚礼。祝酒的时候,他介绍白云归和画楼给他的太太认识,笑道:“这位就是因爱而复生的白太太!”

他太太是位高挑丰腴的女子,笑容温和:“我们分开四年了,他不肯求我,我亦不肯妥协。多谢你们,其实最适合我们的,还是彼此……”

回去的时候,白云归吻着画楼,在她耳边低语:“我们是因为爱而复生的吗?”

画楼不知为何,眼睛有了晶莹泪光。她重重颔首,他们就是因爱而复生的。

这四年来,他们在一起,走遍了新加坡,华夏的角落,寻找往日的影子。世界只剩下冰雪,早已不见了昨日,他们却很是开心。

“白云归,我想领养两个孩子,一个叫清歌,一个叫素约。我的身体这样不好,我不敢生孩子了,我还想留着命,多陪你几年。”画楼最终还是开口说了这件事。

白云归想了想,点头同意。

画楼的身子,他也不敢冒险。生命是上天馈赠,只要是孩子,真心疼爱,就像白云灵的张勤,总能培养感情出来。

他们当年俞州版图的那座城市,从孤儿院里抱养了两个十个月大的婴儿,一男一女。

男孩子叫清歌,女孩子叫素约。

再回到帝都的时候,白云归这具身体的家人早已从皇室宫廷搬出去,他们家的王族继任到期了。当年的女王搬到了帝都郊区一处幽静的山庄,环境清幽。当年的君主白云归的弟弟如今在内阁做事。

他的母亲,女王陛下则安享天年,她是位很慈祥的老太太。

得知画楼就是曾经的慕容上将,为了白云归退役,甚至当年那片海域的所属权能够挣回来,是她的功劳,女王很喜欢她,甚至敬佩她的勇气和果决。

“我年纪大了,你弟弟又政事繁忙,你们住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好不好?”清歌和素约两岁的时候,画楼和白云归带着他们回山庄看老太太,她就不想让他们一家人离开了。

两个刚刚会说话的孩子异常可爱活泼,老太太瞧着他们就眉开眼笑。

白云归没有当即答应,而是用话搪塞过去。

画楼却有些犹豫,毕竟白云归不是这老太太的儿子,时间久了会不会露馅。

“你不是想要个健全的家庭?”白云归搂住画楼,在她耳边道,“老太太做过君主,她的思想可不是简单的老太婆,她很喜欢你,更加会尊重你。我既然复生在她儿子身上,就应该尽孝道。老二一家人住在帝都,不愿意抛却繁华来陪她;她也不喜欢帝都的喧嚣。咱们在这里陪她吧。”

画楼深吸一口气,颔首。

瞬间便是十年光阴,画楼的身子越来越好,检查的时候各项指标都健康,医生说她是医学的奇迹。

她穿越来穿越去,早就逆天了,这点奇迹算什么?

画楼把想法跟白云归说,惹得白云归哈哈大笑。

他柔声问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画楼便想起那清歌的调皮,素约的乖巧,摇摇头,笑道:“白云归,你不觉得神奇吗?我觉得清歌和素约就是以前那两个孩子。脾气简直一模一样。清歌还是那么皮,素约聪明又腹黑……”

白云归眼眸微润,这两个孩子,的确有白清歌和白素约的影子,让他好似重新经历了一次孩子们的成长。

有时清歌调皮,白云归要打他,他就满屋子跑,还躲到祖母身后,跟从前的清歌一模一样。不过那时清歌没有祖母在跟前,他总是躲到管家、佣人的身后。

很像很像。

“倘若是场梦,这是最美的梦!”画楼依偎着白云归,柔声道。

白云归点头。

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十一岁的白清歌高声道:“我要去阿拉斯加滑雪,爸爸说了,考了前十名就可以去!祖母祖母,我可以去滑雪喽!”

白素约淡然笑道:“爸爸说我考了全校第一,就答应我一个条件,任何条件。哥哥,你猜我要什么?”

白清歌单纯又兴奋,问妹妹:“你要什么?”

“我要哥哥暑假陪我参加两个月的游泳班!”白素约淡淡说道,转身回房。

屋外一片寂静,半分钟后,才有白清歌的吼声:“白素约,我跟你拼了!”

老太太呵呵的笑声压抑不住,从走廊下传来。

画楼搂住白云归的腰,相视而笑,彼此的面容都是满足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