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命

第297章 曝尸

第297章 曝尸

田家屯儿的寿材店就是刚进村最右边的一个小土房,也没有什么牌子,只是门上挂着黑白幌儿,常年的风吹雨淋的,幌子有些老旧模糊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人们注意到它。

因为整个村子一般也就两个地方挂幌,一个是村儿里的土饭馆,成个亲,结个婚什么的吃饭用。剩下的就只有这里冷不丁的挂这么个东西,想不注意都难。

两人走过去,却看到土房子上面挂着一把泛黄的老铜锁。证明这里现在没人!马老头儿一回头,又看到了那个在门口缝衣服的婶子,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走了过去,又开始跟村妇闲聊起来。

没聊几句,马老头儿就把话题转移到了那家寿材店上,不过这次村妇的眼神可就有点不对劲了,她用怀疑和防备的目光看着马老头儿和黎瞳,想想也能明白,这一老一少在村子里兜了个圈,第一次问哪家死了人,第二次又问上了寿材店的事儿,怎么想也都觉得奇怪,哪有平常人天天对死人的事儿感兴趣的?

“婶婶,我父亲身体不好,干不了农活,他原来是木匠,所以想看看能不能来这个村儿里讨个饭碗!”

黎瞳一副天真至极的眼神和一张抹了蜜的甜嘴儿,顿时消除了大婶的疑虑,看着黎瞳的模样,也带着了几丝怜悯和喜爱。她有些可惜的说道:

“伢子,咱这个村儿可能真不行,因为瘸腿木匠已经在这个屯子里做了十几年的棺材了,寿材店的老寿材这个点儿在田里干活呢,北边那块儿地就是他家的,要不……你们爷孙自己去问问?”

马老头儿连忙称谢,然后带着黎瞳向北边的田地里走去,转过头的俩人还听身后母爱泛滥的大婶自顾自的念叨着:

“哎,这年头混口饭不容易啊,挺伶俐个丫头,偏生的可怜……”

马老头儿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黎瞳道:“孩伢子,咋还学会撒谎了?”

黎瞳吐了吐舌头,没吭声。心里却惦记着二叔,马老头儿也知道黎瞳跟她二叔亲,倒也没多责怪。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多了,顺利的见到了老寿材,老寿材是个老光棍,可能因为总是自己一个人,再加上村里没谁乐意跟一个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人唠嗑,于是难得有人跟他说话儿,坐在田边点了根旱烟,就和俩人聊开了。

反正甭管有用没用的,说了一大堆,加上两个人总把话题往田家老二身上引,后来甚至连田家老二的生辰八字,和田家祖宗八辈儿都摸透了,这才借着晌午肚子饿了的说辞,脱身离开了。

不过马老头儿猜的没错,田家老二死了以后,老太太来买寿衣,买的就是蓝色的。因为田老二生前就喜欢蓝色。

事情有了顺利的进展,两个人中午回村儿吃了饭,下午又来到了田家屯儿。按着老寿材说的,找到了田家屯儿的坟地!说是坟地,其实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土包,有的甚至连土包都算不上,随便把尸身用草席这么一裹,草草的撒上两把土,就算是葬了。

那时候不是家家的条件都能像黎瞳家那么好的,粮食宝贵。很多人过年过节都吃不上一顿细粮。常年下来能吃的饱饱的时候,都是屈指可数的。

走在去坟地的路上,黎瞳再次问马老头儿,到底借火是咋回事?这次马老头儿倒没什么隐瞒,也可能是想随便说点什么转移一下烈日带来的燥热感。

“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借火的是什么了,那东西不是人。既然不是人,那嘴上说的借火,也就不会真是为了借个火。”马老头儿很随意的回答道。

“嗯,不是人,肯定是鬼,要不二叔也不会变成那样。”黎瞳一边跟着走,一边又想起了二叔嘴角带血对着自己诡笑的画面。

“不对,也不是鬼。准确一点说,应该是幽魂!”

“鬼魂鬼魂,鬼跟魂还有啥区别?不都是一样的吗?”黎瞳开口便道。

没想到马老头儿却停住了脚步,很认真的看着黎瞳说道:

“伢子,鬼和魂体是不一样的,你这么说出去会让行内人笑话的。幽魂只能活二十一天,也就是三七,三七之内如果不投胎,那就只能灰飞烟灭了。幽魂不像孤魂,孤魂可以一直游荡,但是幽魂却不行。除非找一个人代替他投胎。那样,他就可以成为无主孤魂,不会彻底死掉了。”

马老头儿看黎瞳听得入神,便挪动了脚步,边走边继续说道:

“如果没有找到合适投胎的人家,幽魂一般也是不愿意投胎的,当然,也有不能投胎的。可是又没有那么多的阴寿可以等,那咋办?只能出来借,他们嘴上说是借火,其实是在跟阳人借寿,用阳人的阳寿去填补他们的阴寿,每借成了一次,活人的阳寿就少一点。”

黎瞳听的有些入迷,自从二叔疯了以后,好几天来都没人给他讲故事了。听到马老头儿这么说,连忙又问道:

“那岂不是以后生人借火,都不能借了吗?”

马老头儿摇摇头说道:“也不是,这里面有很多的说道,你只要知道晚上过了午夜,就尽量不要出门,就算出了门也尽量不要喝酒,如果喝了酒,别人跟你借火,只要把火柴递给他让他自己点火,那样也没事儿,或者客客气气的说一句:不好意思,没带火。

那阴魂也不会纠缠!但是万万不能恶形恶状,这样的话,很可能就会被幽魂缠上!你二叔就是被幽魂缠上了。”

“那为什么二叔开始只是发呆的时候多,后来却发疯了一样去吃鸡棚里的鸡血?”黎瞳又问道。

“其实这幽魂是想占你二叔的身子,并且让你二叔替他去投胎。一般占身子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一共要分为三个阶段,这第一天就叫捻灯芯,这第二天叫点命火,至于第三天,那就是灭天灯!这些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小孩伢子,别问那么多了。前面就是坟地了,走吧,过去看看。”

被马老头儿这么一说,黎瞳这才看见,果然,前面不远就是坟地了,不知不觉近半个时辰的路程,就在听故事的过程中飞快的过去了。

田家屯儿的坟地里,一个一个的坟冢杂乱而无序,零星儿的骨头棒子还有很多露在外面的,杂草丛生,只有为数不多的坟头是干净的,应该是定期都有人来扫坟的。两个人分别绕着这片坟地走着,过了一会儿,黎瞳忽然叫道:

“坤爷爷,您过来看。”

马老头儿知道黎瞳是看到什么了,连忙走过去。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出来的曝尸,身上的蓝色寿衣还很新,只不过已经被扯的乱七八糟了,而死去的人肚子中间是一个大洞,明显被野狗掏了。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不远处还散落着半只被啃干净的手骨。

很多的苍蝇和虫子都在上面,鲜血早已经干涸,一阵阵的恶臭从尸体上散发出来。

马老头儿看到以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这样。”

黎瞳连忙好奇的看向他,马老头儿也不知道是说给黎瞳听,还是自言自语。

“这人啊,就讲究个入土为安,人死的头七,尸身就必须要保持完整,这才是真正的‘安’,看看这尸身被糟蹋成这样,哪里还能安?尸身不全就无法投胎,二十一天一过,就魂飞魄散了,所以跑去借火,结果就碰到了你二叔。哎……”

当时黎瞳别的是没太懂,但是那一句:“人死头七,尸身不全就无法投胎。二十一天以后只能魂飞魄散!”他倒是明白了,心中却是更慌了,一把拉住了马老头儿的袖子急急说道:

“坤爷爷,那可怎么办啊?他这样投不了胎,肯定要抓二叔去替他,你救救二叔啊。”

马老头儿看到自己的话吓到了黎瞳,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道:

“伢子你放心,坤爷爷既然来了,咋能看见你二叔出事儿,对不?没事的,只要找到你二叔,我自有我自己的办法。”

没想到黎瞳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着急了,带着哭腔说道:

“可是这么大的地方,去哪儿找二叔啊?”

马老头儿却呵呵笑道:“没事没事,不有你坤爷爷在吗?明天我就带你找人去!”

黎瞳听了马老头儿的话,犹豫的抬起头,眨着眼睛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能找到吗?”

马老头儿神秘的笑笑,没有说话。

第二天,黎瞳依旧是早早的起了床,头天晚上睡觉之前,黎瞳把二叔碰到借火那人事情的缘由告诉了黎延安,黎延安也是心中焦急,以前只是听人说过,半夜如果有人借火就千万不要借,所以听黎瞳说二叔身上发生的事情,这才紧张的出门翻山越岭去请马老头儿。

至于为什么不要借,他是不知道的。当黎瞳一解释,他也就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这样一来更是着急了。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日上三竿了,马老头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黎延安几次想去敲门,可是犹豫了好久,却怕打扰到他老人家,急的在房门外直转圈。

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多,马老头儿这才走了出来,对着日头正好的天空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念道:“真是个好天气啊!”

一家人挤在一起,都期待的看着他,最后还是黎瞳机灵,走过去撒娇似的说道:

“坤爷爷,您不是说今天带我去找二叔吗?”

马老头儿听黎瞳这么说,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丫头想不想知道怎么找你二叔?”

黎瞳连连点头。

“那丫头想不想知道啥是术法?”

听到“术法”两个字,黎瞳的眼睛更亮了,农村都流传着一些关于方士,术士的传说,那个时候道士也有,可是正八景儿的道士是很少的,相反,那些驱鬼降妖的却都是民间的方士术士居多。不过大多也只出现在故事里,听说今天能亲眼见识到术法,黎瞳激动的点点头。

“那就吃饭,吃饱了坤爷爷带你去见识见识术法。”马老头儿拍了拍黎瞳的脑袋,对着旁边几次想要开口却忍了半天的黎延安说道:

“这次去桥洞子,你也一同去吧。我带这丫头去对她有好处。这丫头受不了阳气太重的东西。”

黎延安一听,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也连忙点头。吃了饭菜,三个人就出了门。

黎瞳注意到,这次马老头儿肩膀上多了一个黄布小包。

走在去桥洞子的路上,黎瞳就问道:

“坤爷爷,您不说要做法吗?做法不都是等晚上吗?”

听到黎瞳问话,黎延安也好奇的看着马老头儿,的确,一般做法都是晚上,他也没听说过谁大白天的就起坛作法。

马老头儿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白天也能做法,而且只有午时效果才行。这时候太阳最猛烈,阳气达到极限,阴气将会产生!虽然是白天,但其实是不逊于夜晚的。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午时出门的缘故。”

“那坤爷爷知道我们要去哪找二叔吗?”

“北边儿!”马老头儿很肯定的说道,说完看着黎延安一眼,似乎这回答是给黎延安的一颗定心丸。果然,黎延安听到马老头儿已经有了计较,心下稍安。毕竟今天已经是第七天,如果还是找不到,那二叔性命堪舆啊。

“为什么是北边儿?”黎瞳好奇的又问道。

“田老二夏天出生,命格属饿水命,须有大水才能养住本命,所以为了养魂必向北方而逃。”

几句话的功夫,桥洞子已经到了,马老头儿便问黎瞳上次二叔站得位置,她立刻指了出来。马老头儿走到那位置,解下身上的黄布小包开始往外取东西,包里装的竟是七只蜡烛。

他按着北斗七星的形状将蜡烛一次摆放好。黎瞳好奇的问这蜡烛要做什么?马老头儿也不嫌烦,边走出桥洞子看时辰,说道:“这不是蜡烛,这叫七星灯。有大用的。时辰差不多了,延安,把蜡烛依次点燃。”

黎延安听了坤叔的话,连忙掏出火柴,开始点火,就在最后一盏灯点亮的时候,桥洞子里忽然阴风阵阵。

黎瞳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她对阴气比任何都**。马老头儿脸色开始严肃下来,瘦小的身形灵巧的一翻,正好翻到了北斗七星勺子形中间的空地上,原本浑浊的眼神也开始透出丝丝光亮,在七星灯的映照下,仿佛黑玻璃球,闪着光彩。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向地上一按,然后咬破手指,动作利落潇洒的边画边念咒,至于咒语是什么,黎瞳说她早就忘了。就记得一句:“敕令,北方圣兽玄武!”

喊着的同时,七盏灯的烛火在马老头儿的折腾下非但没有灭掉,反而窜起老高,而且明明吹得是南风,这一瞬间火苗却全部向北方倾斜。

马老头儿脸色却丝毫没有轻松,大声对着黎延安和黎瞳说道:“走,现在立刻向正北方追,不出所料应该会与老二迎面碰到。”

三个人也不做多想,迅速的向北方赶去,边跑马老头儿边问道:“北方有没有水?”

黎延安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摇头道:“没有,北方是塔子山,塔子山下是国道,没有河也没有湖!”

马老头儿却面色忽然轻松了,说道:“公路具有流动性,属水!向着公路方向追。”

有了确切目标,三人的速度更快了,刚刚跑到公路旁边的山路边上,黎瞳忽然叫道:“在那!”

两个人顺着黎瞳的目光看过去,果然,黎庆忠正蹲在那里,手中拎着一只血淋淋的老母鸡,满嘴的猩红,仅仅两天时间,似乎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而且面上惨无人色,白的透明,如果说最初那种白让黎瞳有些许不真实,可是现在却是真的透明了,他甚至能看见二叔脸皮下面的青色血管的脉络。

而且二叔的眼神极不灵活,甚至是有些呆滞生涩的。三个人停住了脚步,愣愣的对视着,黎庆忠也呆呆的看着马老头儿。

“老二——”黎延安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叫道,可是这一叫却好像瞬间打翻了某种平衡,只见二叔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然后竟然怪叫一声,丢下鸡向前方跑去。

马老头儿着急的跺跺脚,也跟着追了过去,但是二叔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黎瞳觉得自己的肺腔子里都要着起火来的时候,眼角忽然闪过两个微亮的东西,就从他的脸边擦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黎瞳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就看到前面跑着的二叔后脖子的位置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那东西正好滑进了他后脖下的衣领里面。然后就噗通一声,趴到在地,仿佛有一座大山压着他一样,他几次想站起来,可是都没起来。

三个人来到黎庆忠跟前,那东西似乎也知道几个人是冲着他来的,一时间也停止了挣扎,只是一双眼睛闪出阴森的光,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你还不知悔改吗?”马老头儿对着黎庆忠严厉喝到。

那东西忽然笑了,这种笑就是上次黎瞳看到的笑,嘴角诡异的弯起一个弧度,眼神里却布满了阴森的寒意。加上嘴角的新的旧的血迹,看上去更加的让人脊背发凉。

“很快这身体就是我的了,你们……来晚了!”

明明是二叔在说话,可是腔调却变了另外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有些嘶哑低沉,好像许久没有说过话一样,干涩的吓人。

谁料马老头儿却嘿嘿一笑道:“你当我是白来的?”

说完,让黎延安背起二叔,向家里走去。折腾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紫黑色的天边泛起了鲜血一般的红。

马老头儿把全家人叫到了一起,包括那些雇佣的工人也都叫了来,告诉他们,今夜过了戌时,听到任何响动都不能出屋,而且全家不允许掌灯!

经过这事儿以后,依旧肯留在黎家的工人已经不多了,但都是和黎家有感情的老工人,对待黎家人那都是像亲人一样的,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也都明白今夜的重要性,于是纷纷点头。

黎瞳被马老头儿留了下来,并且交给他一个纸糊的白幡,里外共三层,下面带着密集的幡穗儿,黎瞳看着这个像纸鸢一样的奇怪东西,心中也是好奇,不过这一次马老头儿似乎不想解释了,只是告诉了黎瞳这东西的用法。

“今天晚上到了戌时的后半个时辰,你就拿着它去外面,喊你二叔的名字,要一直喊,直到三层幡全部飘起来,立刻拿进来给我,记住了吗?”

黎瞳本想问个究竟,可是看到老马头儿认真谨慎的样子,知道这事关二叔的生死,当下也就不再多问,用力点点头。

戌时很快来临了,铜钟打点准十一下的时候,黎瞳按着马老头儿的吩咐,开始站在大院门口喊二叔的名字,最初喊得起劲,可是这也算是个力气活,喊道后来黎瞳嗓子都要喊哑了,纸幡还是纹丝不动,到了十一点半的时候,黎瞳的嗓音已经有气无力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阵阴风刮起,纸幡的第一层微动了几下,随着阴风越来越厉,第一层纸幡终于呼啦一声,高高扬起。

黎瞳见状,立刻就不困了,扯着嗓子大声喊着,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三层纸幡随风涌动,几乎与幡杆成了九十度角,她不敢耽搁,蹬蹬的跑进院里,边跑边喊: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坤爷爷,纸幡飞起来了。”

屋里的马老头儿听了连忙打开门,这时候黎瞳才看见,马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灰色的道袍,胸前印着一个八卦阴阳鱼。

马老头儿几乎是用抢的拿过了那纸幡,对黎瞳大声说道:“快,赶紧回屋,别点灯,别出来,任何声音都别出来。”

黎瞳从未见过马老头儿这个样子,当下心中也紧张起来,跑进了屋里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大气儿都不敢喘。

后半夜儿,马老头儿的屋里静的仿佛压根就没有人一样,可是谁也不怀疑那屋子的凶险,这一夜对整个黎家人来说,几乎都是一个不眠夜。

直到天色蒙蒙,快要四更的时候,那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凄厉的喊声

这道声音仿佛是平地炸起的一道雷声,让本已经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黎瞳瞬间蹦了起来,她紧张的重新趴回了门上,可是却再也没有听到动静,紧接着,屋外就响起了鸡啼声,公鸡打鸣儿,天光渐亮。

黎瞳听到对面屋里的门被打开的声音,连忙也跑了出来,却看到马老头儿一脸的疲累,仿佛昨天夜里大病一场一样,满脸都是细密的汗珠,身上灰色的道袍上隐约映出被汗水打湿的痕迹。

他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对着黎瞳虚声道:“我去休息会儿,有事等我醒了再说。”

黎瞳看到马老头儿这个样子,连忙走上前搀扶,直到给他送回了他所住的偏屋,马老头儿对着黎瞳强扯出一个笑,然后就倒在**,昏睡过去了。

最先醒过来的是二叔,他比马老头儿醒来的要早一些,二叔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

“狗日子,骗老子——”

骂着就要起身,可是由于身子虚,差点坐在地上,用他的话说,就好像被一列火车从身上轧过去了一样。四肢无力,浑身筋骨酸疼。

二婶见到往日的二叔又回来了,顿时喜极而泣,手忙脚乱的去厨房给二叔弄吃的,奶奶看到二叔醒过来了,只是坐在床边,一双苍老的手不停的抚摸着二叔的头发,仿佛二叔还是个孩子一样,她看着二叔,不停唠叨着一句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是黎瞳却清楚的看见奶奶的眼角有透明**流了出来。黎瞳的娘王雅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儿,就连平时从来都很严肃的黎延安,也不禁红了眼圈。

不管怎么样,这一劫,他们黎家,挺过来了!

故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不过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同时,黎瞳的这个故事也给了我很多启示,我心中大概已经有了想法。

“事情就这么完了?你说你体质和这件事情有关,具体怎么回事啊?”火哥听得意犹未尽,问道。

“我来给你解释吧,招魂幡正常不应该是女孩碰的,或者说,不能是阴时辰的人去碰的。不过如果体质越阴,招魂效果却是越好。但是会让阴性体质的人加重阴气,估计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黎瞳对阴气这么**了吧。”

听我说完,火哥点点头。黎瞳也诧异的看向我道:“没想到你还真懂这些东西。”

我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也没什么,略懂一点而已。对了,我想问一下当初你坤爷爷在桥洞下面点燃七星灯是不是用的点方术?”

听我这么问,黎瞳更诧异了,点点头道:“没错,就是点方术,怎么?你懂?”

“只是在一本书上看过,现在的竹竿应该就是被夺舍了,夺了阴舍,而且被借了阳寿。虽然阳寿拿不回来了,但是阴舍是必须要夺回来的,不然一辈子也只能在这里借人阳寿为活了,像他这种情况,没办法转入轮回。”

黎瞳挑眉道:“你有办法?”

“点方术我倒是会一些,不如试试吧,虽然不知道死者是谁。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去打听一下。”

火哥也点头道:“去跟小江老师打招呼,看看能不能先把咱们送回去。”

我们三个人顺利的找到了小江老师,小江老师听了我们的要求,大概也知道我们心里不舒服,不疑有它,当天就找人用训练车给我们送出了黑鱼山。连带和我们一起出来的还有麻雀和蒲松力。

再车上我又麻烦司机给我们送到大来村。司机似乎也知道我们和死者的关系,于是安慰了几句,就给我们送过去了。

大来村说是村子更像个镇,分南北两部分。镇南比较富裕,镇北可确实像个村子了,穷苦的很。我们先去了镇南,本来是打听有没有人近两天死掉的,大来镇的镇医院旁边有两家卖寿材和花圈的,我们还是沿用了老方法去打听了一下,但是他们接到的活计都是医院里面病死的,没有死在外面的。

我们又打听了一下哪里还有卖寿材的,老板人还不错,摆摆手说:“小伙子,买寿材还是在我们家买,咱们这镇上一共就我们两家卖寿材,如果非说有第三家,那就是镇北村后面那个破庙里的老乞丐了。不过他卖的寿材都是他自己做的,几乎没人去他那买。”

我跟老板道了声谢,又买了些黄纸蜡烛等用品,一行人就向镇北村后的破庙寻了过去。说是破庙真没错,镇南和镇北虽然都是大来镇,但是却有着天壤之别。大来镇南二层小洋楼起了不少,但是镇北还是一片落魄的土房,九月份正好到了收割的季节,能看到不远处一片一片的金色麦子。

村里人似乎也知道我们是三海学院的学生,看穿着就看出来了。不过也很多人指指点点。似乎是很奇怪我们跑到穷困的镇北来干什么。一般学生去大来镇网吧也好,买东西也好,都是去镇南的。

“黎瞳,那你现在还住在村子吗?”麻雀似乎对美女有一种异常的热忱,一路上尽和黎瞳搭话,但是黎瞳也只是淡淡的回应两句。

只见她摇摇头:“搬到了市里了。”

麻雀看她没有继续搭腔的意思,也尴尬的挠了挠脑袋,不在问了。

“哎,你们看那老板说的破庙是不是在那里?”火哥忽然指着前面一个方向叫到。

我们抬起头就看到前面不远出有一间破败的土屋。侧面的半壁已经有些坍塌了,只有中间的正屋勉强还算能看,不过也不比以往见到的庙宇,这庙更像个陈旧的破土楼。

“这地方怎么看着跟兰若寺似的?这么破?”麻雀说。

“你还指望在里面遇到个小倩?”火哥嘲笑道。

“走吧,打听消息要紧,三七之术内,必须得把竹竿的魂魄归体。”说完,我率先进入了破败的小楼。

“这小庙里也有阴气!”黎瞳忽然皱着眉头说道。

我点点头,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是我也感觉到了。破庙里面原来应该是供的土地公,现在已经坍塌了,破损的土地公像一半是在地上躺着的。旁边放着一些打成板的木头,还有很多黄纸和竹棍。

“我糟,这地方……就是个寿材小作坊啊。”

我没说话,敢在这个地方日夜呆着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最起码得能撑得住阴气,不然用不了多久阴气入体太多,人也就完了。

“有人在吗?”我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

半天也没有声音,我们几个人开始在小庙里面搜索。外面看上去这破庙门面不大,但是里面却很深,呈长条状。

就在我们要放弃的时候,忽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问道:“几位来买棺材吗?”

这声音一响起,火哥第一个跳起来:“怎么说话呢?老子活的好好的。”

连一直玩俄罗斯方块的蒲松力都皱起了眉头。

“咳……咳咳,不买棺材,几位,就离开吧。这里阴气重。”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我这才注意到,我们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打着灯笼的小老头。老头脸色蜡黄干枯,满是褶皱,头发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了,长长的打着绺都黏在了一起。

打着灯笼的手也满是黑泥。

麻雀被吓了一跳,连忙跳到了一边。老头儿出现的太突然,跟鬼片里面棺材房打更的一样。半天我第一个反应过来,走了几步道:“老先生,我们过来是想跟您打听点事情的。”

老头儿浑浊的眼睛看着我,阴森森的,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是这样的,我想问下最近有没有人过来您这里买棺材?”

“小伙子,咳……咳咳,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老头边说边咳嗽,仿佛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一样。

“老人家,我哥们的朋友家办葬礼,但是我们不知道在哪,只好来这里打听了。”火哥编出了一个不太靠谱的接口。

可是话音刚落,老头就冷哼一声:“你们几个孩子还来糊弄我这个半只脚进了棺材的人?不说怎么回事,就别来问我了。”

我们几个人对视一眼,没想到这老头居然这么倔,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蒲松力忽然抬起头,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夺舍!”

老头一听,忽然脸色一变,干枯苍老满是黑泥的手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我,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说道:“夺舍?谁被夺舍了?”

我一看这老头应该也是懂点这方面的事情,至少也是相信那些别人不相信的东西,于是也不在隐瞒,直接说道:“我的朋友在黑鱼山军训的时候被人夺了舍。”

老头喃喃了几句话,听不清楚是什么,半晌才说道:“你们不要在去了,既然已被夺了舍,事情也该了了,就不要再去送命了。”

说完,蹒跚着就要往庙里面走去,蒲松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老头儿的衣袖。

“你知道什么?”

蒲松力语气还是那样冷淡,但是眼神却很锐利。

老头儿似乎没想到蒲松力身手这么好,微微诧异,然后叹了一口气才咳嗽了两声说道。

“哎,年轻人就是执着,你们如果执意想知道,老头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是知道以后你们就赶紧走吧,别去管不该管的事儿。”

老头儿坐下身,也不看我们,随手拿起旁边的纸开始糊那些纸房子,纸车,边糊边说道:

“村北,有一家姓黄的,如果我没猜错你们要找的应该就是那黄癞子的魂魄吧。”

“何以见得呢?老人家,您知道些什么?能详细和我们说说吗?”我连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