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官人

锦夜城的年关

自从被景年循序渐进的欺负了之后,在西厢房能睡人之前的日子里,景年便睡了地铺,不过他不是很服从康三元的安排——地铺虽然铺着,他的人却常常的忽然到了**,赖皮又熟练的搂着康三元睡。

天越来越冷了,天冷之后的康三元有个毛病,就是浑身冰凉,尤其是屁`股和大`腿,一到了冬天简直冷的毫无温度,像块冰。所以在有些个夜晚康三元感到景年滚热的胸膛贴过来的时候,也会任他将自己揽在怀里,而自己冰冷的屁`股,则正好贴在他结实又温暖的小腹上取暖……

话说这西厢房,由开始的下鼠药,药死了几只老鼠之后,景年便十分不满,认为这间屋子造的不好,所以老鼠才能在墙角打洞,而鼠患不绝,康三元住进去是万万不可的——所以,他在雇人挖暖窖的同时,还找了一批匠人重新翻盖西厢房,另外增加□、暖阁等房舍。

康三元家的小院子拆了又盖,在景年的指挥下逐步扩张,竟变的和康三元步云街的宅子差不多轩敞精致了,康三元开始很不乐意景年的扩建,奈何景年巧言善辩,列举了若干条理由来说服康三元,待康三元被说服,该拆的也已经拆了,既然拆了,那自然得建了,所以,新房舍在一个月之内渐渐建成,这期间康三元就一直和景年蜗居在正屋,轮流共享那张大床和地铺。

之所以是轮流,乃是因为每次康三元赶景年紧了,景年便要斗牌或者下棋论输赢,谁赢谁睡床——毫无疑问,这个时候总是景年睡床,康三元自便……

房子建好之后,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天很见出寒冷了,这期间阿离离开了小桃源,赴京去了,康三元颇为不舍。庭院造好之后,景年也离开了一次,说是要去收租——康三元顿觉他是黄世仁的翻版,在家郁郁不乐。

景年望着她略带忧怨的眼睛,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不收些钱粮,我们两个可怎么过年呢?”言罢一笑,明显是在撒谎。

景年走,命张齐霍顿二人每日来康三元处应卯,日夜跟随,夜里就宿在康三元家重建的西厢房内。

这样的情景倒给了康三元一丝恍惚的感觉,仿若这许多的日子都没有过过,如今还是在步云街那会儿一般,相比于那时,只少了夏风。

无论如何,康三元很想知道夏风的消息。

康三元在小桃源居住的本意就是想悠闲的过普通百姓的小日子,可是自景年来,她日渐觉得自己这里还是和周围太格格不入了,尤其随着院子的越变越大,及至突然出现的张齐霍顿——康三元感到邻居们开始对自家这个小院子敬而远之了。

似乎有句俗话说“富不居乡”,自己住这里是正好的,但挂带着个景年也住在这里就显得有些扎眼了……简直要破坏小桃源如诗如画的古朴环境。

康三元为此有些郁郁,更兼随着产期临近,康三元十分惧怕,潜意识中总觉得在这里不够有安全感——叫大夫抓药什么的,总是不很方便吧,万一大雪封山,出点事出去叫人也出不去……

是以,她想着要不要再换个地方住呢……

康三元最终决定去锦夜城住算了。

她知道自己甩不掉张齐霍顿两个,于是商之于两人,张齐等闻言先是惊讶,末了想及侯爷早有将康三元搬出此处之意,且他们在此处也待得颇有负罪感,深觉自己这几人就是小桃源这副清水淡墨画上的两笔浓重的涂鸦,破坏了这里淳朴清淡的景致。

更兼侯爷临走时有命,叫不可违拗了三元的意思,那么就先住锦夜城也好,住了锦夜城,顺着水路,以后就可以直接到侯爷的封地了……

小桃源所处的地方落雪早,康三元与张齐等人搬家是在十二月初,其时康三元已经颇大腹便便了。趁着天还没有下雪,康三元辞别了阿九及前后邻居,告诉他们自己要去锦夜城住段日子,阿九很不舍,愁眉道:“先是阿离走了,现在你们也走了,这个桑树行里就只剩了我们一家了——”又问康三元什么时候回来,康三元想了想道:“要回来也得等年后了,生完孩子之后罢”——她现在也还没想好生完孩子是直接回渝州呢,还是先在小桃源住两年,小桃源什么都好,就是缺教书先生。锦夜城倒是好的,但又人生地不熟。渝州城也好,就是流言蜚语多了些……

张齐雇了轿子,在小桃源外等着,他骑着马,康三元和那个请来的章御医一人一乘轿子,先去了锦夜城,霍顿在宅子里替康三元收拾行李——主要是衣服之类的。

锦夜城繁华依旧,康三元乘轿,从早上歇歇停停的一直走到天擦黑才到了。

其间路上的景致与康三元来时不同,到处是枯草衰菱,丛林寂寂,落叶铺满四野,也有一些不怕寒冷的乔木,细碎的叶子全是苍翠甚至青黛的色泽,夹杂在寒瘦伶仃的枯枝间,三五成丛,使得这冬景也不是那么的寂寞了。

张齐早替康三元在一条干净的巷子里租下了一个小院,规整的两层小楼房,院子里又有些四合院的样式,看起来甚是干净整齐。

房子里面大体也都收拾好了,被褥有一半是从小桃源拿来的,一半是新购置的,康三元在室内环顾了一圈,觉得自己甚是败家……

当晚虽然劳乏,但因为搬了新家,众人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小桃源和锦夜城在繁华上是不能比的,锦夜城,城如其名。康三元坐着轿子进城的时候已经观望过这里的夜景了,真真正正的游人如织、佳丽云集,世间百货齐全的。

很符合康三元在物质上的需求。

连老御医看了都十分惊叹,摸着胡子说:“老朽只知京都富甲天下,看来竟是大错了,这区区一个沿江小城,竟能繁华若此,实在可叹!”

张齐霍顿只对街上的佳丽感兴趣,眼睛只留神着哪家的门头热闹,肚里打算着过几天轮流值班,挨个去尽兴。

在新院子里小做安顿之后,张齐便出去叫了现成的酒菜,搬到院子里大家一同庆贺一下搬了新居。

康三元攥着甜酒杯子,屈指算来自己已经住过四座宅子了……当晚大家累极,吃过饭便都洗洗睡了,大夫和张齐霍顿都在楼下,康三元在楼上。

刚躺下外面便簌簌的下起了雪,康三元躺在柔软干燥的枕头上,十分庆幸自己搬来了这里,不然困在山里可就有的烦恼了。

康三元在小桃源与张齐等人共处的时间,已经大体了解了景年现在的状况:一是不再带兵了;二是还是个侯爷,封地以渝州为中心,延连万户;三是景家府第还是在京师,景年已经在封地之北,新造了府第,已近完工;四是皇上赐嫁的那个公主,不知怎么的后来就嫁到塞外去了,嫁的就是当初和景年打仗的那个莫儿墨国王,现在这位国王年年给清乾上岁贡……

然后张齐总结了一下发言道:“如今,侯爷就等着您生完孩子好完婚呐,一应的东西——大到宅子小到喜联,都已经预备妥当了,连媒人都找好了。另外还有一件,请客的喜帖早发出去了,朝里的王公贵族世家公卿们人手一份,咱清乾三品以上的官儿如今都等着这件喜事呐——”

康三元闻言忽然觉得有些腿软……

总之,搬到锦夜城之后,事事都更顺心了些,康三元也不再觉得无可释闷了,无事时常常站在二楼隔着窗帘瞧一瞧街景——街上是不能去的,张齐这一点不容她辩驳,另外这里也不比在小桃源或者渝州时,可以随意走出来见人。

锦夜城的良家女子,大概因为普遍比较富裕,大都足不出户,更不能直接的站在楼上到处观望,让街上陌生的男子窥见真面目。

所以,入乡随俗,康三元不得不端雅起来。只有关上大门,与张齐等人对坐时,才一切随意。

转眼搬到锦夜城已经过了十几天,除夕在望了,这期间康三元自己虽然不便去街上,但每日轮流派张齐和霍顿上街找吃的,基本上也做到了“吃遍三街六巷”了,康三元照镜子时觉得自己的脸庞又丰润了些……

现在章大夫每日晚饭后都替她把脉,习惯了康三元不避嫌的行事风格后,这位家学渊源礼数周到的大夫也就见怪不怪了,平日无事还常常告诉她一些养生之道。

另外,章大夫告诉康三元:她怀的是位公子。

康三元一心盼望的粉雕玉琢的小粉团落空,竟然是个小子!

从此她再胎教的时候,便将那些描写风花雪月、阳春盛夏景致的诗文去了,全部改成了励志、诡辩类的教材——不过,大概是以前读那些辞藻艳丽的诗句读多了,尽管康三元现在竭力纠正,仍然大势不可挽回。

这孩子出生以后,随着一天一天的长大,一天一天的颠覆了康三元的想象……

这些是后话,先说现在,马上年关将近,康三元已经开始准备着选购年货了,她问张齐霍顿两人可愿意回自己家过年,两人都摇头,康三元才知道原来两人都是大家子出身,虽然不是当官做宰的人家,但也是富裕的大户,人丁兴旺少两个人倒也还过得去。张齐道:“像我们从军的,常有三五年不回家的,家里人也习惯了,待服完役一起回去也是一样的——”

康三元遂罢了,章大夫家在京城,他此来专为替康三元把脉的,想来叫他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康三元便用心准备过年之物,力求大家都过的高兴。

至于景年,他是家里的长子,应该在京里过吧,又要祭祖又要朝拜还要走亲访友的,定然不能来这里了。

康三元虽然不愿意这样想,但依然觉得自己挺像那些大家子置的外室……

景年秉承他一贯言而无信的行事风格,这一去京师就到了年关,康三元虽然知道他不会回来的,但真真到了大年夜,四五个人(康三元无法下厨,请了一个失了家口的妇人李嫂帮忙)围桌一坐,她还是觉得有些寂寥。

好在李嫂好手艺,尤其是炖的鱼汤肉羹,简直是美味至极,康三元将心情化为食欲之后,也就又活泼了起来,依着张齐的意思,还要叫几个唱曲儿的来,大家吃晚饭听听曲子作乐,康三元想从来没有年夜饭还要有人在边上唱曲的规矩,所以不许,张齐只好多买了许多花色各异的鞭炮,拿这个来助兴。

年夜饭中,霍顿也忍不住抱怨:“侯爷明明说年前一定回来,如何延误至今不见人来?”

景年为何还不回来,这里的人只有张齐知道,只是他不敢说,怕康三元担忧——景年回京倒无别事,不过是年关近了,家事虽有林夫人料理,但也不能全部张给她,另一个还要见见明泽,叫他放心,更要安排一下年关府中的事,提前会一会亲友等。

这一会就由不得他了,他因为和康三元耳鬓厮磨,同一个院子住了这么久,心情舒畅,因此被尚云摩王章明褚等几个要好的拉住,说:“得了佳人就忘了旧友,今日不能放过,趁着你如今还未娶,先同我们去霭香楼尽尽兴,明日再去城外打一回猎去,难得的大雪——”

于是,景年先在霭香楼醉卧了一夜,次日清早又匹马拉长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西山围猎。

人家说景年像玉尚书,其实是很有道理的,至少在打猎这种场合就看得出来——一进丛林就忘了情,不仅纵马狂追,强弓硬弩,且更置危险于不顾,什么悬崖小径,笔直的高坡,有他在就没有别人在前头的理——虽然这可以显出他马技好,但,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他便是在猎一只花豹时赶得太急了,只顾着射箭又忘了看脚下,没控好马,在一个巨大的鼠洞前踩了个空,连人带马从坡上滚下来,这次,是真正的带动剑伤发作了,不但发作了这个要命的剑伤,还在胳膊腿包括那张俊雅又清贵的玉脸上添了好几处新伤,整个人包的跟个粽子似的躺在景府里养伤,一时轰动了京师,连明泽都亲来景府看他,待见到他的模样,放心之余,又似有遗憾之意,抚慰了一番便回宫了。

景年躺在榻上,听御医说这伤复发不是小事,要至少养个三五个月,不禁又急又后悔,尚云摩明褚等人来望了他几次,见他看见自己,都是一副毫不隐瞒的恼怒,便都纷纷忍着坏笑和声相劝。

景年再三的嘱咐大夫:脸上的伤一定不能留疤!

大夫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