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殛

第七十四章

下面又是一阵嗡嗡声响,好像巨谷回音,细听之下却又仿佛是一个巨人的声音,在大呼“救我!”

“是什么人被困在这里了?”许飞扬回头对沈丹馨说。

“人被困在这里还有得活?我看一定是妖魔鬼怪。”沈丹馨心头突突直跳,她听得出那喊声中包含着无尽的凄厉和怨毒。

“本王并非妖魔鬼怪,是被妖魔困在这里了

。”那声音清晰了许多,依然带有巨大的嗡嗡声响,倒像是从巨瓮中发出的。

“听上去他来头还不小,居然是个王爷。”许飞扬好奇心起,原有的些微怯惧也尽释无余。

“你是什么王?是朝廷封的亲王、君王,还是山大王,或者是关起门来自封的王?”沈丹馨也童心顿起,她小时睡觉前一定缠着父亲给她讲个故事,沈家秀便给她讲了许多王子被恶龙变成石头,公主被妖婆变成青蛙的故事,不意今日竟真的遇到自称被妖魔困住的王子了。

“本王的来历你们两个小东西怎会知道。”那声音说道,“本王称王时,正是天地第二次巨变,那时尔等自称为人的祖先还像蝼蚁一样掘泥觅食,又哪来的鬼朝廷?”

“那您是神仙了?”沈丹馨问道。

“神仙是什么鬼东西?劣等下愚之族类。”那声音似乎用鼻子哼了两声,嗡嗡声震耳。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底,却是一个宽敞的厅室,四周岩壁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刚好能照亮这间厅室,两人都纳闷,为什么在上面看不到这里的光亮?遮莫是这里的黑暗能阻断光明?

厅室的中间是一张灰青石长条石桌,石桌上放着一个黯黑的陶泥坛子,余外并无一物。

“喂,那个什么王,你在哪里啊?”沈丹馨大声问道。

“王就是王,不是什么王,天下地上最尊贵也是惟一的王,本王就在这里,你们怎么看不见?真是有眼无珠。”那声音又响起,却不但震得厅室嗡嗡作响,两人的耳朵也如灌进大风一样。

“一个光头王还这么大脾气?你小点声好不好?你再喊两声我听也听不到你了。”沈丹馨两手捂着耳朵,心里却一点也不害怕。

“胡说,本王的头发比草原上的草还多,比长江还要长,怎会是光头王?”那声音果然小了许多,依然是嗡声嗡气,而且是从四面八方一起响起。

许飞扬微微一笑,已知这位“王”被封在石桌上的陶泥坛里,难怪说话嗡声嗡气的。

“我说的光头王不是没头发的意思

。”沈丹馨说,“比如说朝廷封的平西王、镇南王、武阳王,王前面都有封号,不知您是什么王,前面却什么号也没有,不是光头王吗?”

“你说的是这个。”那声音似有所悟,“本王前面要加多少徽号尊号也加得起,只是不屑为而已。你们人类愚蠢地造出文字,还自鸣得意,不过这个王字你们造的还不算太差?”

“我们人类?”许飞扬既感诧异亦复好笑,“人为万物之王,任你是何等生灵,要想成仙作佛也要经过人这一阶段。不知您是何方神灵?又是从哪种生灵修炼而成的?”

“修炼?哈哈!”那声音又笑起来,这一次连许飞扬也捂住了耳朵,“你本是人,还要修炼成人吗?还会放着人不做,去修炼成牛马猪羊吗?真是愚蠢无知的人类。”

许飞扬和沈丹馨虽捂紧耳朵,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遇到的是什么,竟连仙佛也视之蔑如,恐怕魔尊也不敢有这么大的口气,而这声音倒像是传说中的佛门“狮子吼”。

“王,那您是什么啊。”沈丹馨待他说完,恭恭敬敬地问。

“对了,本王就是王,天下地上万物之王,独一无二的王。”那声音又小了许多,也更清晰了。

随着嗡嗡声的减小,许飞扬和沈丹馨才突然发现一件更为匪夷所思的事:他们耳朵听到的只是那嗡嗡的声音,而话语却不是听到,而是在自己的心头响起,“用心听”,这是人们谛听细微难辨的声音时常说的,没想到心真的能听到声音,而不是用耳朵。

“万物之王?独一无二的王?”沈丹馨小声重复了一句,“那您也是我们人类的主人,人类的王了?”

“不是,不是。”那声音急忙否认,“这就和你们人类自称万物之王,却不会是天上飞禽,地上走兽,海里鱼虾的主人一样。()”

许飞扬二人气愤已极,这位被封在坛子里的神灵居然把人类视同鸟兽鱼虾一般,不知它是疯子还是骗子,抑或是被关得久了,脑子出了问题,假如它也有脑子的话。

沈丹馨四处寻找,想找出声音发出处,许飞扬用眼睛示意那坛子,沈丹馨方始明白,这位不耻人类的高贵的“王”居然是在小小的陶泥坛子里,她料定此位“王”不管是大言欺世,还是真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仙佛人类所没有的高贵血统,总之它被封在坛子里,不会出来,当下心中笃定,没有丝毫惧意

“王,那您是什么高贵族类啊?”沈丹馨半认真半调侃地问道。

“本王乃天国遗族,自然高贵无比,岂尔等人类所能仰望?”

“天国?您是从天上下来的吗?”

“这样讲也对,不过我说的天国不是尔等人类所向往的仙界,那不过是些神通变化而已,我说的天国在遥远的地方,当然也是在天上,却不是你们头顶上的天。这些和你们讲不清楚。”

“那遗族又怎样讲哪?”

“唉,这就是本王和本王一族的最大伤心事了,天地第二次巨变时,本王和族属失去了返回天国的能力,也忘记了返回天国的路径,只好滞留在这片乱糟糟、臭烘烘的土地上,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啊!”

“天地第二次巨变?那是什么时候?”

“那时侯到现今有多少年头,本王早已记不清了,本王记得从那时起,沧海变桑田已有三十次之多了。”

沈丹馨冲许飞扬作了个鬼脸,附在他耳边说道:“我们是不是碰到妖魔里的吹牛王了?”许飞扬苦笑着点点头。虽不知沧海多少年变成桑田,但总会有几万年吧,可这位“王”却自称见过三十次之多,怕不有百多万年的修龄。

“你们不信是吧?这也难怪,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嘛,夏虫不可以语冰,我所亲眼目睹的事,是你们的仙佛用他们的神通也推算不出的,何况你们这两个小人儿。”

“我们人类还有句话:姑妄言之,姑妄听之。”许飞扬笑着说,“王的话不论如何迂阔辽远,令人难以置信,信信又有何妨,对了,王说我们人类造的文字虽然愚蠢,只有一个王字还是不错,厚闻其详。”

“本王不是说尔等人类造的文字愚蠢,而是说造文字之举是愚蠢无比的,听上去差不多,意思却迥然不同。”

“这是为何?”许飞扬心头一凛,不禁想起沈家秀对文字那番高论了

“你用手可以摘取果实,用脚可以走路,可你们却舍弃灵巧的手和脚不用,一定要用笨拙的钩子去抓树上的果实,用两根棍子来走路,还自鸣得意,以为发现了天地间最大的奥秘。”

“这也算高论啊?”沈丹馨不屑道,“我爹爹早就说过千百次了,听来听去也不过和佛家的指月说差不多,要看月亮不要看手指,文字就是手指,本心才是月亮。”

“你爹爹?”那声音变了调,不知是不是感到惊奇,“你爹爹也是人类吗?”

“当然喽。”沈丹馨也故意变了声调说,“我爹爹就是生我、养我的人,卑微而又愚蠢的人类。”

“对了,你们一再说仙佛,你们说的神仙我知道,不过是修炼出几样神通变化就自诩与天地同体,亘万古而长存,其实是些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不知道的狂妄小子,佛又是怎么回事?他也是从人类修炼出来的吗?”

“你连沧海变成几次桑田都一清二楚,竟不知道佛?”沈丹馨瞪大了眼睛。

“也许是本王被关在这里以后的事,以前的事本王都知道,到了这里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那王是第几次沧海变桑田时驾临此处的?”沈丹馨忍着笑问道。

“倒没那样久远,是在尔等的天元国开元立国的那一年,算来也不过一觉间。”

沈丹馨和许飞扬又对视一眼,却有些毛骨悚然,天元帝国自开国至今已有2006个年头,而佛祖出世不过是一千两百年的事,这位坛子里的“王”说的倒像是真话。

“那就让我这卑微愚蠢的人类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吧。”沈丹馨把佛祖出世,修道乃至创建佛教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她秉承家学,于佛道两家研究甚深,这些事早已烂熟于胸,说起来更是娓娓动听。

“噢,是这样。”那位王似乎在沉思,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看来人类中也不乏聪明才智之人,只是人类在愚蠢的泥潭中陷得太深、太久,迷途也走过了几万年,要想返回本初也是难上又难。”

许飞扬头又有些痛了,他觉得这位王的想法倒和沈家秀的略相仿佛,他宁愿在别的泥潭中陷进去,也不想在这番高论的泥潭中深陷不拔,忙岔开话头道:“您还没说我们人类的王字为何不错哪?”

“王字上面一横是天,下面一横是地,中间一横是万物生灵,如果没有中间一竖,不过是三,代表天地和万物生灵,所以中间一竖至关重要,它就是顶天立地的万物生灵之王,这就是王

。”

“因为王字中间只有一竖,所以王就是天地间惟一的,独一无二的。”沈丹馨笑道。

“对了。”那位王说,“你这小人儿也够聪明才智,将来也不难成个什么佛。”

沈丹馨又冲许飞扬扮了个鬼脸,许飞扬看得心旌摇荡,意醉神迷。

“王,您既是天地间顶天立地,高贵无比,独一无二的王,却为什么,又被什么人关在这里?”沈丹馨问道。

“这……”那位王一时语塞,显然被触到痛处,“什么人能关住本王,本王不过是中了奸计,被骗到这里,这里面的事说了你们也不懂。我倒一直想问,你们两个小人儿怎能走进这里来?”

“这有何难,打开门就走进来了。”

“胡说,轩辕神符连本王也破解不来,你们两个小人怎能打破神符?”

许飞扬这才知道门上的封印原来是轩辕神符,却想不出是道家哪位神仙。

“原来您是被叫轩辕的神封住的。”沈丹馨笑了起来。

“除了他还有哪个?”那位王怒道,“本王也是误中他奸计,被他神符封住,等本王出走后,也让他尝尝本王王符的厉害。”

“那您出来啊,您这两千多年的觉也该睡醒了。”沈丹馨说。

“本王若是能出去,还会闷在这里睡觉吗?”

“原来您出不来呀,那就继续睡吧,等我们空闲时再来陪王说话。”沈丹馨说笑够了,便想退回大厅去。

“你们别走,先把本王放出来再说。”那位王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