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殛

第十九章

“人类共同的厄运?有这样严重?”

“比你能想到的任何情况都要严重的多。那几乎是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的。”

“这样说来,这种所谓的严重也不过是你的想象中物了。”许飞扬也略带讥讽地还报了一箭之仇。

“我的想象力远没有你说的那样丰富,不幸的是这种情况在某些地方已成为事实,正因为如此,才决不能让它在中土也成为事实

。不管做什么事,哪怕是有悖于我们平时的人生准则的,更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就是你所说的要付出的代价的一部分吧?”许飞扬紧盯着沈家秀的脸,心里忽然感到有些悲哀。

“是的,而且是最重要的代价。”沈家秀老老实实承认,“不过你有选择权,你可以不接下这桩事,转身离开,继续过你剑仙门传人尊崇而又平静的日子,没有人会知道今天的事,更不会有任何人因为任何事而责难你。”

“选择权?我有吗?”许飞扬有些愤激的反问道。“看起来我有,实际上我没有。”

沈家秀惊异地看着许飞扬,脱口赞道:“了不起。”

“你不用虚夸我,”许飞扬愤怒的涨红了脸,“我知道我随时都可以离开,我还知道只要我接下这桩事,就等于在自己体内种下了终生无法祛除的附骨之疽。老实说一想到就感到恐惧,更不要说你提出的那些无理条件了。”

沈家秀看着许飞扬慷慨激昂的样儿,心里却不禁沾沾自喜。

“老实说,我想离开这里的念头不下四五十次了。”

“为什么不离开?”

“因为我知道,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会知道,”许飞扬一字一句的说,“但我就是知道,好像有人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一样:只要我离开,我就会在痛悔中过一辈子。”

“痛悔?”沈家秀忽然动容地说,“可你只是知道,还没有尝过这种痛悔的滋味,而我们沈家人已经在这种蚀骨的痛悔中生活了千年了。千年哪!”他猛地用两手捂住脸,浑身不住的颤抖,大滴的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流出。

许飞扬惊呆了,他不知道一向镇静从容的沈家秀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漫长的艰难,蚀骨的痛悔,他还不能完全明白这一切,这也只有身受者才能完全知道。但他已明白,这绝对是人生中不堪承受之重。

“假如有可能,”沈家秀移开双手,嘴唇依旧不停地颤抖着,声音也在跳动、颤抖着,“我们沈家历代人都愿意用身上的鲜血来洗刷这种痛悔,可是没有用处,也毫无办法

。”

“假如有可能,”沈家秀直接用衣袖拭去了满脸的泪水,“我们情愿在这种蚀骨的痛悔中再过一千年,但是这一切已结束了,因为魔尊已经复活,我们保不住了。”

“魔尊复活?”

“是的。”沈家秀的声音渐渐恢复正常,“这样说并不准确,其实他本来就没死,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剑仙许正阳祖师只是把魔尊的**毁灭,然后把他的魂灵打入黑暗的地下,上面用你们剑仙门的神剑镇制着,神剑上还附有你们剑仙门的封印。几个月前,魔尊不知怎地竟能毁掉神剑和封印,逃脱禁制,返回了他在西方的神庙中。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回他丢失的魔印。”

“魔印对他很重要吗?”

“至关重要,魔印并不是帝王们的玉玺那样只是一个印章,它是魔尊邪恶的灵力幻化而成,其中凝聚了魔尊大部分的法力和神通。现今魔尊虽然逃脱禁制,返回自己的老巢,可他身上的灵力却不到原有的一成。他只要找回魔印,就可以恢复他所有的灵力,魔教也就会重新振兴。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

“灵力幻化而成?”

“具体解释很难,也许只有魔尊本人能精确解释这一切,依我的理解,有些类似于一些道家流派所练化出的元婴。”

“身外之身?”许飞扬似问非问的说,对“元婴”之说他并不陌生,某些流派的道人在修炼到相当高的境界后,一生所集的功力会和魂魄融合在体内,生成一个小小的婴儿,这婴儿起始如指头大小,然后不断长大,待到长成拳头大小时,便会破顶而出,成为一个独立的生命,而道人的凡体只是它汲取营养和寄宿的母体。待到它完全长成,便会离开母体,在天地间任意飞翔,也就是成了自由自在的神。

这一过程与妇人怀孕生子颇有些仿佛,不过怀孕生子不过是十月的光景,而练化出元婴却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而其间凶险万状更难以缕述,稍有差池便会母子俱亡。可算是最漫长、最凶险、也最笨的成神作仙之道了。

许飞扬对此种传说极有兴趣,不是因为它可信,而是因为它很好玩,很刺激,里面充满了能最大满足少年人好奇心性的玄奥与神奇

“从结果上看有些类似。”沈家秀的目光又盯在那枚魔印上。“不过修道方法大概是天差地别了。不过即便道家的元婴也不是坚不可摧的,如同神一样,也惧怕雷霆霹雳,而魔印却的的确确是坚不可摧的。”

“所以只能让魔尊和魔印永远分离。”许飞扬说。

“是的。”沈家秀又叹了口气,“一旦二者融合为一,魔尊便会天下无敌,连神佛也无奈其何。除非再出一个许正阳祖师。”

许飞扬知道后一种是极渺茫,甚至是不可能的。剑仙门从创立至今也只有一个许正阳,他绝不敢有一点点奢望:自己能和这位祖师比肩。尽管这是自许正阳后历代传人隐秘不宣的梦想。也就是说,只有尽力去避免前一种可能的发生了。而且正如沈家秀所说: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来了,他们来了。”

沈家庄围墙上一片躁动不按,沈禄早就注意到那仿佛是从天际尽头冒出的星星火点。那星星火光一点点扩大,也一点点向这里靠近,待进入到围墙上人们的视野时,才看清那是两排燃烧的火把,还伴随着清脆震耳的马蹄声。

“魔教贼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大摆排场了。”雁荡七侠中的老大刘鹤诧异的说,七侠中只有他和魔教中人交过手,那也是三十多年来每每令他在深夜惊醒的恶梦。

“想要给我们来个下马威吧。”沈禄皱了皱眉头,“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他们好像也精通兵法。”

正说着,马蹄声以临近围墙下,恰如草原上刮起的龙卷风相似。围墙上的人都看得清楚:那是两行排成直线的十六匹快马,马上骑手端坐马鞍,右手高举火把,脊背挺直,如同焊接在马鞍上的铜像。

“来的会是那位名声显赫的七星夺魂镖吗?”沈禄问道。

刘鹤满脸狐疑的望着马队,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七星夺魂镖素来独行独往,不会也没必要摆着派头。”

“七星夺魂镖是谁啊?你们怎么从来不提他的名字?”莫云插口问道。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

。因为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死在他的七星夺魂镖下,所以只是知道他是魔教中的暗器高手。”

“连名字都不知道,也没人见过他,怎会知道他是魔教中的?我们中土武林的黑道中也不乏暗器高手啊。”莫云又追问道。

“因为他的暗器上有魔教的标志,他杀人后从不把暗器取走,而且是出手必中,中则必死。”刘鹤耐心解释着。

“这么厉害!”莫云一吐舌头,“大哥是说他从未失过手?”

“没有,一次也没有。”

刘鹤斩钉截铁的说,他却不知道,他说错了,因为不久前黑豹就从七星夺魂镖下逃生出来,尽管只有这一次,但没有的记录已经打破了。

急如骤雨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十六匹马如同十六根木桩楔进地面一样猛然止步,就仿佛本来就停立在那里未曾动过一样。这一手直看得围墙上的人目瞪口呆,挢舌不下。

“这他娘的是什么见鬼的马?”孙雷击掌骂道,“魔教贼子的马也会武功不成?这一手分明是武功招式里的‘落地生根’,没个十年八年的桩功可练不出来。马还会练站桩不成?”

“马天天都站着,不用练就是桩功。”沈禄打了个哈哈。

几个人都笑了,却笑得极不自然,同时人人身上都感到发冷,仿佛这十六匹快马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场龙卷风,更是北极的寒冷。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知道什么?”

“魔尊、魔印以及你所说的一切?你究竟是什么人?”许飞扬蓦地警觉起来,同时心里暗暗惭愧:他早应该想到这个问题的。

他同时习惯性的去摸腰间的佩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剑还在桌案上,陪伴那枚魔印哪。他脸一红,忙把手抽回来,对付一个没有武功的人,拔剑已是多余之举了。他只是一时太紧张了。

“我是一个商人,你知道,大家也都知道。就如同你是剑仙门当代传人一样。”沈家秀眯缝着眼,懒洋洋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