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火和千山

云凤想起以前初到雪军时，坎儿火的形象十分可怖。

巨灵神般的身段，低沉而凶悍的目光，一身蛮力能与牛角力，还有一手剥皮绝活。

云凤还记得那天为了躲避雪帅，慌不择路地躲入他的帐篷。他为了她不惜为雪帅挑衅。虽然在勇敢者的挑战里输给了雪帅，但他对她的渴望也是发自内心的炽热。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靠近他。

很轻易就能看到那条高得夸张的身影向着马房蹬蹬走去。云凤无法跟上那种速度，只好慢慢地走近。

不料，却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火大叔，你要走？”

云凤听得清楚，这声音正是千山。不知为何，千山竟能和坎儿火流畅地交流。她偷偷侧身在马房的窗外朝里张望，只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蹲在马匹前头拌着马草。

坎儿火主要负责后勤，马匹、军粮都是他管辖的。所以他拌起马草来十分熟练，千山也在豪贵人家的马房干过，所以两人配合起来倒很协调。坎儿火块头巨大，小小的千山在面前就像猫儿似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人的交流。

坎儿火用手比划几个手势，千山居然也看得懂。看得出，坎儿火知道雪帅要离开大队前往盛京，情绪颇为激动，一边比划一边闷吼。千山便细声地安慰他。

两人断断续续得交流了些话。最后，坎儿火用宽厚的手掌摁了摁她的脑袋，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云凤瞧得清楚，那不是普通的眼神，而是，像一个男人渴望着一个女人的眼神，她的心里不由一惊。

“火大叔，雪帅不会是那种贪恋富贵，就丢下大伙不管的人。虽然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我能看得出来，雪帅和公主都不是那种人！”千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力挺雪帅，不知不觉把小手压在坎儿火的巨掌上，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倾斜到他怀中。

坎儿火眼瞳中猛地火光一闪。

云凤在外面弄出点声响来，故意叫道：“千山，你跟坎儿火在一起吗？”

千山连忙应道：“公主！我在这儿！火大叔也在！”

云凤走入马房，看见坎儿火已经站了起来，拿着草料去给战马喂食。他直直地用一堵墙般宽厚的后背来对着她，似乎不想和她相见。草料在他手里索索响动，战马纷纷垂下头来啃食。

“坎儿火……”云凤为难地道，“我们不是抛下大家去享荣华富贵，只是……说真的，我也不明白他这个人的想法。但我愿意相信他。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坎儿火突然把雄伟的身体转过来，猛地指着他右臂上的十字烙印低喝了两声。云凤知道这种烙印意味着奴隶，想起雪帅手心中也有一枚，脸颊便绯红。

“你曾被卖为奴？还是……有什么往事？”云凤不解。

坎儿火脸上出现凶狠神色，张开嘴巴，让她看那条被截断的舌头。

千山拉了拉云凤的衣袖，小声道：“火大叔的部落被东厥打败，全族人只剩下他一人活着，他被掳为奴，他的主子为了不许他再说以前部落的话，生生把他舌头截断了！”

云凤一颤，从坎儿火愤怒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是雪把你从东厥人的手里救回来，并且承诺要为你报仇的，是不是？”

坎儿火沉闷地垂下了头。他高大的身躯显得有气无力，就像被抽去脊骨一般，整个人缩起来。过了一阵，又背过身去伺候那些马匹了。

云凤急了：“我提起这个不是让你记起他的恩，而是想告诉你，他没有忘记他的承诺，他……”她很想把话说完，记起雪帅的叮嘱，话到咽喉也只能止住，“请你相信我们，只要时机一到，他一定会重新回到北疆去！”

在马房的旁边，有个瘦小的身影正在使用听瓮监听着他们的对话。

听瓮是一种间谍用具，把特制的瓷器插入泥土里，就能听到远处的声音，无需高深的内力。

“他还想回去？”那鬼祟的脑袋抬起来，正是宣旨太监。他是国主派来的暗影侍卫之一。自从小梳走后，国主的身边能用的人就不多了。她不相信魔珩剔，也不愿相信雪帅。所以暗影侍卫便越来越成为她的心腹。

坎儿火动也不动，像一座山一般蹲在马房里。对云凤的话，似未听闻。也许他心里早已认定一个人得到了荣华富贵后就会背弃诺言，背弃朋友，所以根本不相信云凤的辩解。

千山还想劝说，却被云凤拉开了。

“你从什么时候起跟坎儿火这么熟？”云凤问。

千山毫无芥蒂地仰起头答：“在桂府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被马咬伤，火大叔拿了膏药给我抹。我以前伺候过的大官家有个哑巴婆婆，所以我看得懂他比划的意思。可没想到火大叔看上去挺凶，其实人挺好的。”

云凤也知道坎儿火外表凶悍，其实对马匹和属下都很宽容。只是这两人无论年龄还是体型，都相差太远了。她也不敢把话挑明，只得含含糊糊地问：“要是我让千山自己选择，是跟着我到盛京去呢，还是跟着坎儿火回北疆呢？”

千山大惊失色，一手扯着云凤的手，慌张地问：“公主你不要奴婢了吗？奴婢是公主的人，公主上哪儿，奴婢就上哪儿！公主千万不要把奴婢丢下！”

云凤为难地看着这个可以当自己妹妹的女孩子，眉目坚定，没有万水的机灵劲，却有一种笨拙的认真。说起来，她的身上倒有几分当日云凤的影子。

可她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

云凤把千山拢在肩窝里，也许再过几年……

半个月后，大部分雪军在达里泊的率领下离开了桂府。小部分的留在了蛮疆，退回贵霜城。

这时，雪帅和云凤已经出发在前往盛京的路上。

在雪军离开没多久，果然一如雪帅所料，国主马上派另外一支军队填补了雪军的权力空白。这支军队由她娘家的侄子率领，深得她的信赖。

另一方面，国主也封赏了镇守北疆的王硕立为大翰相国。相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大臣，虽然从武职转为职有些不妥，但王硕立的贪婪远超过他的恐惧。

他和雪帅、云凤几乎同时抵达盛京。

盛京上空，墨星闪烁，阴影幢幢，波云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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