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冰湖荡雪

盛京的春色以至，塞北仍旧冰天雪地。｛首发｝

雪帅在黎明前的那片黑暗中蓦地惊醒。

这些年来他都睡得很浅，在生死线上挣扎求存的军旅生涯令他从十三岁开始就与酣眠越隔越远。

有几次，敌人重金雇来的杀手已经摸到他的营帐，无声无息地杀死卫兵，刚准备向帐内投入剧毒的烟雾，手未扬起，已被他长枪刺穿脸庞，伏尸帐下。

没人能够永远清醒着不睡，能够令他察觉到有异的，是对方的杀气。

即使训练有素，武艺高超，只要在他这柄长枪的杀伤范围内显露的一丝一缕杀气，都会像针刺一般扎入他的神经，令他在最疲倦的时刻能立刻恢复到清醒状态，作出比杀手更果敢迅猛的动作。

然而此刻在身后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轻灵得比针掉落地细微的脚步声，无疑是个高手。隐藏气息的方法，也跟先前来过的魔族杀手相似。但是，有一点不同，来者没有杀气。

既然是杀手，怎会不带杀气呢？

雪帅保持着缓慢的呼吸，指尖触到手边冰冷的枪杆上。

他在战场上常用的武器是这柄银雪枪，既得霸王枪的勇悍之力，又有百鸟朝凰枪的变幻莫测，是他把先祖程皓宇创立的程家剑法融汇了沈一白的内功心法，以及在军队中学到的战场实战技巧结合而成。

在匹马勇夺大时，他这柄枪发挥了最大的力量。

他八岁丧父。翰蛮战争结束后，他没有跟随任氏回她的娘家，反而独自一人携着父亲的骨灰回到了沈园老家，闭门读书，不理世事。那时见过他的人都说，程家的大儿子不像是个少年，倒成熟稳重地像个中年鸿儒。速配：妃诚勿扰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枯槁到了何种地步。

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只有心胸处那一块散发着浅淡香气的黑木头能够给予他些许安慰。每次摸到那块木头，他悔恨、发狂、伤心的心情才会稍微平静下来。

十三岁从军。他没有报上父亲和家族的名号。他只是一个名叫程开雪的十三岁男子。大翰朝以男子十六、女子十五为成年。但是他脸上那种沉静自若、刚毅果敢的态度，令征兵的人完全相信他已成年，何况他还学得一手不错的武艺。

大翰虽雄踞中原，富沃千里，但周边仍有骚乱不断。他在选择军种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报了最凶险的北疆大军。

自古以来，派往最凶险之地的士兵全是凡有重罪的无行之辈或贪图赏金的亡命之徒，身为一届书生，贸然投入到这批人中，无疑是滴水入墨，瞬间自污。

可是他就是这样从无人看得起的最底层小兵卒，靠着强悍的战功，一步步地升为护军、偏将、裨将、监军、校尉、中郎将，直至二品镇北将军。

手下的人，也从几个泛泛无名的无行之辈、亡命之徒，悍然聚合成一支令北疆诸国闻风丧胆的雪军部队。

在朝中，嫉恨他升迁的不乏有人。但他们也只能窃窃私语战功摆在桌面上，根本没有质疑的余地。他们从未知道他和执政国主的真正关系。

前段时间，他修书一封，封入密函，派人千里送入盛京，直呈国主案前。算一算，她早就应该收到，并作出相应的判断了。但是等了几天，他竟然没有收到丝毫回音。

送信的人是他帐下的忠诚之士，随他出生入死无数场，性命尚不放在心内，金银富贵更无法收买其心。应该不会携带他的信，前往那个奸臣之处告密。那么最大可能就是信没送出去，送信的人死了，或是国主决定继续按兵不动。随身带着传奇系统

“这么大的罪状，她怎能按兵不动？”雪帅无法理解那个高高在上的“老板娘”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这几天他一直在为此事担忧，因此也难以成眠。

背后的那道气息好像沉滞了一阵，便完全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似乎站在帐外，就是为了偷偷地凝望他的背影一般。

他实在无法容忍这种敌我不辨的气息存在，手腕一抖，雪亮的长枪如闪电般疾起，划破了帐幕

月光下，那团黑影紧紧地缩着，露出一双晶亮闪烁的眼眸，好似一只惊恐的迷路小猫。

“我……我……我……”小猫穿着一身墨黑色的夜行衣，没有蒙面，柔滑的黑发就这样随意地披洒在肩头，声音怯弱又娇媚，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是个女子？

不过，之前也并非没有见过女刺客，也有想利用女色靠近实施行刺的，雪帅几乎毫不犹豫地把枪尖对准她。令他意外的是，这小黑猫居然从雪地上一溜而过，四肢伏地，好像肚皮下贴着薄冰似的，只一划，身形已在数丈之外。

“想走？”雪帅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表情，下一瞬间，他便化作了肆狂的寒风。

没有惊动到任何一个士兵，因为逃亡者和追捕者的身影都快到肉眼难以扑捉。草原上跑得最快的是豹子，而豹子也快不过风。

在苍茫寂静的草原上，一个灵巧的小兽在前面狂奔，一个魁梧的猎人在后面疾追。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小兽用尽了办法都无法摆脱后面的猎人，最后只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停步，背对雪帅，乖乖站定。

“把脸转过来。”雪帅的声音比塞外的风雪还冷酷，“我不杀背对着我的人。”西斯菲尔的囧然之旅

“嘻嘻……”没想到，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居然毫不在乎地偷笑起来。

雪帅有些愤怒，正想喝令她转过身来。谁知那小兽悠悠地说了一句：“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罢，那柔软的身躯往后一翻，竟然凭空消失！

呼啸的寒风夹带着细碎的雪粒激荡着雪帅身上的铠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出现在冰湖上的那个仅容狐狸钓鱼出来的小洞，证明了来者早就仔细勘察了地形。

而且，能从冰冷刺骨的冰水中潜游逃命这已是顶尖的暗杀者素质。

可为什么，这人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向自己下手呢？

雪帅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一声暴喝，刹那间，身周的气压疾快无比地聚成了一股爆裂的飓风，长枪朝脚底冰层刺去。

瞬间，以他所站之处为圆心净白如镜的冰层发出“格格格格”的一串爆响，犹如过年的炮仗一般，冰层圆弧形地一层层向外破碎，小碎冰唰啦唰啦地向湖底各个方向飞溅。

湖面飞泻着锐利的冰块，湖底亦如是。

最后，整个湖面的冰层竟在他的内力催谷之下完全粉碎。大大小小的冰块在惊涛中拍打翻滚，浮浮沉沉，却始终不见那只黑猫的尸首浮上来。

雪帅早已安然站到岸上，任由细雪翻卷入他的衣襟，迎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那手持长枪的傲然之姿，犹如自远古时期就守护这东方帝国的镇国神灵。

“妖孽。”他薄唇轻语，为那名古怪的刺客下了个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