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殊途
云凤指着其中的一幅图，道：“世代以来，只有我们历任的灵主能来到这个地方。我刚才说的地图，就是由我的先辈根据那边的画绘制的。”
沿着她的所指，果然大家看到石壁穹弯的右下方，有一个区域，从上而下地画着长长的一条竖井，毫无疑问就是他们刚才的来路。
竖井的下方，有个鸡蛋壳般的穹弯，那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一块石壁。
在石壁的东北方向，绘制着一条水波涌动的河流，顺着这条河流，就能离开山体。那条河流看上去很宽广，但他们却连一点水声也没听见。
若真的有那么一条大河存在，这个被岩石密闭的洞道就应该回响着流淌的水声。何况蛮疆的地下水流非常丰裕，在安静死寂的洞中，流水声应该如洪流般咆哮才对。
然而整个石壁穹弯静悄悄一片，能听到的，似乎只有慢慢压抑不住的、越来越粗的喘气声。以及无边的恐惧。
“会不会……那条河流改道了？”娘子紧紧的攥紧大叔的手臂，声音颤抖，“没有河流，我们……是不是就出不去了？”
“我也没从那个方向出去过……”云凤好像也乱了神，结结巴巴道，“以前我都从上面垂着绳子，然后到这儿来。从来没想过要靠那条路离开……”
沈一白到底历练得多，沉住气道：“我们先到那边看看再说吧。也许没有河流也能走出去。”
他背起开雪，用手电筒引路，领着众人一起往前走。不知为何，从上面开始，他就不肯再负责搀扶云凤，也不与她多作交流。云凤倒是没什么，以为翰人的先生古板守旧，照旧和开雪说说笑笑。我的刁蛮大小姐
“云凤，你和沈先生是怎么遇上的？”开雪问。
云凤“嘻嘻”地笑了几声，“自从在蛊林里不见了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让花蛮的人逮去了。所以急急忙忙回寨子打马去找我爹。可我爹说什么也不肯去求蛊王，我正气得要死，你的沈先生就找来了。”
沈一白这才语带训斥地道：“开雪，你怎能擅自离家出走？令尊为你担忧不已，生怕你落到……”
“蛮人之手”这四个字，沈一白就不说出来了。事实上结果也正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段历程委实波澜起伏，惊险无比，给开雪的一生都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
“我爹他……很生气吧？”开雪垂下头，渐渐懊悔起来。
沈一白没有答话，这沉默的谴责比训斥更有分量，开雪更觉愧疚，心中沉甸甸的说不出话来。
云凤却忽然插嘴道：“程哥哥，你后娘那么坏，你爹又不管。你跑出来有什么错嘛？难道你这辈子就该窝在那个家里，任他们欺负了？我爹说，男儿志在四方，不用沾祖宗的光，自己闯出个名堂来的，才是真正的好汉子！程哥哥，你没错……”
“云凤姑娘！”沈一白实在受不了这番怂恿之语，不禁重重地道，“为人子女者，孝悌为先。不应指责父母的得失，也不应该随意就离开父母身旁。所谓‘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开雪，这些书，你都读过了吧？”
他引用的是儒家的经典《孟子》，开雪怎会不识，羞愧愈发深了。娇妻求饶，老公别太猛！
可无知无畏的云凤却不屑一顾地龇着嘴道：“我们蛮家可没那么多嗦嗦的书儿，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理儿。就求活得个快快活活。要是爹对我不好，我就不管他自己跑出去玩儿。天大地大，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要是别人想欺负我，我就让蛇儿去使劲咬咬咬咬他，看他还敢不敢再耍威风！”
“好！不愧是咱们蛮家的小公主！”娘子第一个高声喝彩。大叔也呵呵大笑，“蛮家的野妞儿，一个个都不得了！”
沈一白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腹中的诗书即便汗牛充栋，在这些野蛮人看来也是不值一钱的。他自持身份，也不便与这些蛮人争论，只得埋头走路，不发一言。
开雪心里羡慕云凤那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爽朗性子，可是潜意识中又觉得沈先生说得也没错，原本只想保持缄默。
谁知云凤又不识时务地问：“程哥哥，等出了这山坳，你想去哪儿玩，我就陪你去哪儿玩。咱们不回蛮寨也没关系，就到处去玩儿去。反正我也不想见我那个坏心眼爹爹，就跟着你，好不好？”
开雪明显感到沈一白的肩膀一阵僵硬，他不想辜负云凤的好意，又不想违逆父亲和先生的意志，一时无法作声。
“哼。”沈一白低低地哼出一个鼻音。以他的修为，这已是容忍的极限。此刻，开雪在他心中，已是一个顽劣不化的坏学生，比调皮任性的开寅还不如。他心中暗想，若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立下心思去培养开寅，让他成为程家未来的顶梁柱罢了。开雪看似聪慧无双，心智、志向都与将门之后格格不入，真的如任氏所言，“聪明过了头”，结果反而废了。
年幼的开雪尚未能从这一句冷嗤中领会到失望之意，却也知道沈先生与云凤分别代表两条道路。他盼望着像云凤那样天高云深，无处不往。但也希望如父亲那样，执掌一方，施展所长。这两条道路绝不相同，几乎全无交集的可能。走出这个山洞，他就要作出抉择了。总裁强宠，二手娇妻太勾人
一瞬间，他感到心腔中如刀剑交加，无论选择哪一条道路，他都感觉一阵阵的刺痛……
大叔和娘子也从他们的对话中明白个大概，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调侃起来，“要是我呀，肯定溜出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小子，大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跑出去为老娘挣口粮了！”
“你八岁就能挣口粮了？”娘子口上不信，实际存心夸耀，“懒汉，你去哪里偷鸡摸狗啦？”
“什么鸡鸣狗盗，老子才不干那玩意呢。老子八岁就提刀杀人，挣了一百两银子！”大叔哈哈大笑，夸张的笑声使整个穹弯都在震动，“那混蛋是个欺男霸女的混混，不知祸了多少闺女，也不知霸了多少户的地，偏偏有个当官家的舅舅，大家不敢动他。所以凑足银子，找到‘谷子’。‘谷子’本来想把单给了老子家邻居小红桃，偏偏小红桃那几天厌烦着呢，老子就自告奋勇地接了！装作妓院的大茶壶，趁那贱厮喝醉了，老子一刀子就把那心肝挖出来，再塞进那狗嘴里面，叫他黄泉道上，也莫做个饿鬼！”
“哇，汉子你好威武~”娘子满目桃花乱飞，忍不住趁着黑暗亲了大叔一口。
前面的沈一白愣了下，忽然问：“尊驾是魔族人士？”
“不错！”大叔拍拍胸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魔族梁胜就是我。”
沈一白无语了。脚下不由加快的步伐。原来，真是一帮邪魔外道，还是离他们远一点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