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孔孟

回到府中的日子很是平淡。却又有些不同。

相同的是，任氏仍旧对开寅宠溺到极点，任何好东西都先把它送到儿子的手上，唯恐小祖宗一个不乐意，连书都不念了。不同的是，任氏对开雪的态度，到底有了些柔和。也不阻止开雪到沈先生那里去了。

家中其他人也渐渐乐意亲近大少爷了。虽说世态炎凉，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大家都觉得以前对大少爷确实亏欠了不少，于是嘘寒问暖的多了。为此，开雪的脸上渐渐多了几分笑容。

程广信忙于军务，极少回府，可是一回来，就必定要考量两个儿子的功课。

这天，他把两个儿子叫到面前，让他们把《孟子。仁者无敌》背出来，并且阐述一番。

他知道开寅调皮，开雪稳重，所以特地先由开寅开始。

开寅抓抓脑袋，抠抠手指，小动作做了老半天，这才慢吞吞地念起来：“梁惠王曰……晋国，天下……嗯，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刚开了头，又是一轮的小动作，最后抓头摸腮也憋不出来，只敢偷偷抬头，朝哥哥那边求救地望去。

开雪对这一套早就熟练了，他装作背对父亲，嘴巴张了几个嘴形。

那边开寅一拍脑袋，想起：“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如之何？”

“如之何则可？”程广信哼了一声，端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有些不悦了。

偏偏开寅还是背不连贯，即使在开雪连连提示下，也只记得断断续续的片段：“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嗯，嗯，曰，仁者无敌！”黄天逆旅

“好一个仁者无敌！开雪，你倒是替弟弟再背一遍。”程广信皱着眉头道。

开雪垂首诵念：“孟子曰，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程广信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但眉心那点忧意仍浓。

“你说说，这段何解？”他问的是开寅。

开寅虽然背得不牢靠，但沈先生对《孟子》也是推崇备至，平日的阐释颇多。所以他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禀告爹爹，这一段说的是，梁惠王以战事问计于孟子，孟子答，只要行仁政，少些刑罚，让老百姓修孝悌忠信，就可以对抗强秦那样的虎狼之国了！”

“哦，辛苦沈先生了，你们都能明白仁政的道理。”程广信重重地释了口气，很郑重地站起身来，朝沈一白深深地作了一揖。

坐在旁边的沈一白赶忙站起身来回礼。

宾主之间，执礼甚严。

也许是勾起了某种担忧，程广信不由长叹了一声。

沈一白立即明了，颔首问：“大人可是对翰蛮之争心有戚戚？”斗破苍穹2：绝世萧炎

程广信呷了一口本地苦丁茶，喟然长叹：“沈先生，你可知这番争斗的来龙去脉么？”

沈一白到蛮地已有数年，虽然置身总督府很少出外云游，但对朝廷与蛮疆的争斗，毕竟有所耳闻。如今听见程广信郑重问起，便知他真正的用意不在与自己谈论时政，而是要向两个儿子阐述世事之道。

“大翰虽国力强盛，但四方均有隐患。东边，是兵强将广的渤海国。南边，有深山大谷间的魔族。西边，是蛮人据山为险，立地称王。北边，是势若虎狼的厥人。本来蛮疆经过数百年的缓和，仇恨早已淡化，蛮寨也肯与翰人交通有无，甚至归于朝廷。但本官听闻，近年因朝廷费用无度，连年征粮，很多蛮寨都穷困不堪，竟要掘先人的陪葬金银以维持。有些地方，遇上饥荒，易子而食……”

“竟到了这等田地？”沈一白大惊。事实上他早就听说过这些事，只不过，由堂堂一位桂府总督口中说出这种对朝廷“大逆不道”的话，才倍觉震惊。

程广信点了点头，神色悲悯。他之所以敢于在沈一白面前如此坦白，是因为相信沈一白的为人。

他生得一副方正脸庞，长着三绺胡须。与程家子弟一样，他虽然是个文臣，手下也会几套剑法。不过近百年来程家已由原来的武林豪门转变成书香门第，他这几套剑法，平常也不过强身健体之用。

程广信自己也吟了几句《孟子》，语调微凉:“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接着又道，“本官主政桂府，基本上亦以圣人之道作守则。能减的赋税，尽量减免。又治理水患，开拓航路。对蛮疆，也多番抚恤。可是，至今为止，仍未能与大蛮王达成停战。前段日子，他们还差点把我的妻儿劫去。换作他人，早就干戈又起。只是我实在不忍看到生灵涂炭，两家为了不必要的纷争葬送子弟性命。所以隐忍不发，一再严令家人不得把那件事外扬。不然……即使本官默不作声，朝廷亦绝不会就此姑息……”死亡轮回游戏

沈一白连忙举手行礼：“大人宅心仁厚，定必得到万民拥戴。”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不知何时，开雪竟也背诵起《孟子》来，就是父亲刚才的接续。

“哦，开雪，爹爹正在跟沈先生说着时政呢，你就不必……”程广信不忍拂去长子的好学之心，手掌摩挲着开雪的头顶。

“不，爹爹，开雪以为，孟夫子的仁政虽然是大道，但未免过分空泛了！”开雪一张口就震惊当场。

沈一白一愕，“如何见得？”

开雪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极为认真地回答：“孟夫子的仁政是好，可是需要特定的环境和长时间的推行，才能够看出好处来。如果当时两国交战，各不相让，那么即使推行仁政，对士兵们申以孝悌之义，难道就能让双方放下干戈？战时就要用兵法，兵不厌诈，直到击溃对方为止。战后就要推行商鞅之术，重农耕、强基础。到时势渐和，再行孟夫子的仁政未迟……”

他这番话语，不仅连沈一白哑口无声，连程广信，对这个平常一向恪尽守礼的儿子，也开始刮目相看。本站网址：，请多多支持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