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红莲一舞
希伦的房间，白玉木和冻珠雕琢漆刻的房门正虚掩着，微风吹动风铃的声音像是碎玉落在水晶盘里，伴着蒙蒙的夜色，仿佛美人鱼悠扬的歌唱。
房间里透出一抹如夜曲一般散淡幽然的蓝色光芒，小颗小颗的夜明珠嵌在墙壁上，那光芒柔和得就像希伦平日里温暖的眼神。
夏维小心地走了进去，回过身把门关好。
希伦一直斜倚在窗前的软榻上，漂亮如火焰一般的长发搭托在窗棱和软榻上，好似清冷的月光下光华独放的红莲花。
火红的羽翼，在希伦的背后肆意地展开，坚实的羽毛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夏维心头一跳，忍不住想起在那个初见希伦的那个冬天，这双华丽而温暖的羽翼，是如何保护她度过了最脆弱，最艰难的时期……
同享一个生命——伴生魔宠血的契约，犹在耳边！
夏维喉咙有些发涩。这样一个人，无论说了什么，她也不该跟他争吵啊。
因着魔宠契约的牵连，希伦不可能不知道夏维的到来，但他没有回头。现在的希伦不像是那个轻狂而骄傲的高阶魔宠，反倒似一个赌气不甘的小孩子。
夏维唇边溢起了一抹微笑，从后面轻轻抚摸着希伦的羽翼：“真是的，都知道我会来跟你道歉，连门都开着呢，这会倒是跟我赌气起来？好啦，是我不对，对不起，我的希伦不会跟我生气的，是不是？”
希伦的羽翼轻轻地颤动了两下，他的头却埋得更深，像是没有听到夏维说话一样，一声不吭地趴在窗台上，从他红莲般的发隙间看过去，水晶酒杯的光泽隐隐可见。
夏维转头再看，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动都没有动一口的石子鲑鱼，小烤梅花排，柳橙小蛋糕等等，无一例外都是希伦最喜欢的东西，但希伦一副食欲缺缺的样子，什么都没吃。
到底怎么了……
夏维觉得很奇怪，希伦几千年的心性，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跟她闹别扭的吧？究竟是哪里惹动了他，竟让他生气得连吃东西的兴趣都没有了？
等了一会，一直没有得到回答，夏维没有办法，继续轻声开口。
“希伦，是我不对，我不该搞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就乱邀战，不该随便发起连自己都不了解的法术，更不该不认错还跟你吵架……你看我也不是经常会犯这样的错误，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夏维坐在软榻边上，看不清楚被夜光隔绝的希伦的面容，不过这种道歉的话，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很少说的，第一来说，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出错的人，第二则是就算出了错，她只会想办法弥补，却不会特意去对谁道歉。
希伦的身子包裹在羽翼之中，听着夏维的话，只深深吸了一口气，夏维等了半天，希伦却说出了一句让她十分奇怪的话，而且那嗓音十分的脆弱而沙哑，竟不是夏维一直所熟悉的温暖如泉的声音……
“莉莉，你能不能告诉我，‘她’跟你说了什么？”
夏维一歪脑袋：“她？”过了一会，又补问，“谁？”
希伦转过头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火红瞳眸，竟是第一次变得这样的清澈，夏维直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寻出了一抹颤抖的晶莹。
夏维一愣，只觉自己面前的希伦，几乎不是她所熟悉的伴生魔宠，这个实力强大的高阶魔兽，在她面前一瞬间变得那么高不可攀，那么的疏离而陌生……
不！这不是希伦！这绝对不是希伦！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地叫嚣着，希伦是那个和她血契的伴生魔宠，他怎么会突然露出这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既然你成为了菲尼克斯，那肯定是见到‘她’……”希伦微微皱眉，不知道是没有看到夏维的惊讶的表情，还是故意忽略，他低沉的声音又问道，“莉莉……‘她’还是那么美……是吗？”
夏维脑袋里一团乱麻。
什么是“她”？
当然，在进阶的过程中，夏维确实是看到了幻象，而且那个幻象一步一舞，带着她安全地接近了那片火海最中央的金色火焰，顺利地帮助她完成了进阶，希伦说的，是那个白衣女子吗？
“是的，她很美。”夏维声音一冷，心里却在不断地抽搐，不安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她稳住自己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朝希伦问道，“我看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白衣女子的幻象，她帮我完成了进阶……”
“那不是幻象！她不是幻象！”希伦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竟然朝夏维大声吼道。
“……”一个高阶魔宠的释放出来的威压，以夏维区区一个菲尼克斯的实力，根本就承受不住，整个人不自主地一顿，很不容易才定住灵识扯回差点涣散的魔心意识，而她的嘴角，已是一缕鲜血流了出来……
夏维打了个寒战，身子已经被震退了几步，跌在冰冷的寒玉白石的地面上，不可置信地看向希伦。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进来的时候，夏维预想过很多道歉的话，甚至在看到希伦没有关门的时候，以为他已经准备接受自己的道歉了，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希伦被什么东西刺激得已经完全失了本性……
不是，或许……这才是原本的希伦？
夏维嘴唇轻轻颤动着，这十几年，在她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完全不同的希伦，面对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她？
莉薇娜，这个名字，在希伦心里，究竟只是什么……
“莉莉，你怎么样……”希伦看着夏维嘴边的鲜血，傲然的眼里闪过一抹痛色，急忙从软榻上跳下来，双手扶住夏维，一双羽翼紧紧将她包裹住，“你流血了？伤到灵识了吗？对不起，我没控制住，莉莉我不是有心要伤你……”
伤到灵识了吗？
呵呵，这问题可问的真精彩……
夏维冷笑了一声，希伦情急之下，话都说到这里了，她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个在进阶的时候出现的幻象，倾国倾城的舞蹈，希伦出手攻击的狠厉程度，莫名的情绪失控……
原来是这么回事！
十几年来的温柔照顾，全部都在这无意的争吵中，有了完美的解释。如果不是突然进阶菲尼克斯，可能这一辈子，夏维也看不到强大而高傲的希伦这样失控的一面。
夏维嘲笑着自己十五六年的举动，虽然情绪已经寒到了低谷，但意识却异常的清晰，清晰到不用过多的思考，就能将这件事想的透透彻彻，明明白白。
“希伦，你关心的，只是伤到灵识没有，伤到了‘她’没有……是吗？”夏维感觉自己穿越的整个原因似乎都呼之欲出了，“原来，你关心的只是灵识而已……我，莉薇娜，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你没有必要伪装这么多年的啊，你完全可以说出来，这么多年你所守护的，其实不是我，而只是我灵识里的‘她’，对不对？”
这十几年的时间，希伦已经是明白面前的少女有多聪明的，他听夏维这样问，明白这个聪明的女孩已经从他短暂的失控里分析出了事情始末，环绕着她的不由得羽翼收的更紧了：“当然不是……”
夏维笑了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笑的这么淡然：“希伦，你放心吧，灵识没有受伤！有你雕琢的红龙魔晶保护灵识，她又怎么会受伤？好吧，你直接告诉我，她怎么样才能脱离我，独自出来见你？需要我死，是吗？”
“不是……”希伦听夏维这么说，才突然慌了，“你这丫头整天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她在你的灵识里过的好不好，并没有想要……”
夏维伸出纤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捂住希伦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惨然一笑，轻声道：“我不想问了，今天我来的目的，是跟你道歉的，希伦，我不该跟你吵架，无论是因为什么！”
希伦嘴唇抖了抖：“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你突然变得情绪激动，好战，满身戾气，让我不习惯。”
“无所谓了。”夏维挣开希伦的羽翼，抹掉唇边的血迹，“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护我，照顾我，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有着血缘的最重要的亲人……所以，我不问她是谁，你想保留就保留，想说也可以跟我说。”
“……”希伦正准备说什么，却夏维按在他嘴唇上的手指异常的坚定冰冷，只听她的声音接着从红润的嘴唇里吐出来。
“不过希伦，我只想告诉你，我欠你的，无论要怎么还，都可以。如果杀死我能将她从我的灵识中释放出来，那么你随时可以动手，当然，如果有别的原因你现在不要我的命，我也可以作为一个影子，活在你面前，总之，一切由你决定。”
夏维淡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埃，转身就走，她只觉得很累很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倒头大睡一觉。
最好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没有发生过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