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

第235章 贪与忠,廉与奸

礼部衙门。

整个许昌城中,除了王宫和王族府邸之外,这里是装修最为奢华的所在。

汉白玉的台阶,上面又铺了一层光滑的大理石。左右两边是打磨的光滑亮眼的石狮子,光是大门,就比其他衙门宽了将近一倍。

当然,也只是“将近”而已。如果细细测量的话,会发现离一倍还差一点儿。为什么故意差这一点儿?因为真的宽出一倍,就算“逾制”,罪过可是不轻了。

朱漆的大门上,门钉都是包金打造的,这位礼部尚书倒也不怕让人把钉子上那一层金箔都揭了去。

衙门之中,礼部尚书薛敬臣正在进行着他一天的工作。其实,他这工作几乎是个人就会:喝会儿茶,看会儿书,陈王派人宣召就赶忙去王宫,平日没事儿就上街转转,溜溜鸟,养养鱼,简直比告老还乡的老宰相还要逍遥。

但是薛敬臣有一样本事,却是别人学不来的。那便是,他说什么,陈王就爱听什么,偏生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误国误民的。此人的本事,由此可见一般。

就好比有一回,陈王梦见自己牙齿全掉了,于是在上朝的时候当做闲话,问了问当时的礼部尚书,让他帮忙解解梦。这位老尚书倒也会解梦,偏生却是个生性耿直的主儿,当即对陈王道:“大王,您这梦,不好啊!恐怕您的兄弟手足,那几位王爷都要死在您前头了!”

解梦书上倒真是这么写的,但这位“刚正不阿”的老尚书,竟然就当着几位王爷的亲信,在朝堂上就喊了出来

他这么一说,当时把王爷们手下的人吓的变颜变色,心中纷纷暗想:“陈王和礼部尚书这一唱一和的,不会是演戏给咱们,告诉咱们他要削藩了吧?”

顿时间,朝堂上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陈思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心说:“麻痹的,老子就算想削藩,也不是现在啊!你丫给我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正当除了这位礼部尚书外,所有人都觉得尴尬的时候。时任礼部侍郎的薛敬臣当即站出来道:“陛下,老尚书这梦解错了!”

陈王一听,顿时眼前一亮:“薛爱卿,你看看,寡人都忘了你是此道方家。那你来说说,这个梦是怎么回事?”

于是,薛敬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陛下,这梦的本意,并不是您的兄弟都会死在您前面。而是说,在您这一族之中,您将会是最长寿的一位。这是个吉兆啊。”

薛敬臣说完,当即跪倒在地,大呼道:“臣,祝陛下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在一片如山般的祝贺声中,王爷们的亲信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陈王看向薛敬臣的眼神,却满是赞赏之意。

为什么?

因为这俩人解梦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俩个人说的是一回事!

您想吧。

老尚书怎么说的,“您的兄弟会比您早死。”说明王爷们活的短,而陈思勉会活得长。

薛敬臣呢?他说“您是您这一族中最长寿的。”意思同样是王爷们活得短,陈思勉活得长!

但是同样一个意思,用不同的话说出来,就是不同的结果。

老尚书的话,让王爷们戒备,让陈思勉也不高兴。

薛敬臣的话,则让王爷们放下了心,而心中有削藩之意的陈思勉,心里更是欢喜不已

所以,当时陈王就以“蛊惑人心”的罪名将老尚书罢了官,之后就将礼部侍郎薛敬臣提拔为了礼部尚书。

刚正不阿的老尚书当然大呼冤枉:“陛下,臣都是如实解梦的啊。”

陈王却不管他那些,直接让人把他赶出了朝堂。

如实解梦,姥姥!就因为你这“如实”,查点把老子害死!真是讨人厌的老头子!

这种连话都不会说的人,先王怎么会用他的?

于是,这为不懂得人情世故的老尚书,还是将一切怨恨都加到了薛敬臣身上。逢人便说是薛敬臣陷害他,薛敬臣如何如何小人,如何如何谄媚……

薛敬臣对于这些倒是不屑一顾。咱俩同样是解梦,连表达的意思都一样,怎么我就比你强呢?还说我谄媚,我就谄媚了,这叫本事,有本事你也谄媚一个去呀!

其实,虽说忠言逆耳,但是若有一种办法,能把忠言以顺耳的方式传达出来。那么想出这个办法的人,一定是天生的能臣!

薛敬臣就是用这个办法,一边恭维着陈思勉,一边却又将治国安邦的大道夹在这恭维之中,一并让陈思勉接受了。结果,陈思勉在薛敬臣这种另类的“谄谏”之下,居然也励精图治,将陈国发展为一方强国,却徒然使得薛敬臣留下个奸臣的名号。

此时的薛敬臣正坐在礼部衙门的书房之中,一手端着定窑的茶杯,一手正翻阅着一卷《道德经》。

他这番做派看起来寻常,但他手里这些玩意可真是价值不菲。那号称“一两黄金半两茶”的苍雪龙井自然不必多说,就连那茶杯也是前朝古物,是一位号称“雨润先生”的名士烧制。

手中的道德经,看起来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这卷经,可是当年的草圣王右军亲笔之作!

就这点玩意,就抵得上一个富豪之家的全部家当了。

但薛敬臣的神色之间却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欣喜来,仿佛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平常之极的事情。

一个门房小碎步跑到薛敬臣书房外,见书房门开着,却也不敢闯进去

。只是轻轻敲了敲门框,低声道:“大人,门外有两个人求见,自称是赵国使臣。”

“赵国使臣?”薛敬臣微微一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前两天刑部关了一批人,也说是赵国使臣,但到现在一直都没动静。莫非这俩人和那批人是一伙儿的?那他来找我,莫非是为了那些人的事儿?”

薛敬臣在这边自己琢磨着,那门房也不敢打扰他,只是弓着身,静静的等着。

良久,薛敬臣抬起头看了门房一眼,忽然笑道:“看你喜上眉梢这样儿,收了人家不少银子吧?”

“大人,这……”门房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

“没事儿,收了就收了。还记得我说的话吧,他愿意给你就接着,他不愿意给你也别强要。我不拦着你们收门包,这是规矩。我就想知道,这俩人出手是不是挺大方的。”薛敬臣笑着道。

见自家这位大人如此上路,门房也不好再隐瞒。当即道:“大人,那我跟您说实话,这个赵国使臣可真像使臣,他一出手就是一千两呢!”

“什么!”薛敬臣一惊,“就在你一个门房身上,他就敢砸一千两银子!你还真敢收?”

“我,我没敢,我就收了一张一百两的。”门房道,“那么多钱,他敢给,我也不敢要啊。”

薛敬臣点点头:“不错,知道办事儿的分寸,你小子很有前途啊。这样,你现在把他们带到礼部大堂,记住,是带!态度要不卑不亢。”

“是。”门房应了一声,却又多嘴道,“大人,他们真的是赵国使臣吗?”

薛敬臣立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刚才真是白夸你了!这是你该问的事儿吗?”

“啊,是,小人知错了。”门房吓的一缩头,灰溜溜的跑了。

薛敬臣的眼神之中,却闪过了一道利芒:“不管是不是赵国使臣,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这样大手笔,绝不是仅仅为了那些被抓的人那么简单。哼,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