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仙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尘缘从来都如水

二合一大章,努力了一整天,今天终于能加更了。关键时刻不想卡着大家,最近几天我都尽力双更。感谢大家的支持,最近打赏的各位,很晚了,就不一一点名感谢了。

===========================

“我真的不知道。”上官薇拦住凌水天说道:“您现在身子太过于虚弱,还是先回去吧,一切等帝尊回来再商议,好吗?”

“让开!”凌水天急的双眼发红,第一次对上官薇语气重了些。

上官薇一个迟疑,凌水天已经夺路而走。

“我等不了了,现在就回通天仙府看看。若是夜宸出关了,告诉他一声。”

容姬薰见阻拦不了,连忙跟上道:“那我陪您去。”

童子驾车,向北水渗州行驶而去。

……

通天仙府。

一眼望去,满目的惨白色,灵幔随风飞舞。

有悲痛欲绝的啜泣声自其中传出……

凌水天僵硬的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里面的灵牌。

几个苍劲古朴的妖文。

妖族长老,元正扬之位。

头中一片空白,连同行动思考的能力都丧失掉了……

缟素纷飞,哭啼震天。

这一幕看的她眼眶干涩难受,火辣辣的刺痛。

原来这就叫做,欲哭无泪……

“妖尊?”朱雀回头,也是泪眼阑珊。

三十六妖主皆在,一身素服。

肖姣荏眼睛红肿成了核桃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昆墟老祖面目阴沉。

众人听到朱雀的声音,皆是回头望去。

“到底……怎么回事……”凌水天声音哑涩难听,如鲜血划破喉咙,单手扶着高耸的腹部,差点就跌在地上。

朱雀手中凝出了个光球,面容露出不忍:“这是元长老弥留之际留下的,您看看吧……”

肖姣荏断断续续的抽泣着,眼中有些埋怨:“水天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凌水天什么都听不到了,一把夺过,手触到光球上,一阵波动。

这是入梦术的载体,定是朱雀将元正扬临死时的心境给移了出来,留给她看。

一片白茫茫的光芒过后,景物清晰起来。

是通天仙府的浮华阁,二人曾经对弈的地方。

高阁四面都是幔帐,随风起舞,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些朦胧,场景似曾相识。

凌水天就像在看着一出戏,不能有任何的动作,发不出声音,以一种奇怪的视角看着眼前一幕。

一名银发的女子坐在窗边,元正扬站在她的身侧,凝着女子的眉目中满是柔情。

他在和女子低声诉说着什么,语气有些哀伤。

【元正扬,最后的梦境】

我出生在东池魔州的偏远之地,无父无母,自小便是个无依的孤儿。

因此生活的艰难让我比同龄人都要坚强成熟。

我知道在这世间只有强者才能让人敬畏,力量决定一切。

于是,几经磨难,最后拜入战昙教,从最卑微的杂役弟子做起,最终成了被门派大力栽培的精英弟子,仅用了三四百年而已。

虽然在别人眼中我是惊世卓绝的天才,可是我知道,这一切还远远不够。

有多么努力,比别人付出了多少倍的汗水,只有我自己知道。

说起来可笑,那时候只是一心想要成为仇情峰主那种地位的大人物,觉得足以威风八面,睥睨天下。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

当时的愿望在那时的我看来很是宏大,可是和现在的成就相比,又很渺小。

认识你,是一切改变的开始。

在北水渗州,你努力装作很无情的样子,将我绑了个结实,说要将我押送天元宗的斩魔台。

一双眼睛灵动慧黠,张狂的可爱。

可是你实在是太迷糊了,看见两只妖兽斗争,就动了歪心思,想要收服上古妖蛇为坐骑。

我知道这事情不会那么容易,极为风险,却压住了心思,没有拦你。我想你和那蛇斗个两败俱伤的最好,那我便可趁机逃走了。

那时候的我还真是卑鄙啊……

不出所料,你涉世不深,被那妖蛇三言两语给哄骗了,受到反噬。

可是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在危急关头,不顾性命,挥鞭救了我。

当天雷妙音鞭缠在我的腰上,将我拉开时,我看到你痛苦而坚强的神情,从此,就像是有张情网紧紧缠在了我的心上。

将你带入战昙教,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我没有能力保住你,只能冷眼看着你被压入云清峰。

可是你更淡然,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不屑一顾。

那时候我就发现,比起被你怨恨,我更怕你无视我,眼中没有我的存在。

从那以后,我便更加疯狂的修炼,想尽一切办法提升修为。

再后来,你和他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

而我,无能为力……

于是对力量的渴求更加严重。

再再后来,我又见到了你,手中撑着一把香伞,飘飘然立在竹林中,一身白衣还是那么出尘。

只是你的三千青丝尽数变白,眼眸中满是破碎的哀伤。

我其实心疼极了,但是看见你丝毫不在意我的眼神,便没有说什么。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在万妖殿,情势危急,我奋不顾身,辅助你夺到了妖王之位。

那天的情况真的很艰难,你我差一点便都没了命。

后来,你很好奇为何我会为你出生入死。

我但笑不语。

有些话埋在心里就好。

我做事永不满足,但很容易知足。

能够安静的陪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处理一切,我觉得这种日子已经很幸福了。

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那段时间,在通天仙府,和你,和大家,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

我以为你已经慢慢的忘记他了,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我一边打理着北水渗州的一切,一边期待着,希冀着,希望将一切都做好,你能多看我几眼……

可是好景不长,你消失在了天罚中。

我一边打理北水渗州,想要给你个坚强的后盾,一边不断的寻找你。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狠心……

一百年,毫无踪迹,杳无音信,我等的快要发疯。

明明是我最先认识你的,为何你将全部的情感都给了他……

不过,我不怪你……是我懦弱,一直都不敢表示出什么……

一百年后,当你重新回来的时候,气息微弱,妖力散尽。

是隆清抱着你,送你回来的,他一身疲惫,向来明亮的容颜上竟满是风霜。

他什么都没有说,神情落魄,满是懊恼自责,将你送回,便悄悄离开了。

我不知他是因何这样低落,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弄得这么狼狈。

但是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发现你眼里重新有了光彩,满是希望。

后来,我知道了,原来战昙教曾经的掌教至尊,那个你深爱的男人,他回来了……

你不过停留了一天,便回到了他的怀抱。

我不甘心,潜入战昙教想看看你,却见你在受刑,被朱绯烧的体无完肤。

心疼如刀割,从没有如此的难受过,恨不得代你受尽一切苦楚。

当宋黛泱他们身死的时候,我见到你濒临崩溃的神情……

明知道是以卵击石,却还是疯狂的和他战斗,哪怕会死在他的手下。

可是我还是错了,没有绝对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挡在我的身前,替我受了他的焚天魔咒。

你被他带走了……

我也疯了……

九苏密室中有一种逆天改命的禁咒,可以使人的修为暴涨。

你昏睡了三年,我也耗费了三年时间,九死一生,终于祭练成功。

哪怕是四大妖主,也不知道这禁咒的存在。

你也很好奇我为何有了可以和他抗衡的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献祭了漫长的生命,透支了所有,才换来了这无上的力量。

你无视他,厌恶他,跟着我回了通天仙府,我高兴极了,以为可以回到以前的日子……

我每日幸福,每日惶恐……

唯一遗憾的是,怕生命走到尽头,以后无法保护你了……

生命有尽时又怎样,只要你能陪我走到最后,便值了。

可是最后,你还是忘不了他,因为容姬薰的话而心慌意乱,以为他真的危在旦夕。我拉住你,告诉你这是一场骗局。

你急红了眼,冷冷的喝斥,让我放手。

那一刻,其实我也动了怒意,恨不得将你就此毁灭,就不用再万般记挂,纠结于心了……

水天,你若是有心,为何眼里从来都看不到我。若是无心,又为何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情深似海……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放纵自己,狠狠的**你,占有你,哪怕你会因此而恨我也好……

因为这样,你的眼中,就能有我的存在了……

可是我办不到,已是将死之身,什么都给不了你,又有什么资格留住你……

在你面前,我就是这么的懦弱。

我没有他的果决和手段,注定是个不能成大事的人,哪怕是隆清,都敢于坦诚心迹,比我有勇气的多。

当年你想收为坐骑的那条渡罪银翼大蛇,很是狡猾,这些年一直躲藏在北州深处,我找了好久方才捉住它,压在了妖园之中。

虽然比不上他送你的蛇神镯,不过聊胜于无,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作为送给你和他大婚的贺礼。

就这样吧……

如果有来生,我定然不会像今生这般隐忍……

……

轰然一声,光球破碎,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元正扬弥留之际的梦境到此为止。

凌水天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握着光球的姿势,好久都没有动弹。

四大妖主和肖姣荏,昆墟老祖,容姬薰等人都静默的看着她,不敢发出声音。

良久,她都没有动作。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凌水天的语气很是平淡。

朱雀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回答道:“今天是第三天了……”

“那他还说了别的没有。”

“元长老说你现在生病了,又有孕在身,情绪不能有波动,让我们瞒着你……”肖姣荏哭的声音不成调,有些沙哑:“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在弥留之际,一直在等你,希望能见你最后一面,可是却不让我们告诉你……”

“哦……我知道了……”凌水天淡淡的应了,转身向外面走去。

“妖尊,您要去哪……”四大妖主在后面问道。

凌水天没有回答,一步一步的向外面走去。

灵堂内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摇晃,随即,身子一歪,便颓然跌倒在了地上……

其实君敏那天说的很对,她就是个祸害……

害人害己……

这些年,到头来,害的无数人生生死死,颠沛流离,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下去……

众位妖主和肖姣荏,容姬薰皆是大惊失色,昆墟老祖最先扑了过去,刚刚扶起凌水天的上半身,便见她的裙子上满是殷红的鲜血。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昆墟老祖惊声高呼。

腹痛如绞,穿刺**之痛,咬的嘴唇都咯出了鲜血。

凌水天意识已经有些不太清醒,却也察觉到了,她的大腿内侧有温热的**流淌而下。

“水天姐姐!这是快生了吗?”肖姣荏在大喊,惊慌心痛。

容姬薰也懵了:“可是还不到日子啊!”

朱雀慌乱的声音:“老天啊,这哪里是要生了,恐怕是要小产了……”

灵堂内,一片兵荒马乱。

“你们倒是快想办法啊!”昆墟老祖面色阴沉的略发狰狞“这里不是地方,回寝殿!”随即抱起凌水天冲了出去。

……

妖王的寝殿。

满室血腥和沉重的气息。

侍女在殿内来回穿梭,持水盆,棉布,剪子等生产用具,都是一脸凝重焦色。

躺在**的女子神情痛苦,几近昏迷,床单上一片殷红血迹,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朱雀满手是血,咬牙喊道:“用力啊!您一定要撑住,否则这孩子性命难保!”

凌水天灵台已经不甚清明,只是本能的随着她的呼喊使力。

混乱中,又是一道声音传来:“帝后她本就底子太虚,在天元宗召唤你们那次更是雪上加霜,受创过重,差点就死了,一直靠着帝尊的元气吊着命……”容姬薰决然:“不行了,这孩子不能要了,再这样下去会要了她的命的。”

朱雀看了眼**已经气息微弱的人,双手哆嗦着,哭着哑着嗓子说道:“只能这样了,孩子还可以再有……”

凌水天心中一疼,幕然睁开眼,忍痛咬牙嘶声道:“不行……我能挺得住,谁也不准……”

说到这里已经把牙齿咬出了鲜血,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哪怕我死了……也要保住孩子……

声音嘈杂纷乱,人心惶惶。

终于,有婴孩的啼哭响起。

众侍女连忙将一室狼藉收起,将血污杂乱都清理干净。

早已侯在外面的众人鱼贯而入。

“是男孩。”容姬薰宫装染血,露出了笑容,将怀中的孩子抱到了凌水天的面前。

凌水天像是透支了所有的力气,面色惨白如纸,欣慰的笑了笑,却虚弱的像是风一吹都会散了……

她躺在**微笑,脸上满是颓败之气,眉心的红莲已经暗淡无光……

所有人的脸色幕然一变。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凌水天艰难的低语:“我真的很自私,这些年一直没能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如今又为了自己的孩子……”

“这次恐怕,你们要随我一起去了……”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

四大妖主释然的微笑。

“这是命数,天意……”

“我们会再度沉睡,等待您重新回归的那一天……”

凌水天也释然的微笑,安静美好……

缓慢的,阖上了双眼。

一切都要结束了……

最后的光明消失前,依稀见到当年天道宫中的夜宸,站在飞檐小亭中冲着她微笑。

她也微笑,却向远方而行,一步一回头……

身形已经变得透明,开始消散……

四大妖主盘膝而坐,齐声吟唱道:“永恒的宿命啊……”

整个通天仙府开始震颤,爆出了漫天金光,直冲九霄。

容姬薰抱起还在啼哭的孩子,双目流泪,在这动乱中嘶喊道:“这里快沉了,走!”

仙府内的侍女守卫妖兽等等皆做鸟兽状散……

“蛟龙!水天姐姐!”昆墟老祖拉起哭的快要窒息的肖姣荏,眼眸中满是血丝,像是在发泄心中压抑的心情,也赤目嘶吼道:“走!!!”

外面,三十二妖主也盘膝而坐,共同吟唱着,在空中交汇成了让人心颤的献祭咒语。

“冥冥中掌控天地的至高之神啊……吾等愿以折损不死生命为代价,换吾族尊上能残存人世的一线生息……”

“生命没有尽头,结束即是开始……”

随着众妖主惊天的吟唱,如同地震一般,天地动荡起来。

方圆数千里的通天仙府开始向下沉没。

霞光宝气四溢,仙音渺渺,似是有梵唱在其中。

人世浮华南柯梦,明断是非愚自醒……

红尘烟云迷众生,无法无天指迷津……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归于平静,那恢弘的仙府已经消失不见。

渐渐的,大雪开始降落,风雪肆虐,将一切痕迹全数掩盖。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静极了。

仙魔大陆历,6739纪元,5830年,11月,北水渗州,冬至。

妖王凌水天诞下一名男婴,同日,陨落。

通天仙府和那群叱咤风云的上古老妖随其一同沉入地底深处。

一时间,轰动了整个仙魔大陆。

传闻魔道帝尊赶到通天仙府时,凌水天已经随着仙府没入地底,据说那魔道帝尊居然硬生生的将仙府禁制打破,使无上神通将通天仙府从地底中拉了出来。

可惜,最后却发现里面已经冰封一片,毫无生机,没有任何活气……到最后,连妖王的尸身都没能寻到,只是找到了一把已经破损的白玉小梳,几缕血丝渗入了裂痕之中,触目惊心。

据说,那帝尊手握梳子昏死在了仙府中。

通天仙府没有再度沉入地底,依旧耸立在大地之上,却自内到外泛起了一层冰霜,蔓延开来,最后将方圆数万里全都冻成了死域,没有任何的生灵能够存活。

有修士好奇,想要进入其中一探究竟,却还没等靠近,便被那冰霜之气冻成了粉末。最后成了天下人人谈之色变的无生之地。

再后来,当这事情渐渐平息下来后,又发生了一件震惊仙魔两道的大事情。

传闻东池魔州举行了一场旷世盛大的婚礼,那帝尊身穿大红色的婚服,手中抱着一名男婴,端坐在龙座之上,将一方喜帕温柔的盖在了身边的白玉小梳之上,成了婚。

据说在场见者无不心中五味杂陈,酸楚难当。

婚礼当日,魔道帝尊放出话来,让西仙涧州且先苟延残喘些时日,早晚,会用仙道的鲜血来祭奠他的妻子。

西仙涧州恐慌不安,以天元宗为最。

那仙道唯一的焚天境强者终于履行了仙尊的职责,仙道七门联手,将整个仙道风气重塑,竟是从未有过的万众一心。天元宗册立左护法唐君敏为少掌门,重点栽培,而曾经的右护法销声匿迹,极少出世,便是天元宗的弟子都见不到她。

而魔道经过了新一轮的血洗,据说仇情魔君自裁在了狱中,西海龙族也不知为何受到了牵连,那龙王之子敖玉消失在天地间,找寻不到。

东池魔州统一后,便一直发展的更为迅速,此时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一派盛世之风,却因着两道越来越僵化的关系而躁动不安着。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越是安静,就代表着风雨来的愈加剧烈。

那帝尊之子据说名为夜紫翌,有着不输于其父那冠绝天下的容颜,五官精致妖魅中带着纯洁之气,可是内里性情却比起其父更为嗜血残忍。

传闻那夜紫翌从小就展现了极为强悍的修为天赋,又有帝尊亲自指点,居然短短十八年,就冲破到了穿云境后期!被册立为中州东宫的太子,同时兼任第七州的魔君。

这等惊世卓绝的天赋,还是自古以来的第一人!人人都在说,假以时日,最后修为恐超其父。

但是夜紫翌和那帝尊的性格大不相同,才不过少年时期,便妖孽而多情,万huā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魔道无数少女都想方设法的想要接近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年,最后无不是在其身上伤情而归。

不过据说他们父子关系很是淡薄,并不亲昵。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一转眼,便已是二十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