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在嘉庆初年

第92章:苟且偷生(二)

.凌晨晓『色』,红日还没『露』头,众太监宫女们便在束公公的全权指挥下,排成两纵队,颔首低头,躬身小步,急匆匆地朝紫云格格寝房而去。

一路上,刘铭祺边走边四处张望,打心里希望能碰到个熟人,把自己赶快救出去,可是这里乃是后宫,朝中大臣谁又敢踏进半步,除非是嘉庆帝!唯有能碰见他,自己才能算是有得救,否则在这里当一辈子太监也没人知道,况且当太监又不给请假出宫,即便能出去,都是些主人身边的红人,以自己现如今的情况,红人不是红人,乃是纳兰紫云身边的黑人,仇人,坏人也。

一行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在房外傻等着,眼瞅着日上三杆,还不见紫云格格有起床的迹象,真是急煞人也。

束公公可能也等得有些着急了,跑到院子里望着越升越高的日头,摇头叹息,又返回身在房门口徘徊了几圈。忽然停住脚步,像是有了主意似的,指着小李子的脑门子轻声道:“看来,只有用绝招了,小李子,准备。”

绝招?难道他们还敢把刁狠泼辣的紫云格格从**硬拖起来不成,量他们也没那个胆啊!刘铭祺一脸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看着小李子发愣。小李子倒是信心十足地从列队的最后面跑出来,来到房门前,扎好马步,深吸一口气,小嘴一咧,嗓子眼发音:“喔喔……喔喔……”一连发出数声公鸡打鸣时的叫声,刘铭祺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嘿嘿一笑,暗道:“还真有一套,居然想出这种巧妙的点子出来,模仿自然界的雄鸡报晓来催格格起床,只不过小李子还略显的底气不足,听起来却像个小公鸡仔的叫声。”

其实这也是束公公的独家专利发明,为了不被爱睡懒觉的紫云格格怪罪,拍着脑袋想出来的最新人造闹铃技术。因为紫云格格常常起的晚,而每天又要去皇太后那去请安,若不及时叫醒她,必然会遭到责罚;但若是不能让她自然醒来,扰了她的好梦,后果更严重,所以束公公才想出此两全其美的好计策。可是皇宫里哪有公鸡呢?连只母鸡也没有啊,所以才特意培养了小李子这个临时打鸣的公鸡出来。

“啊……起床了!”几声洪亮的小公鸡报晓之后,房内一声长『吟』,传来紫云格格伸懒腰打哈欠地声音,太监宫女们慌慌张张地放轻脚步走进房内伺候。

众人进来后,立即投入到紧张而又有序的工作当中,干什么的都有,谁的手里都没闲着,把这个金枝玉叶之身的紫云格格伺候得无微不至,面面俱到。唯有刘铭祺一时忘了身份似的,只顾着参观看热闹了,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纳兰紫云萎靡不振地坐在**,双眸微闭,身子还有些摇摇晃晃,束公公早给他料理好了衣裳,在宫女的配合下,细心麻利地给紫云格格穿戴整齐,又接过老赵递过去的装着青盐水的杯子,卑声道:“格格,请漱口!”

紫云格格慢腾腾地漱口过后,又有其他的太监捧着一个空盆递到紫云格格的面前,她低头将口里的青盐水吐在盆里,又接过宫女递来的『毛』巾试了试红唇。这一环扣一环的连续动作,她连眼睛都没睁,真叫一个享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生最高质量的皇族生活。

这一套起床的固定程序都是束公公本人精心策划的成果,各个环节,连接紧密,一气呵成,不但能让紫云格格感到自然舒适,又能充分发挥太监宫女们的团队协作精神。

接下来的工作便是搀扶格格下床,再到梳妆台开始净脸,梳头,描眉,上妆,再之后就是吃些点心,在束公公的陪同下到皇太后那里去请安。

负责穿鞋的刘铭祺光顾着在那看热闹了,早就忘了给格格穿鞋这码事。束公公数十年如一日地伺候紫云格格,从来没出现忘了本分之事的太监,也从来没出过错,一时大意中,便直接搀扶紫云格格朝梳妆台而来。

只见紫云格格刚走两步,忽然停下身来,阴沉沉地问道:“束公公,本格格的鞋是谁负责穿的啊!难不成让我光着脚去见母后吗?”

束公公脸『色』一白,慌低头一看,紫云格格果然光着两只小脚站在原地,吓得扑通一声跪地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这一跪,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都跟着他跪地请罪。只有刘铭祺还在傻呵呵地站在原地发呆,他不仅是发呆而且更是觉得奇怪,没穿鞋就没穿鞋贝,坐回到**自己穿上不就得了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紫云格格斜眼瞥了刘铭祺一眼,眼里的冷『色』也是越来越浓,从打他闯进格格寝房的那一刻起,紫云格格便恨不能一剑结果了他,后来见他掏出一块免死金牌,多少有些顾虑,其一,毕竟那是代表皇权的象征之物。其二,即便是把他杀了,也难解自己其辱。所以在刘铭祺撞晕后,纳兰紫云便吩咐束公公带着两个太监把他先抬到太监房去,有意将他留在宫里当个假太监,自己也好趁机报复,以雪其辱。

紫云格格阴着脸道:“大胆!把他给本格格捆起来,罚他在太阳底下站立十个时辰,中午和晚上的饭也一并取消!”

“是,奴才这就照办!”束公公吓得腿肚子转筋,正要起身发号施令。

这时,跪在一侧的小李子见刘铭祺要被紫云格格惩罚,忙从地上爬起来,拎着格格的两只蓝面白底的鞋子,跌跪在她的脚下,摇着她的裤脚,哀求道:“格格息怒,小李子愿意服侍格格穿袜穿鞋,请格格就饶过贾哥哥这一次吧!”

紫云格格余火未消,抬腿一脚将小李子踹滚在一旁,怒道:“滚开,管你屁事,本格格不但要罚他,而且更喜欢让他亲自来穿。”

刘铭祺一个箭步上前,半跪在地上,扶起摔得鼻青脸肿的小李子,十来岁的娃,居然也狠心将他踹倒在地,气得刘铭祺指着紫云格格恨不得把她痛骂一顿,“你……”

话没出口,纳兰紫云把头扬得高高的,若无其事地道:“我?我怎么了?”说完,又朝小李子骂道:“你这个小东西,他才刚来几天啊?你就跟他穿一条裤腿了,以后再找你算账!”

纳兰紫云光着脚坐回到**,接着威喝道:“束公公,怎么还不动手啊?”

束公公连连作揖,腰一挺,大声道:“快点,拿绳子来,把他给我捆上,按紫云格格的吩咐,推到院子里去。”

尽管秋后的日头没那么毒辣,但秋老虎的余热更是有名的返热季节,不吃不喝站十个时辰,那还不要活人的命。

刘铭祺一想,还是不能来硬的,再气也在人家地盘上,胳膊能拧的过大腿吗?忽然想起束公公的说的那些讨好格格的话来。如今可不能激怒她,否则苦头还是要吃的,还不如先讨好她,然后,在找机会逃出宫外,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到此,刘铭祺赶在众太监动手之前,起身拱手道:“格格稍安勿躁,小人并非有意怠慢格格大小姐,就在众位同僚服侍格格的同时,小人斗胆在一旁欣赏格格婀娜多姿的身材之余,觉得格格小姐从头到脚的这一身青布短褂,实在与您的贵体不相陪衬,知道的,你穿的是一等侍卫的官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位家庭『妇』女呢?还有,再把这么一双蓝面白底的鞋子穿在脚上,换句土话叫做驴蹄子,实在是令人观之不悦,太后娘娘看了,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堵得慌,更是有损格格的千金之躯呀!论美貌,格格堪称,天下第一,论穿着,小人实在是不敢恭维,言过之处,还请格格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能撑船,多多包涵。”

刘铭祺这一通恭维中夹着寒碜,寒碜中藏着恭维的戏说,着实让紫云格格又气又恼又不好发作,想想其中之言还是蛮又些道理,毕竟自己是女儿身,太后也没少说自己的样子疯野,何不趁机一改容颜,给太后娘娘一个惊喜,也好证实他的所言是真是假,若是真的,環则罢了,若是假的,再回来收拾他也不迟。

想到这里,紫云格格傲慢地走到刘铭祺的面前,看一眼颔首不语的刘铭祺却有几分老实相,这才说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搭配穿戴呢?”

刘铭祺呵呵一笑,直言不讳道:“请紫云格格换掉你这一身让人望而生畏的一等侍卫的装扮,既然格格身为女儿身,为何不利用你这大好的身材魅力来展现你温柔的一面呢?试想一下,一贯野蛮的紫云格格早已成了众人眼里的孙二娘,若是经过一番精心的装点打扮,再凭借格格的天资国『色』,顿然间改头换面,鸟枪换炮,还不让那些后宫的妃子们妒忌的死去活来的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是格格信任小人,就请把你的所有衣物拿来,让小人亲自为你设计一款当代最流行的装饰,也好让紫云格格在后宫佳丽三千的百花当中大放异彩,独树一帜,惊艳动人。”

纳兰紫云闻听刘铭祺的奉承,心里不禁一喜,她虽然泼蛮野,但也是个健康的女人,女人喜欢的东西她一样喜欢,只不过因为个『性』的原因,才使得她显得有些另类,显得格格不入罢了。

纳兰紫云半信半疑地望了刘铭祺一眼,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后吩咐道:“好吧!束公公,就按他所言,把本格格的衣裙比肩全部取来,任其挑选搭配。”

“奴才这就去!”束公公答应一声,带上几个太监,转身退出房内。没一会儿,便将格格的衣物如数取来,刘铭祺仔细看了看,除了面料,颜『色』不同外,样式却大都是上衣下裙,大清朝女子的典型穿着。

刘铭祺按照平时薛碧贞的打扮标准,再加上自己的审美观,两只手在衣堆里翻找了半天,终于选定几件自认为比较鲜艳的『色』彩,进行组合搭配。随后,转身禀告道:“小人为格格搭配的是褐底彩道裙装和水红小衫,保证能让格格在众人面前出彩,使那些三宫六院的妃子们大跌眼睛。鞋的颜『色』既要具有个『性』的特点,又不能与整体服饰格调南辕北辙,样式轻柔薄透,『色』泽相辅相成,更可以反应出格格本人的内涵来。”说完,将选定的衣裙放到床边,请紫云格格试穿一下。

待太监宫女们服侍格格穿好新装后,再一细打量,宛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凸凸丰胸,纤纤细腰,涌动着一种撩人心弦的曲线美,粗而不糙,野而不蛮,大方得体,楚楚动人,瞬间变成一位美女级人物。

刘铭祺见格格自顾自地左右观赏一番,一脸的骄傲和欢喜,断定她对自己的设计应该是十分满意。不由得暗吐了一口气,心中更是十分的庆幸,总算逃过了这个格格巫的惩罚,总算是没白费自己的一片唇舌之功。

尽管刘铭祺担任了纳兰紫云的首席形象设计师,但还是逃不过最低贱太监的厄运;紫云格格无论身到哪里,总要让刘铭祺跟前跟后地为她打伞遮阳;紫云格格喜欢在后宫花园里骑马『射』箭,刘铭祺便成了她上马的御用马凳;即使是紫云格格进餐吃饭时,也不会让他闲着,而是手摇轻摆芭蕉扇,为紫云格格消暑散热;越是如此惨无人道的虐待刘铭祺,紫云格格的心里越是欢喜和满足。想想这当太监的日子也甚是难熬,还不如在烈日下站十个时辰呢!也好过她不把自己当人看,大肆侮辱惩治。

累了一天,回到太监房,浑身酸疼的刘铭祺往大通铺上一躺,心里顿然生出唯一的念头,那就是趁早逃跑,太监不好当,假太监更他娘的不好当。

晚上,等太监们都睡熟了以后,刘铭祺翻身左右看了看,确定无误后方谨慎地从铺上爬下来,急忙穿戴好衣袍,闪出了房外。刚出来,迎面正碰上个值夜班的年轻太监朝他缓缓走来,那个年轻太监一见刘铭祺从房里鬼鬼祟祟地出来,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多想,笑着打招呼道:“对了,贾兄弟,正准备来找你呢!”

刘铭祺一怔,止住脚步,诧异地问道:“哦,找我?有事吗?”

年轻太监走到刘铭祺近前,笑着道:“当然有啦,忘了通知你了,今晚轮到你值大夜班,和你一道值夜班的章太监已经交接过了,正巧赶回来通知你一下。对了,你是新来的,束公公嘱咐我来教教你,千万别闹出什么岔子来,惹得紫云格格怪罪。”

刘铭祺客气地点点头道:“有劳,有劳!”

年轻太监认真地交待道:“章太监负责外围巡逻,你负责房内的内勤,你要记着,值夜班的太监不能偷懒睡觉,要是被巡更督察的东厂太监发现后,可是要吃板子的。内勤工作其实很简单,只要按时把紫云格格房内的御用夜壶按时倒掉便可,每夜倒三次,每次清洗三遍,这些都记得了吗?”

“记下了,有劳!”送走年轻太监后,刘铭祺嘴一瞥,心中暗道:“倒夜壶,想的美,我堂堂四品寺卿大人难道跟你们一样,最起码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爱谁倒谁倒,老子可要闪人了。”

想到此,刘铭祺东转西转,一心想趁夜逃出魔窟一般的坤宁宫,逃出防备森严的紫禁城去,然而,正如他所料,每到一处坤宁宫的出口,便会望见御林军把守的身影。自从宋二虎和刘铭祺大闹紫禁城后,负责紫禁城安全防范的领侍卫内大臣肃少康,更是加派夜间防卫的人马,几乎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个紫禁城护卫得跟个铁桶似的,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御林军的眼睛。

眼前严密的布防情形,对于怀着逃走希望的刘铭祺无非是心寒如冰雪上加霜,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按原路返回,从长计议,另寻机会。走着走着,一时『尿』急,刘铭祺左右看看没人,挨着墙根底下,解开裤腰带,大大方方地方便了起来,一个激灵过后,痛快了许多。

“贾太监!”夜静虫歇的深更,忽地一声阴恻恻的声音唤起,惊得刘铭祺紧接着又打了第二个激灵!

“谁?”刘铭祺猛地转过身来,惊问道。随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几颗小树底下蹲着个人。

“我,章荣全。”对方阴笑着回道。蹲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同自已一起值夜班的章太监。

“你……你,蹲在这干吗?”刘铭祺打量他了一眼,诧异地问道。

“我正在宫内巡逻,忽然感到肚子痛,只好就近在此解大手!”章荣全边说边笑嘻嘻地提着裤子走过来。

“皇宫里难道可以随地大便吗?”刘铭祺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好奇,章荣全更好奇,伸着脖子,贼眉鼠眼地望着刘铭祺回道:“当然不可以啦!这不是天黑没人看见吗?再说啦,你刚才不也在小便吗?不过,你怎么会站着『尿』呢?”

“这不废话吗?我是男人啊!当然要站着『尿』了!”刘铭祺不耐烦地回道。没能顺利地成功潜逃,心中怎么说也不是个滋味儿,连说起话来都带着少许的火『药』味。

“你现在还是男人吗?”章荣全惊异地问道。

刘铭祺忽然一震,方才感到自己一时大意,说漏了嘴,灵机一动道:“我是在体验一下作男人的感觉,不行吗!原来站着比蹲着更爽些,真的,真的?我刚才采取的半蹲式。你要不要也试试?”

章荣全笑嘻嘻地摇摇头,疑『惑』地道:“不要!我十二岁就做了太监,还头一次见太监用这种方式解小手。”

刘铭祺趁着章章荣全懵懂之际,打岔道:“你没见过的事情还多着呢?你见过公猪生小猪的事吗?没见过吧!我见过,而且还生了一只小花猫呢!”

一番诳语,说的章荣全拍着脑袋晕头转向的,敢情遇见个顺嘴跑火车的主,他能不晕嘛!

两人踏着夜『色』,边往回走边东一锤子西一杠子地聊些毫无边际的闲话。嘴上闲扯,心里却是焦急如焚,也不能困在坤宁宫里等死吧,总得想个办法吧!这时,刘铭祺的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名来,除了皇上也就只有他能救自己出去了。

走着走着,刘铭祺目的明确地问道:“皇上身边的福公公你认识吗?”

章荣全不好意思地笑道:“嗯,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怎么你想见他,你就别做梦了,像你这样刚来的小太监想巴结他,门都没有。”

刘铭祺笑了笑。道出苦衷道:“巴结倒不敢,章公公你也知道,咱们的主子『性』情暴虐,而且又对在下颇有成见,万一哪天她不高兴,我的脑袋那是说搬家就搬家呀!我是想能不能想办法通过福公公把我掉到别的宫里去,也好保住我的这条小命。”

章荣全望了刘铭祺可怜巴巴的表情,倒是颇为同情,如实回道:“若想调离,没有紫云格格的同意,就算是皇上也休想把你从她身边调走一个人,我看,比登天还难。即便你想找福公公帮忙,试一试也无妨,人家福公公在后宫的本事大着呢!说不定,也许,可能,差不多能帮上你。不过,福公公住在乾清宫服侍皇上,这几日恐怕是见不到他,听小道消息说,福公公这几天忙的是脚打后脑勺,天天都陪着皇上在京城里找应梦贤臣呢!”

闻听此言,刘铭祺真是欲哭无泪,欲逃无门,颓然愣怔在原地,暗叹一声道:“老子都已经在宫里成太监了,还他娘的找个屁呀!做个屁应梦贤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