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殇

第1章 一瞥似是故人来

她抵在围墙上的水眸好奇的窥探着院子里的景况,花木间寥寥无人,耳边依然不时传来熙和的欢言笑语,这回可以分辨是从前边儿传来的,这里估计是后院,只是相隔数远也能听见,可想而知前边还不知闹腾成什么样,花间回廊上偶尔来往几对男女,举手投足间动作极为轻薄,连她这个偷窥者也几下脸红害臊

观察了片刻,若琬心里大略也算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红尘卖笑,此等欢笑也未必真,不足为稀,顿时没了意兴,正欲下去时,眼前倏地闪出一个身影,令她一时惊呆住。

回廊上迎面而过的其实也是一对男女,若琬却因为太惊愕,目光始终死死的锁在男人身上。

这样的距离她相信自己不会眼错,况且那张脸一次便已让人难以忘却,柳眉凤目,丹唇皓齿,魅态若邪,美似妖童,若琬倏忽回想起旧日酒楼前的那一瞥,两次了,到底是不是他呢?如果不是他,难道世上真的有长相如此相同的两个人?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头动了一下,偏过来就要看向这边蔓藤横生的围墙,若琬慌张的立马缩低下头来,就像是差点被抓住的小贼,心虚得怦怦的乱跳,又悔怨起自己不该轻举妄动、节外生枝,越加担心有被发现的可能。

“看什么呢,檀郎?”

隔着围墙,还能清楚的听见宛若燕语的女人声音,若琬的心也不由得收紧,发现了吗?

沉寂了几秒,男人虚笑了一声,轻佻的语气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没什么,走吧!”

若琬再麻起胆子去窥探时,院子里早已人去空空,这才暗自庆幸的松了一口气,初露的阳光撒在院内花圃中,姹紫嫣红,光彩闪烁中生机盎然,看上去并不逊色于皇城里的名花异草。

从石头上下来后,在屋子里呆了一整天,因为听不到任何风声,她的心时刻空悬着,也没去多想刚才那人的事,只是担心着任何一个需要她担心的人,甚至是他,高高在上的他,一想到他,若琬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往外流,才不过一天,那张清俊冷逸的白皙脸庞,以及那双深邃无底的褐色眼眸却在她脑海里一直挥散不去,心已经开始不由自主想他了,想念他溺爱而霸道的怀抱,想念他的温存。

时间早已让陌生变得熟悉了,这一刻竟比暄哥哥还要觉得熟悉,真的离开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不舍得

天黑时分,若琬也不点灯,用一根木棍支撑起炕边的纸窗,躺在炕上静静呆望着夜幕上那一轮弯弯的月亮,任由黑暗将她吞噬。

前边儿的院子还是闹哄哄的,似乎永远不会安静下来,这样的笙歌笑语久了才真正觉得是烦人的嘈杂。

这时围墙上闪过了一道黑影,动作快得惊人,却像是落入了这边的院子里,隐蔽在一片暗色中,让人浑然不觉。

“一个人赏月有意思吗?”

含笑的问话带着奚落的意味,若琬迟疑了一秒倏地全身擎了一下,瞪大眼睛盯着窗前突然多出的一团黑影,猛然腾起身伸手去抓棍子,岂料此人身手之快令人咋舌,窗扇啪嗒合下时,他已趁空钻进屋内,甚至跃过若琬,站在了炕边。

截断了惟一的逃路,若琬像是刀俎下的肉,在炕上缩作一团,害怕的埋着头,不敢喘气,不敢吭声,心一咚一咚的就快迸出来一样!这个黑影是什么人,刺客?杀手?还是采花贼?!每一个念头都让她心惊胆战,害怕的咬紧牙,若是采花贼,她就先一死殉节,绝不能让他占了便宜!

就在她心慌意乱、痛下决心之时,屋子里忽然被一簇燃起的火光染亮,站在桌边的人影也在映照中渐渐轮廓清晰,那张脸——啊!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

见她呆了,他反倒哧笑了一声,说,

“见到本公子惊叹的人确实不少,被吓呆的你倒是第一个!”

这样的戏谑语气,明明像极了那个人,若琬心里想着,却又不敢真的断定,

“你是颜——?”

“席兰,江湖上称席兰公子。”

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谩笑中露出不容置疑的神情。

席兰?兰曦?所以就是——不是一个人?!

若琬诧异的盯着他,心里的防线丝毫也不敢放松,越胆怯就越想装作镇定,还故意提高了一下声嗓,颤音也更加明显,

“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忽然抬眼深凝着她,还面无表情的向炕床坐过来,狭长的凤眼阴涉深沉,仿若一道逼人的寒芒压抑着若琬屏住呼吸。

就在她以为要窒息时,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嗤笑,让气氛一下子划开了,若琬不解的盯着他,只见如妖的美容上一抹邪魅的笑,宛然一朵华丽绽放的灿花令人恍神,

“本公子就想看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躲在墙边偷窥本公子?”

若琬闻言,顿时脸上一阵发热,羞愧的低下头去,原来还是被他发现了!想说自己不是存心偷看,又怕说出来让他觉得是不打自招。

“如今看来,倒也不亏!”

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淡淡的暧昧。

这话惹得若琬惊诧的抬起头来,却发现那双凤眼直勾勾的看着她,心下不由一阵羞恼,偏偏她向来是个不好发作的人,敢情他这话里头是有轻薄之意的,也只能在心里不服,就算她理亏在先,他这会儿夜闯私宅也是无理犯事之举嘛!

踌躇了一下,她慢吞吞的说,

“我看了你一回,你也看了我一回,就算是扯平了,你还不走吗?”

“生气了?这么快就要赶人了?!”

席兰公子笑道,既不见真的愧疚,也不见真的生气。

真的被说中了!她也不能表露于形,一则大家闺秀就应该时刻恭谨有礼,二则她也不想此刻惹怒了他,若琬遂吞吞吐吐的回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这夜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要是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呢?”

一句话堵得若琬哑口无言。

“再者就是大家知道了也无妨,我就委屈一下娶了姑娘回去,岂不就好了?”

看上去玩世不恭的这么一个人,再加上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更让人觉得轻佻,摆明的调戏之意,若琬索性不讲了,又咽不下这口闷气,不一会儿就呜呜喑喑的哭起来。

她哭他反笑,她哭得越甚,他就笑得更甚,若琬在心里恨极了,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么更讨厌的人了!

少顷,她终于听不惯那刺耳的笑声,一边哭,一边问,

“你笑什么?”

“笑你哭。”一面回答她,他一面还在笑。

她一听,又羞愤,又不解,随即没好气的反问道,

“哭有什么好笑的?”

“你一哭脸上的皮都皱在一起,像个老妪一样,能不好笑吗?”

说完,他又不以为然的谑笑起来。

若琬又哭了一会儿,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一下子陡然没了哭声,抬起婆娑的泪眼,一双柔荑白手有意无意的摸抚着自己脸蛋,真像担心点什么。

他觑笑了一下,环视着四周,昏黄的油盏灯算是把屋内的景况照出个大概,蓬牖茅椽,土床瓦灶,颇为简陋,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谁金屋藏娇?把你藏在这么个好地方!不如跟了我去,倒还多个人伺候呢!”

别过头去,气还未消,毫不留情的低回了一句,

“我哪儿也不会去!”

“还在等你的情郎啊?”

席兰公子瞟了她一眼,别具意味的诮笑,

“恐怕他现在也顾不上你了!”

“什么情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若琬矢口否认,张闻和她可是清清白白的!稍顿了半刻,忽然又恐又疑的瞅着他,他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张闻在宫里出了事?

“还装呢?那日在客栈前和你一起的人,不是你的情郎吗?一出来,这么快就把人家给忘了啊?”

“他怎么了?!”

一听是他!心就立马像被重物击了一记,若琬睁大双眸瞪着他,席兰公子俯瞟了一下被她紧紧揪住的衣肘,如璎的薄唇划过淡淡的冷笑。

若琬一瞥见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心头一冷,立马回过神来,松开手向后缩了一些,惊惧的凝望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他妖媚的笑看上去正有些得意,耳翼倏地微动了几下,一阵整齐稳健的步伐正由远及近,席兰公子陡然眸色一凛,沉下脸来,冷声道,

“有人来了,马上跟我走!”

“我不走!”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有人来了,她为什么要走,她本来就是在等张闻来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绝不会和来路不明的人走的!

“我知道贤王在哪儿?”

面无表情的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让她猛然一怔,脑中一片空白,还来不及转过弯来,倏忽颈后被重击了一下,眼前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真是麻烦!”

扶住失去意识的若琬,他柳眉微蹙,冷冷的抱怨了一句,之后嘴角又扬起一抹得意的诡笑,

“动作倒是很快嘛,可惜天都帮我,你还是迟了一步!”

“头儿,这里真的有房子——!”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邀功的高声叫唤,紧接着就传来一个更有力的喝令,

“还不快给我进去搜!”

哐——的一声,那扇朽木院门被踢开了,陆陆续续冲进来的侍卫很快如潮水般涌满小小的院子,整个屋院黑漆漆一片,结果连半个人影也没搜到。

侍卫长回头瞟了一眼被擒住的人,“人呢?”

那人却撇过头去不理睬他,其实心里也是一阵困惑,还有点苦涩,莫非她不等他来,就一个人先走了?

侍卫长见他一副嘴硬不识抬举的模样,怒容横生,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道,

“撤!把这个人给我押去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