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大鳄

第三百七十五章、三百七十六章圣婴大王(两章合一)

只见这精灵感叹一番过后,却又按下云头,恰似前番变化,高吊在松树山头等候,这番却不上半里之地。却说那孙大圣抬头再看,只见那红云又散,复请师父上马前行。三藏道:

“你说妖精又来,如何又请走路?”

那行者道:

“这还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惹我们。”

长老又怀怒道:

“这个泼猴,十分弄我!正当有妖魔处,却说无事;似这般清平之所,却又恐吓我,不时的嚷道有甚妖精。虚多实少,不管轻重,将我触着脚,悴下马来,如今却解说什么过路的妖精。假若跌伤了我,却也过意不去!这等,这等!”

行者连忙解释道:

“师父莫怪,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却还好医治;若是被妖精捞了去,却何处跟寻?”

三藏大怒,哏哏的,要念《紧箍儿咒》,却是沙僧苦劝,只得上马又行。还未曾坐得稳,只听又叫道:

“师父救人啊!”

长老抬头看时,原来是个小孩童,赤条条的,吊在那树上,兜住缰,便骂行者道:

“这泼猴多大惫懒!全无有一些儿善良之意,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哩!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妖怪!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么?”

大圣见师父怪下来了,却又觌面看见模样,一则做不得手脚,二来又怕念《紧箍儿咒》,低着头,再也不敢回言,让唐僧到了树下。那长老将鞭梢指着问道:

“你是那家孩儿?因有甚事,吊在此间?说与我,好救你。”

噫!分明他是个精灵。变化得这等,那师父却是个肉眼凡胎,不能相识。那妖魔见他下问,越是来弄虚头,只见他眼中噙泪,叫道:

“师父呀。山西去有一条枯松涧,涧那边有一庄村。我是那里人家。我祖公公姓红,只因广积金银,家私巨万,混名唤做红百万。年老归世已久,家产遗与我父。近来人事奢侈。家私渐废,改名唤做红十万,专一结交四路豪杰,将金银借放,希图利息。怎知那无籍之人,设骗了去啊。本利无归。我父发了洪誓,分文不借。那借金银人,身贫无计,结成凶党。明火执杖,白日杀上我门,将我财帛尽情劫掳,把我父亲杀了,见我母亲有些颜色,拐将去做什么压寨夫人。那时节,我母亲舍不得我,把我抱在怀里。哭哀哀,战兢兢。跟随贼寇,不期到此山中。又要杀我,多亏我母亲哀告,免教我刀下身亡,却将绳子吊我在树上,只教冻饿而死,那些贼将我母亲不知掠往那里去了。我在此已吊三日三夜,更没一个人来行走。不知那世里修积,今生得遇老师父,若肯舍大慈悲,救我一命回家,就典身卖命,也酬谢师恩,致使黄沙盖面,更不敢忘也。”

三藏闻言,认了真实,就教八戒解放绳索,救他下来。那呆子也不识人,便要上前动手。行者在见了旁,再也忍不住了喝了一声道:

“那泼物!有认得你的在这里哩!莫要只管架空捣鬼,说谎哄人!你既家私被劫,父被贼伤,母被人掳,救你去交与谁人?你将何物与我作谢?这谎脱节了耶!”

那怪闻言,心中害怕,就知大圣是个能人,暗将他放在心上,却又战战兢兢,滴泪而言道:

“老师父啊!虽然我父母空亡,家财尽绝,还有些田产未动,亲戚皆存。”

行者道:

“你有什么亲戚?”

妖怪道:

“我外公家在山南,姑娘住居岭北。涧头李四,是我姨夫;林内红三,是我族伯。还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庄左右。老师父若肯救我,到了庄上,见了诸亲,将老师父拯救之恩,一一对众言说,典卖些田产,重重酬谢也。”

八戒听说,扛住行者道:

“哥哥,这等一个小孩子家,你只管盘诘他怎的!他说得是,强盗只打劫他些浮财,莫成连房屋田产也劫得去?若与他亲戚们说了,我们纵有广大食肠,也吃不了他十亩田价。救他下来罢。”

呆子只是想着吃食,那里管什么好歹,使戒刀挑断绳索,放下怪来。那怪对唐僧马下,泪汪汪只情磕头。这长老心慈,便叫道:

“孩儿,你上马来,我带你去。”

那怪道:

“师父啊,我手脚都吊麻了,腰胯疼痛,一则是乡下人家,不惯骑马。”

唐僧叫八戒驮着,那妖怪抹了一眼道:

“师父,我的皮肤都冻熟了,不敢要这位师父驮。他的嘴长耳大,脑后鬃硬,搠得我慌。”

唐僧道:

“教沙和尚驮着。”

那怪也抹了一眼道:

“师父,那些贼来打劫我家时,一个个都搽了花脸,带假胡子,拿刀弄杖的。我被他唬怕了,见这位晦气脸的师父,一发没了魂了,也不敢要他驮。”

唐僧教孙行者驮着,行者呵呵笑道:

“我驮,我驮!”

那怪物暗自欢喜,顺顺当当的要行者驮他。行者把他扯在路旁边,试了一试,只好有三斤十来两重。行者笑道:

“你这个泼怪物,今日该死了,怎么在老孙面前捣鬼!我认得你是个那话儿呵。”

妖怪道:

“师父,我是好人家儿女,不幸遭此大难,我怎么是个什么那话儿?”

行者道:

“你既是好人家儿女,怎么这等骨头轻?”

妖怪道:

“我骨格儿小。”

行者道:

“你今年几岁了?”

那怪道:

“我七岁了。”

行者笑道:

“一岁长一斤,也该七斤,你怎么不满四斤重么?”

那怪道:

“我小时失乳。”

行者说道:

“也罢,我驮着你,若要尿尿把把,须和我说。”

三藏才与八戒、沙僧前走,行者背着孩儿随后。一行径投西去。有诗为证,诗曰:道德高隆魔障高,禅机本静静生妖。心君正直行中道,木母痴顽翙外。意马不言怀爱欲,黄婆无语自忧焦。客邪得志空欢喜,毕竟还从正处消。那孙大圣驮着妖魔。心中埋怨唐僧,不知艰苦。

“行此险峻山场。空身也难走,却教老孙驮人。这厮莫说他是妖怪,就是好人,他没了父母,不知将他驮与何人。倒不如掼杀他罢。”

那怪物却早知觉了,便就使个神通,往四下里吸了四口气,吹在行者背上,便觉重有千斤。行者笑道:

“我儿啊,你弄重身法压我老爷哩!”

那怪闻言。恐怕大圣伤他,却就解尸,出了元神,跳将起去。伫立在九霄空里,这行者背上越重了。猴王发怒,抓过他来,往那路旁边赖石头上滑辣的一掼,将尸骸掼得象个肉饼一般,还恐他又无礼,索性将四肢扯下,丢在路两边。俱粉碎了。那物在空中,明明看着。忍不住心头火起道:

“这猴和尚,十分惫懒!就作我是个妖魔。要害你师父,却还不曾见怎么下手哩,你怎么就把我这等伤损!早是我有算计,出神走了,不然,是无故伤生也。若不趁此时拿了唐僧,再让一番,越教他停留长智。”

好怪物,就在半空里弄了一阵旋风,呼的一声响亮,走石扬沙,诚然凶狠。好风——淘淘怒卷水云腥,黑气腾腾闭日明。岭树连根通拔尽,野梅带干悉皆平。黄沙迷目人难走,怪石伤残路怎平。滚滚团团平地暗,遍山禽兽发哮声。刮得那三藏马上难存,八戒不敢仰视,沙僧低头掩面。孙大圣情知是怪物弄风,急纵步来赶时,那怪已骋风头,将唐僧摄去了。无踪无影,不知摄向何方,无处跟寻。 一时间,风声暂息,日色光明。行者上前观看,只见白龙马战兢兢发喊声嘶,行李担丢在路下,八戒伏于崖下呻吟,沙僧蹲在坡前叫唤。行者喊道:

“八戒!”那呆子听见是行者的声音,却抬头看时,狂风已静,爬起来,扯住行者道:“哥哥,好大风啊!”沙僧却也上前道:“哥哥,这是一阵旋风。”又问:“师父在那里?”八戒道:“风来得紧,我们都藏头遮眼,各自躲风,师父也伏在马上的。”行者道:“如今却往那里去了?”

沙僧道:

“是个灯草做的,想被一风卷去也。”

行者道:

“兄弟们,我等自此就该散了!”

八戒道:

“正是,趁早散了,各寻头路,多少是好。那西天路无穷无尽,几时能到得!”

沙僧闻言,打了一个失惊,浑身麻木道:

“师兄,你都说的是那里话。我等皆非自由之身,今日到此,一旦俱休,说出这等各寻头路的话来,如果不出些行动,恐到时候向上面不好交代!”

行者点头道:

“兄弟,你说的也是,奈何师父不听人说,我老孙火眼金睛,认得好歹,才然这风,是那树上吊的孩儿弄的。我认得他是个妖精,你们不识,那师父也不识,认作是好人家儿女,教我驮着他走。是老孙算计要摆布他,他就弄个重身法压我。是我把他掼得粉碎,他想是又使解尸之法,弄阵旋风,把我师父摄去也。因此上怪他每每不听我说。故我意懒心灰,说各人散了。既是贤弟有此诚意,教老孙进退两难。八戒,你端的要怎的处?”

八戒道:

“我才自失口乱说了几句,其实也不该散。哥哥,没及奈何,还信沙弟之言,去寻那妖怪救师父去。”

行者却回嗔作喜道:

“兄弟们,还要来结同心,收拾了行李马匹,上山找寻怪物,搭救师父去。”

三个人附葛扳藤,寻坡转涧,行经有五七十里,却也没个音信,那山上飞禽走兽全无,老柏乔松常见。孙大圣着实心焦,将身一纵,跳上那巅险峰头,喝一声叫“变!”变作三头六臂。似那大闹天宫的本象,将金箍棒,幌一幌,变作三根金箍棒,劈哩扑辣的,往东打一路。往西打一路,两边不住的乱打。八戒见了道:

“沙和尚。不好了,师兄是寻不着师父,恼出气心风来了。”

那行者打了一会,打出一伙小神来,都跪在山前。齐声叫道:

“大圣,山神土地来见。”

行者道:

“怎么就有许多山神土地?”

众神叩头道:

“上告大圣,此山唤做六百里钻头号山。我等是十里一山神,十里一土地,共该三十名山神,三十名土地。昨日已此闻大圣来了。只因一时会不齐,故此接迟,致令大圣发怒,万望恕罪。”

行者道:

“我且饶你罪名。我问你:这山上有多少妖精?”

众神道:

“爷爷呀。只有得一个妖精,把我们头也摩光了,弄得我们少香没纸,血食全无,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还吃得有多少妖精哩!”

行者道:

“这妖精在山前住,是山后住?”

众神道:

“他也不在山前山后。这山中有一条涧。叫做枯松涧。涧边有一座洞,叫做火云洞。那洞里有一个魔王。神通广大,常常的把我们山神土地拿了去。帮他做事。”

行者道:

“汝等乃是阴鬼之仙,有何事做?”

众神道:

“不过是捉几个山獐野鹿,早晚间打点;若是没物相送,就要来搅得我等不得安生!”

行者道:

“你等既受他节制,常在他洞下,可知他是那里妖精,叫做什么名字?而且尔等也算是天庭的正神,怎么不向上禀告,请天庭前来捉拿!”

那众神道:

“大圣有所不知,我等小山神,小土地,不向其他名山大川的山神土地一般,可直达天庭,我等要先联合上表,报与本地的城隍,再由本地城隍报于本地都城隍,再由都城隍报与地府判官,再由判官报与那地府十王,再由那十王上报天庭才可,可那妖怪背景深厚,实在是无法招惹,说起他来,或者大圣也知道。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他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炼成三昧真火,后来又寻了一位名师更是修得一身本领,却也神通广大。不在其父牛魔王之下,所以那牛魔王使他来镇守号山,乳名叫做红孩儿,号叫做圣婴大王。要知道他母亲罗刹女乃是地府幽明血海中那修罗王的公主,自立山阴鬼国,而这红孩儿为修罗王唯一的外孙,甚受宠爱,就连那冥河教主都曾亲自教导过他,所以地府之中却无人敢若,而且他老师就是那天庭重臣,在天庭八部之一的火部掌有大权,而他的一师门长辈更是我等山神土地的顶头上司,而他的师门更是厉害无比,而他父亲的同胞大哥更是在那位座下行事,我等更不敢说什么,况且这红孩儿虽胡闹,但是却也不算太过分,而且还不时有我等阴神所用丹药发下,所以我等也就不在意了!”

行者闻言满心欢喜,喝退了土地山神,却现了本象,跳下峰头,对八戒沙僧道:

“兄弟们放心,再不须思念,师父决不伤生,妖精与老孙有亲。”

八戒笑道:

“哥哥,莫要说谎。你在东胜神洲,他这里是西牛贺洲,路程遥远,隔着万水千山,海洋也有两道,怎的与你有亲?”

行者道:

“刚才这伙人都是本境土地山神。我问他妖怪的原因,他道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名字唤做红孩儿,号圣婴大王。想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遍游天下名山,寻访大地豪杰,那牛魔王曾与老孙结七弟兄。一般五六个魔王,止有老孙生得小巧,故此把牛魔王称为大哥。这妖精是牛魔王的儿子,我与他父亲相识。若论将起来,还是他老叔哩,他怎敢害我师父?我们趁早去来。”

沙和尚笑道:

“哥啊,常言道,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哩。你与他相别五六百年,又不曾往还杯酒,又没有个节礼相邀,他那里与你认什么亲耶?”

行者道:

“你怎么这等量人!常言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纵然他不认亲,好道也不伤我师父。不望他相留酒席,必定也还我个囫囵唐僧。”

三兄弟各办虔心,牵着白马,马上驮着行李,找大路一直前进。无分昼夜。行了百十里远近,忽见一松林。林中有一条曲涧,涧下有碧澄澄的活水飞流,那涧梢头有一座石板桥,通着那厢洞府。行者道:

“兄弟,你看那壁厢有石崖磷磷。想必是妖精住处了。我等从众商议,那个管看守行李马匹,那个肯跟我过去降妖?”

八戒道:

“哥哥,老猪没甚坐性,我随你去罢。”

行者道:

“好,好!”

教沙僧:

“将马匹行李俱潜在树林深处。小心守护,待我两个上门去寻师父耶。”

那沙僧依命,八戒相随,与行者各持兵器前来。却说那孙大圣引八戒别了沙僧。跳过枯松涧,径来到那怪石崖前,果见有一座洞府,真个也景致非凡。但见——回銮古道幽还静,风月也听玄鹤弄。白云透出满川光,流水过桥仙意兴。猿啸鸟啼花木奇,藤萝石蹬芝兰胜。苍摇崖壑散烟霞,翠染松篁招彩凤。远列巅峰似插屏。山朝涧绕真仙洞。昆仑地脉发来龙,有分有缘方受用。将近行到门前。见有一座石碣,上镌八个大字。乃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那壁厢一群小妖,在那里轮枪舞剑的跳风顽耍。孙大圣厉声高叫道:

“那小的们,趁早去报与洞主知道,教他送出我唐僧师父来,免你这一洞精灵的性命!牙迸半个不字,我就掀翻了你的山场,翙平了你的洞府!”

那些小妖闻有此言,慌忙急转身,各归洞里,关了两扇石门,到里边来报道:

“大王,祸事了!”

却说那怪自把三藏拿到洞中,选剥了衣服,四马攒蹄,捆在后院里,着小妖打干净水刷洗,要上笼蒸吃哩。急听得报声祸事,且不刷洗,便来前庭上问道:

“有何祸事?”

小妖道:

“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带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在门前要什么唐僧师父哩。但若牙迸半个不字,就要掀翻山场,翙平洞府。”

那魔王微微冷笑道:

“这是孙行者与猪八戒,他却也会寻哩。他拿他师父,自半山中到此,有百五十里,却怎么就寻上门来?”

教声:

“小的们,把管车的,推出车去!”

那一班几个小妖,推出五辆小车儿来,开了前门。八戒望见道:

“哥哥,这妖精想是怕我们,推出车子,往那厢搬哩。”

行者道:

“不是,且看他放在那里。”

只见那小妖们将车子按金、木、水、火、土安下,着五个看着,五个进去通报。那魔王问道:“停当了?”答应道:“停当了。”教:“取过枪来。”有那一伙管兵器的小妖,着两个抬出一杆丈八长的火尖枪,递与妖王。妖王轮枪拽步,也无什么盔甲,只是腰间束一条锦绣战裙,赤着脚,走出门前。行者与八戒,抬头观看,但见那怪物——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战裙巧绣盘龙凤,形比哪吒更富胎。双手绰枪威凛冽,祥光护体出门来。哏声响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电乖。要识此魔真姓氏,名扬千古唤红孩。

那红孩儿怪,出得门来,高叫道:

“是什么人,在我这里吆喝!”

行者近前笑道:

“我贤侄莫弄虚头,你今早在山路旁,高吊在松树梢头,是那般一个瘦怯怯的黄病孩儿,哄了我师父。我倒好意驮着你,你就弄风儿把我师父摄将来。你如今又弄这个样子,我岂不认得你?趁早送出我师父,不要白了面皮,失了亲情,恐你令尊知道,怪我老孙以长欺幼,不象模样。”

那怪闻言,心中大怒,咄的一声喝道:

“那泼猴头!我与你有甚亲情?你在这里满口胡柴,绰甚声经儿!那个是你贤侄?”

行者道:

“哥哥,是你也不晓得。当年我与你令尊做弟兄时,你还不知在那里哩。”

那怪道:

“这猴子一发胡说!你是那里人,我是那里人,怎么得与我父亲做兄弟?”

行者道:

“你是不知,我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我当初未闹天宫时。遍游海角天涯,四大部洲,无方不到。那时节,专慕豪杰,你令尊叫做牛魔王,称为平天大圣。与我老孙结为七弟兄,让他做了大哥;还有个夔龙王。称为静海大圣,做了二哥;又有个大鹏魔王,称为混天大圣,做了三哥;又有个狮驼王,称为移山大圣。做了四哥;又有个猕猴王,称为通风大圣,做了五哥;又有个禺狨王,称为驱神大圣,做了六哥;惟有老孙身小,称为齐天大圣。排行第七。我老弟兄们那时节耍子时,还不曾生你哩!”

那怪物闻言,冷笑道:

“原来你就是当年的弼马温,当年七大圣结义。为天下群妖的表率,却唯有你贪图富贵,投靠天庭,不想却被人诓了做了一个无品的弼马温,你就嫌官小,再三造反,使得天庭对我等妖族打压甚重,现在你居然又投靠了那佛门。在这一路之上不知打杀了多少我妖族之民,现在你还有脸提七大圣的名号。无耻之徒,还不看枪!”

说罢红孩饵举起火尖枪就刺。那行者正是那会家不忙。又使了一个身法,闪过枪头,轮起铁棒,骂道:

“你这小畜生,不识高低!看棍!”

那妖精也使身法,让过铁棒道:

“泼猢狲,不达时务!看枪!”他两个也不论亲情,一齐变脸,各使神通,跳在云端里,好杀——行者名声大,魔王手段强。一个横举金箍棒,一个直挺火尖枪。吐雾遮三界,喷云照四方。一天杀气凶声吼,日月星辰不见光。语言无逊让,情意两乖张。那一个欺心失礼仪,这一个变脸没纲常。棒架威风长,枪来野性狂。一个是混元真大圣,一个是正果善财郎。二人努力争强胜,只为唐僧拜法王。那妖魔与孙大圣战经二十合,不分胜败。猪八戒在旁边,看得明白暗想道:

“不好啊,行者溜撒,一时间丢个破绽,哄那妖魔钻进来,一铁棒打倒,就没了我的功劳。”

你看他抖擞精神,举着九齿钯,在空里,望妖精劈头就筑。那怪见了转身就走。行者喝教八戒道:

“赶上,赶上!”

二人赶到他洞门前,只见妖精一只手举着火尖枪,站在那中间一辆小车儿上,一只手捏着拳头,往自家鼻子上捶了两拳。八戒笑道:

“这厮放赖不羞!你好道捶破鼻子,淌出些血来,搽红了脸,往那里告我们去耶?”

那妖魔捶了两拳,念个咒语,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迸出,闸闸眼火焰齐生。那五辆车子上,火光涌出。连喷了几口,只见那红焰焰、大火烧空,把一座火云洞,被那烟火迷漫,真个是谶天炽地。八戒慌了道:

“哥哥,不停当!这一钻在火里,莫想得活,把老猪弄做个烧熟的,加上香料,尽他受用哩!快走,快走!”

说声走,他也不顾行者,跑过涧去了。这行者神通广大,捏着避火诀,撞入火中,寻那妖怪。那妖怪见行者来,又吐上几口,那火比前更胜。好火——炎炎烈烈盈空燎,赫赫威威遍地红。却似火轮飞上下,犹如炭屑舞西东。这火不是燧人钻木,又不是老子炮丹。非天火,非野火,乃是妖魔修炼成真三昧火。五辆车儿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彻通灵。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长空万物荣。妖邪久悟呼三昧,永镇西方第一名。行者被他烟火飞腾,不能寻怪,看不见他洞门前路径,抽身跳出火中。那妖精在门首,看得明白,他见行者走了,却才收了火具,帅群妖,转于洞内,闭了石门,以为得胜,着小的排宴奏乐,欢笑不题。

却说行者跳过枯松涧,按下云头,只听得八戒与沙僧朗朗的在松间讲话。行者上前喝八戒道:

“你这呆子,全无人气!你就惧怕妖火,败走逃生,却把老孙丢下,早是我有些南北哩!”

八戒笑道:

“哥啊。你被那妖精说着了,果然不达时务。古人云:识得时务者,呼为俊杰。那妖精不与你亲,你强要认亲;既与你赌斗,放出那般无情的火来,又不走。还要与他恋战哩!”

行者道:

“那怪物的手段比我何如?”

八戒道:“差不多”“枪法比我何如?”八戒道:“虽没你棒法老辣却也纯熟。老猪见你一时拿他不住不住,却来助你一钯。不期他不识耍,就败下阵来,没天理,就放火了。”

行者道:

“正是你不该来。我再与他斗几合,我取巧儿捞他一棒。却不是好?”

他两个只管论那妖精的手段,讲那妖精的火毒,沙和尚倚着松根笑得呆了。行者看见道:

“兄弟,你笑怎么?你好道有甚手段,擒得那妖魔,破得那火阵?这桩事。也是大家有益的事。常言道,众毛攒钡。你若拿得妖魔,救了师父,也是你的一件大功绩。”沙僧道:“我也没甚手段。也不能降妖。我笑你两个都着了忙也。”

行者道:

“我怎么着忙?”

沙僧道:“那妖精手段不差你,枪法不输你,但是有二师兄的帮忙,你定可胜之,只是多了些火势,故不能取胜。若依小弟说,以相生相克拿他,有甚难处?”

行者闻言。呵呵笑道:

“兄弟说得有理。果然我们着忙了,忘了这事。若以相生相克之理论之。须是以水克火,却往那里寻些水来。泼灭这妖火,可不救了师父?”

沙僧道:

“正是这般,不必迟疑。”

行者道:

“你两个只在此间,莫与他索战,待老孙去东洋大海求借龙兵,将些水来,泼息妖火,捉这泼怪。”

八戒道:

“哥哥放心前去,我等理会得。”

而后那孙悟空一个跟头就飞了出去,过了盏茶的功夫却又一人回来了,只见那行者却按云头,入松林里见了八戒、沙僧,叫声:“兄弟。”八戒道:

“哥哥来得快哑!可曾请得龙王来?”

行者道:

“不曾来,说行云布雨乃天庭重任,不可轻动,不过那龙王给了我一张降雨符,可降半个时辰的豪雨,灭那妖精的火足够了。你两个切须仔细,只怕雨大,莫湿了行李,待老孙与他打去。”

沙僧道:

“师兄放心前去,我等俱理会得了。”

行者跳过涧,到了门首,叫声:“开门!”那些小妖又去报道:

“孙行者又来了。”

红孩仰面笑道:

“那猴子想是火中不曾烧了他,故此又来。这一来切莫饶他,断然烧个皮焦肉烂才罢!”

急纵身,挺着长枪,教道:

“小的们,推出火车子来!”

他出门前,对行者道:

“你又来怎的?”

行者道:

“还我师父来。”

那怪道:

“你这猴头,忒不通变。那唐僧与你做得师父,也与我做得按酒,你还思量要他哩。莫想,莫想!”

行者闻言,十分恼怒,掣金箍棒劈头就打。那妖精,使火尖枪,急架相迎。这一场赌斗,比前不同。好杀—— 怒发泼妖魔,恼急猴王将。这一个专救取经僧,那一个要吃唐三藏。心变没亲情,情疏无义让。这个恨不得捉住活剥皮,那个恨不得拿来生蘸酱。真个忒英雄,果然多猛壮。棒来枪架赌输赢,枪去棒迎争下上。举手相轮二十回,两家本事一般样。

那妖王与行者战经二十回合,那孙悟空见一时拿那妖怪不下,就把下一把毫毛,放在嘴里嚼的粉碎,就望外一喷,顿时化做无数个小猴子各舞棍棒朝红孩儿打来,只见那红孩儿不慌不忙丈八长枪好似梅花盛开,点点飞血,每一枪刺出,那枪尖上的火焰就要将一个小猴子烧成灰烬,不过那猴子实在太多,那红孩儿也不耐烦了,就虚幌一枪,怎抽身,捏着拳头,又将鼻子捶了两下,却就喷出火来。那门前车子上,烟火迸起;口眼中,赤焰飞腾。孙大圣回头叫道:“雨来!”然后将手一甩,就见一道溜光飞上天空,就听凭空一个霹雳,那降雨符就化为一片乌云,朝那妖精火光里喷下雨来。好雨!真个是:

潇潇洒洒,密密沉沉。潇潇洒洒,如天边坠落星辰;密密沉沉,似海口倒悬浪滚。起初时如拳大小,次后来瓮泼盆倾。满地浇流鸭顶绿,高山洗出佛头青。沟壑水飞千丈玉,涧泉波涨万条银。三叉路口看看满,九曲溪中渐渐平。这个是唐僧有难神龙助,扳倒天河往下倾。

那雨淙淙大小,莫能止息那妖精的火势。原来这降雨符降的乃是龙王自身聚集水汽凝结而成的私雨,只好泼得凡火,妖精的三昧真火,如何泼得?好一似火上浇油,越泼越灼。而且那火还顺着雨水直飞上天,将那降雨符所化的乌云大烧了一个干净,雨顿时就挺了,那孙悟空大叫一声:“不好!”就轮铁棒,闯进前去,寻妖要打。

那妖见他来到,将一口烟,劈脸喷来。行者急回头,直刍得眼花雀乱,忍不住泪落如雨。原来这大圣不怕火,只怕烟。当年因大闹天宫时,被老君放在八卦炉中,锻过一番,他幸在那巽位安身,不曾烧坏,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他刍做火眼金睛,故至今只是怕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