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

第85章

滨城警方与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港警方取得了联系,确定了联合行动之后,这几日会议室里的跨国连线就没有断过,尤其是刑明从拘留室里出来,接手了这次行动。

日前,符拉迪沃斯托克港警方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对向夜在当地的势力进行了扫**,行动的结果他们也在按照合作流程向滨城警方汇报。

会议室里的白炽灯亮了一个晚上,墙上大屏幕里符拉迪沃斯托克港警方负责人一张一张的和他们展示着抓捕到的嫌疑人照片,刑明看了一晚上,实在是疲倦了,揉了揉太阳穴靠在了椅子上。

“行了,斯米尔诺夫警官,你们抓到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我们要的,而且,根据我们的经验,你们这种常规模式的大规模抓捕行动,根本不可能抓到他,我们请求带队入境执法”

听到翻译官那边说的入境执法,大屏幕里长着大胡子的斯米尔诺夫警官立刻就激动了,“不,不,不,刑警官,符拉迪沃斯托克港是我们的领土,我们答应将犯罪嫌疑人抓获之后移交你们处理,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如果让你们出警过来,实在不符合国际法规定”

“那我们出动中方国际刑警?走国际流程如何?”刑明下意识提了个意见,对方愣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理论上来说是可以,但我要请示一下上级……”

请示,请示,又是请示!刑明拉着脸重重的敲了下桌子。

旁边的张凛见他脸色不好了,生怕影响到合作关系,连忙将话筒拉了过来。

“不好意思,斯米尔诺夫警官,刑警官这几日不眠不休,情绪不太好,不管怎么说,还是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们会尽快提出申请出动国际刑警入境执法,也希望您那边请示上级,尽量配合我们行动,我们保证除了该嫌疑犯不会侵犯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内任何势力”

大屏幕里的人应了一声,双方略微常规的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

他喝了口水,看了看旁边沉着脸的男人,“行了,国际行动,不都这样吗?尤其是像俄罗斯这种势力复杂的国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的,向夜估计也是预想到了,才把大本营转移了过去,等走了国际刑警的流程,我们在跟着他们过去,也是一样的”

“老大!”余临脸色惨白,推门而入,“我们的公共邮箱里刚刚收到一份视频,来自于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具体位置不明”

听到这个位置,刑明立刻打开笔记本,余临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按了播放键。

张凛瞟了一眼立刻回过了头,刑明铁青着脸,蹭的一下合上了电脑,“都删了!”

余临道,“除了您邮箱里的,我已经都让人处理了”

男人七窍生烟的喝了口水,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匆匆往外走,“阿凛,这里就交给你了,国际刑警落地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后,立刻与我联系”

雪下了整整两周了,俄罗斯的针叶林到了最美的时候,一望无际直挺挺的树干,每一个枝丫上都累着厚厚的白雪,远远的看上去,就像一座座晶莹剔透的玲珑宝塔。

这座小木屋的主人已经两三日没出过门了,门口的积雪连脚印都没有,成片成片纯白的颜色落满了屋顶、车顶和门前。

唯一与这粉妆玉砌的景色不符的是,小木屋前面拷着一个男人,他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他脸色苍白,靠在门框边,眼皮若开若合,殷红的血从腿上流出来,溢得门槛上都是。

有的已经凝固了,有的还是新鲜的,那四五小只雪橇犬围在门前砸吧砸吧的舔舐着。

不远处正在堆雪人的女孩往这边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不专心啊,我都告诉你了,雪人的鼻子要挖得深一点,要不然胡萝卜放不进去的,算了,我来帮帮你……”

他捏着她冰凉的手,一起给已经堆好的雪人画起了五官。

“小阳,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没有钱给你买芭比娃娃,你看见其他的小朋友玩,你明明很喜欢很喜欢,却非要装作讨厌的样子给我看,说买来的娃娃有什么好玩的,自己捏的才有意思,于是,和泥巴,捏泥巴人,就成为了你小时候最常玩儿的游戏”

“你不仅自己喜欢玩儿,还喜欢拉着我一起玩儿,只要看见我有空,就不让我走,拉着我一起蹲在门口捏泥巴娃娃,说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你,还有一些小个子就是我们的孩子,一些更小更小的个子就是我们孩子的孩子……”

“其实你从来没有变过,我知道的,你从来没有变过,就像那天,我知道你很喜欢很喜欢橱窗里的那枚钻石戒指,也知道你很喜欢很喜欢你身上的这件红色大衣,但是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多钱,还是像从前一样装作不喜欢的样子和我说不要也没关系”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和从前一样爱我,心疼我,只要我们好好的在一块儿,我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也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你会慢慢的记起从前,等风声过了,我们再回一趟黑巷,看看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你会记起来的,一定会记起来的,从生到死,我们都不分开”

他的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像是润了水,轻轻柔柔的,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是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的,儿时稚语,发乎真心,可上次,上次……

上次是她故意的,她只是想让他在为难之际,拿出沈君给他的钱,可她哪里能想到,他还有那么硬的骨头,宁愿到斗武场那种地方,以身体为赌注,打架供人取乐,都不愿意动里面的钱。

也许微微动了恻隐,但恻隐只是恻隐……

记不起来的,真的记不起来的,儿时的那颗子弹打掉了她的记忆,也给他们画了一条黑白分明的线。

黑巷她也早就回去过了,看到了他们曾经住的地方,摸过了他们曾经生活的痕迹,可是记不起来,就是记不起来,老天爷要拯救一个人,就会把那些染上泥的东西完完全全的抹掉。

也许她想要记起来,这只是出于良心的愧疚,仅仅只是愧疚罢了……

堆了一上午的雪人终于完工了,胡萝卜做的鼻子,西红柿做的眼睛,枯树枝做的嘴吧,上面还盖了个铁桶当做帽子,手里面拿着一个扫把,全身晶莹剔透的。

“你看,这不就堆好了吗?果然,有了我们家小阳的帮忙,堆雪人都快了很多,多好看啊”

女孩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有说,男人去散发着淡淡的微笑,捏着她冰冷的手,将她转了过来,“怎么了?不开心啊?是不是闷在家里无聊了,哥哥带你出去逛一逛好不好?”

他说的出去逛,自然是让那四小只拉着雪橇出去玩。

苍茫的大雪地里,寒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他双耳冻得通红,却将怀里女孩的大衣领拉得高了一些,捂得紧紧的,不让一丝凉意从她脖子里钻出去。

极限的速度像是打开了尘封多日的情绪,他在笑,笑得很开心,像是个什么烦恼都没有孩子,但是她却依旧淡然着,沉默着,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回来的时候,他觉得她要冻僵了,是抱着她进去的。

踢了踢门口那人的腿,“哎!脚收一收,别让你的血把我这儿的雪给染红了”

他将她放在了床前,细细的捧着她的双手,搓了搓,哈了口热气,“很冷吧,小阳,哥哥给你去热一碗鸡汤,等着啊……”

不到十分钟,他就端着热好的鸡汤过来了,“来,先吃点东西”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先给他吃,他在外面会冻死的”

男人沉了沉眼睛,将碗放到了一边,走到厨房里拿了两条干面包,扔到了费斌面前。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他看见桌子上的碗已经空了,欣慰的笑了笑,坐了过去,“这样才乖嘛,头发怎么乱了,肯定是方才风太大了,吹的吧,哥哥帮你梳一梳吧……”

他那了梳子过来,顺着长长的发丝一寸一寸的往下面顺。

“以前在沙塔村的时候,听江叔说,在古代,丈夫如果经常帮妻子梳头,那他们就会举案齐眉,天长地久,白头到老的,你十八岁,我二十五岁,我们都还这么年轻,要白头到老,肯定还能在一起很长很长时间的,不过俄罗斯的雪这么大,我们住在这里,每天淋一场雪,也是一样的”

“是我送你去的大学,念的文学系,你的课本上不是有句诗是这么说的吗?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这里没有我讨厌的东西,也没有你讨厌的东西,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好好的生活一辈子,不是也挺好的吗?”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可以用下辈子去还,这辈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吗?你嫌我没有文化,我就去多看几本书,你嫌弃我暴力,我就再也不杀人再也不打架了,你嫌弃我自私狭隘没有怜悯之心,那我就从明天开始,和你一样,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我们一起开垦荒地,我们一起种蔬菜去集市上卖,我们一起捐钱,我们一起修路,我们一起救助路边的乞丐,我们一起去孤儿院和孩子们玩,我们一起去养老院和爷爷奶奶们聊天,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们也可以告诉他,他的父亲以前别无选择,只能当个坏人,但是以后他也想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