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

第63章

警队的户外训练场,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员整齐划一的喊着口号跑着操。

远处的射击场上,除了几个按远近放置的枪靶,一望无际的空旷。

啪啪啪,连续三声枪响,鸟儿斜着翅膀逃离了这片场地,空气里子弹的硝烟味却久久的散不出去。

张凛叼着狗尾巴草,拿着望远镜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枪靶子。

他嗤笑了一声,看了看旁边的男人,“脱靶了大哥!这不是你的水准,比在警校的毕业成绩还要差”

见他愁眉不展的丢下了枪,他连忙跟了上去,“你不是吧,这都大半个月了,还没有搞清楚?”

刑明轻轻应了一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咕噜咕噜仰头灌了一整瓶矿泉水,“嗯……这段时间她和沈君相处得很和谐,每天一起跑步去上课,说说笑笑的,没有任何迹象,我们之前可能猜错了”

张凛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了他一眼,“我拜托你,先从谈恋爱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好吗!你是学通讯侦查的,在金三角那个地方也混了差不多十年了,这才半个月,你见过哪个卧底半个月就能让人看出迹象,更何况她这次是打算单独行动,根本没有把你计划在内”

“我绝对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接触沈君的,但是我,但是我……”刑明苦恼极了,愤然的锤了一下手边的桌子。

“还是我上次说的那句话,爱情使人盲目,嫉妒让人发疯,不管我们猜的是不是对的,你都要尽快的从这种乱七八糟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样才能救她,如果她和沈君是真心的,在她还没有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之前,尽快端了沈君,如果她是想单独行动,就尽快找出真相,与她取得联系”

“呼——”刑明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他,突然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我的喉结好看吗?”

“什么?”张凛都差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了,“你他妈吃错药了吧!”

“可能吧,可是这个科目好难啊,太难了!”男人仰头看了看天,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好难啊,太难了,这个科目比在训练场上提升最后一秒钟的速度还要难,比在金三角的枪林弹雨里和那些犯罪分子打心理战,明争暗斗还要难,比学着控制情绪,冷静沉着还要难。

这么多天了,大半个月了,他用了所有的方法,整日整日和花圃里的那些花儿呆在一起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满脑子都是她的样子,从第一次的破旧诊所到最后一次的花街。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也许是再次重逢时,见到她的欣慰,也许是再一次一次的见面与相处中越陷越深,也许是她的身世太让人心疼了。

可是她独立,坚强,聪明,能自己一个人把自己养活到现在,她乐观,大胆,果敢,在那么肮脏的淤泥里始终都在坚持做一个好人,遇到想要的就毫不犹豫的提出来上床,没有半分犹豫。

她有很多男人都没有的勇敢,三番五次在沈君那个罪犯身边挑衅,甚至连金三角那个地方都有勇气去闯,她也有女孩子才有柔软和害怕,第一次见到尸骸,第一次拿枪,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到乱葬岗。

她已经超越了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十的女孩子了,连他这样自誉为自制力顶好男人都招架不住,难怪会成为什么花街一姐,这感觉太难受了,真的是狐狸精,天生的狐狸精!

“狐狸精!”刑明重重的吐出了这三个字,站了起来,“哎,和我打一架吧!”

张凛瞟了他一眼,“呵!我现在是张教官,和你动手多掉身份啊,我可是有小弟的人,想打架还不简单吗?刑警官,顺便在这里给我上一堂搏击指导课,谢啦!”

说着,一声尖锐的哨响,远处跑操的警员们立刻停了下来,“全体都有,集合!”

去那边之前,他看了刑明一眼,压低了声音,“哥们儿,我该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这次还贡献了我可爱的学员,你要是还缓不过来,我真的没办法了,都是群学生,下手记得轻点”

相比于警队训练场这边的激烈,城市另一端的一家格斗馆里的情况就温馨了很多。

连续晨练了大半个月,向阳终于可以一口气从家里跑到学校了,二十多公里啊,中途都不带休息的。

沈君见她身体素质好了很多,才终于答应她进入到最核心的部分了。

他们包下了一家格斗场馆,每天都会抽出那么一两个小时去练练。

两人都换了相对宽松的衣服,为了方便,向阳把自己的头发都扎起来了。

沈君捏着拳头先空晃了两招,试了试手感,眯着眼睛看了看向阳,“喂!开始了啊!”

正在整理衣服的女孩刚刚回头,眼睁睁的就看见一个硕大的拳头朝着自己的鼻子挥了过来,她像是吓傻了,也不知道躲,愣在这里看着这个拳头直挺挺的停在了自己的眼睛前面。

“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我都没有准备好!”

向阳回过神来,猛推了他一把,沈君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摊着手无奈的笑了笑,“打架不就是要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袭吗?谁会等你准备好啊,要学会进攻,首先就得学会躲避,现在准备好了吗?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我打不到你”

要学会进攻就得先学会躲避,这话倒是和刑明曾经说过的特别像。

在接受他训练的那段时间,他也说过的,要学会杀人,就得先学会保命。

这一个下午和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向阳小姐姐都在用尽全身力气躲避他的攻击,但是都没有多大用,他的拳头,手指,手肘,腿,脚,总是能在她的要害之处停下来。

虽然沈君已经很小心了,但是毕竟动了拳脚,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

向阳每天晚上都腰酸背痛的在**叫唤。

甚至还有一次不注意,直接骨折了,疼得她鼻涕眼泪直流。

沈君吓了个半死,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了。

可女孩就像是打了鸡血,趴在他身上求了他好久。

说已经都学了这么久了,吃了那么多苦了,累都累过了,疼都疼过了,就这么放弃了多可惜。

她是一定要学会了,然后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报仇的。

好在她身手很灵活,悟性也高,才不过一个星期就已经能躲过他大半的攻击了,甚至还能出手偷袭他了,所以,后面沈君干脆就放了水,故意让她揍到了很多次,高兴高兴。

直到她一膝盖,狠狠的顶到了他的裆部。

沈君是真的疼了,五官都纠结到一起了,捂着□□站都站不直了,“你……谋杀亲夫啊!”

“不是你教我的吗?”女孩得意洋洋的坐在了软垫上,“沈老师,揍人呢,就是得挑最软最疼的地方下手啊,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被打到过小弟弟啊?感觉怎么样啊?还能用吗?”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就把她按在了身下,“小狐狸精,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还能不能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哎……”女孩连忙推开了他,“这是在外面,你干什么!”

“我不管,我得试试还能不能用,坏了你就得赔给我!”

“我,我怎么赔你啊?”

“你猜猜看”

“冷静,冷静,冷静……呵呵呵呵……”向阳匆忙的推开了他,“哥哥,你说我现在这么能打了,把你那些小弟叫过来给我练练手怎么样?打人的感觉肯定超级爽!”

“那你得先让我爽一下!”

男人俯下身就欺负了上去,见她还要躲,直接暴力镇压了她,“这个地方我都包了,绝对不会有人来的,想欺负我的小弟们,就先让我的小弟弟欺负一下,我保证你收拾他们的感觉会比我更爽”

女孩脸都红了,拳头直往他胸口上砸,“你讨厌,讨厌,讨厌,坏死了!”

深秋的夜晚,静谧如许,院子里那树梧桐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时不时掉下来几片枯黄的叶子。

温度计上显示的温度是零下两度,淋浴头里哗啦哗啦砸下来的凉水让刑明绷紧了身体。

他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刺骨的寒凉,企图借助外力让自己从里到外的冷静下来。

冷水从头到脚,从他身体的每一处伤疤里进去,让戾气,暴躁,焦虑,不安,都结了冰。

整整二十分钟过后,他关掉了淋浴头,扯下了旁边的浴袍。

沈君的线索断了,卧底也丢了,在他长达十年的从警生涯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既然所有的一切又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那就都从头开始吧。

卧室里昏黄的灯将写字台上那刚花鲤鱼照印得更加欢脱了,刑明穿着灰色的浴袍坐在床头,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父亲的卧底日子,反反复复,咀嚼着,推敲着里面的每一个字。

从头到尾看了两三遍之后,他拿出了那张照片。

是多年前父亲寄给警队的那张照片,也是这个卧底日记没有出现之前,父亲在黑巷最后的痕迹。

照片是在一个公交车上,里面是一个小男孩,穿着寸衫背带裤,背著书包,戴着黄色的帽子。

这个小男孩就是沈君。

他用这张照片当借口抓过沈君一次,他也承认了是他,还记得沈君那时候的反应。

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然后找他要了支烟说这张照片证明不了什么。

对,他没有说明原因,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易云山。

因为他是向夜?父亲拍到的也是向夜,他不能承认?

还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照片里的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刑明长吐了一口气,撸了一遍刚洗的头发,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他们是两个人,绝对是两个人。

从头开始,从头开始……那就从头开始吧……

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余临,去帮我找一下二十五年前,滨城市所有新生儿的出生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