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大佬在线求医

第三十一章

一番检查,主诊医生确认并无大碍,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季泉天望向窗外,一排排大树整齐地站立着,枝头处郁郁葱葱的绿叶,挡住了照进病房内的阳光,房间清凉,风吹有叶香,季泉天静坐着,脸上无波,心里却琢磨着事。

约一个多小时后,季泉天唤来保镖,称要到楼下晒晒太阳。

季泉天住院后,偶尔会到医院西南门旁的草地去,那处空地较大,有不少医院的病人也会到那里散心慢走,且如今只是四月份尾,便是西斜日照,亦不算太热。保镖以为他只是如往常那样,想到病房外透透气,便推来轮椅,扶着他坐到轮椅上。

此时才下午四点多一些,太阳仍未下山,在草地上晒久了便觉得闷热,季泉天让保镖把自己推回大堂,又说道,“很久没有到院长的办公室坐坐了,你回病房去,拿一些送礼的滋补中药材,再挑一些新鲜水果装篮,我在四楼的电梯口前等你。”

保镖不疑有它,把季泉天送到四楼的电梯口后,便再坐电梯回到六楼,而这时,季泉天飞快地搭上另一台电梯,直接去了五楼。

佟子萤办公的地点他早就打探过了,自己控制着轮椅,很快来到了佟子萤的办公室,并敲了敲门。

今日办公室内,佟子萤与丁颂明都在。

听见声响抬头,佟子萤看到门边的季泉天时,整个人一下子僵定住了。

丁颂明虽然也是满脸惊讶,但还是马上站起身来,“季老董事长,您过来是......?”

话未说完,已经被季泉天打断了,“这位医生,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吗?我有话跟佟医生说。”

丁颂明看了佟子萤一眼,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应了声好,然后走出办公室。

季泉天在门边没有动,看着沉默坐着的佟子萤,慢慢说道,“佟先生,好久不见了。”

佟子萤手脚一片冰冷,胸口闷得发沉,但还是紧咬住牙关,站起身来,面对着季泉天。

却只是站着,并没有开口回应季泉天,甚至连一声‘你好’都不愿意敷衍。一看到眼前这个人,脑海里就不由浮现起过去那些无比沉重且痛苦的回忆,佟子萤压根不想给他任何好脸色。

“佟先生现在成了佟医生,架子倒是大了不少。”

季泉天注视着佟子萤倔强的表情,讽笑,“还以为过了五年,你多少能学乖一点,没想到还是跟木头一样犟,得了教训依旧学不乖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你了。”

佟子萤闭上眼又睁开,被碎散刘海遮挡的眼睛下,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烦躁,面对这个伪善者,光压抑住心中翻涌而起的怒恨已经竭尽全力,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冷开口,“你来做什么?”

季泉天轻蔑低笑,毫不在意佟子萤冷硬的口吻,反而像看着无礼的跳梁小丑,任由他亢自生怒,“面对长辈,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说话,真是好教养。”

佟子萤双目瞪圆,握紧了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季泉天对他的怒气视若无睹,掏出那几张照片,一把扔在了地上,肃厉的脸上闪过骇人的精光。

看到佟子萤错愕的表情,季泉天满脸不屑,甚至语带威胁,寒意森森,“我今日来找你的目的,不用我说,想必你也心知肚明。我只警告你一次,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巴着阿慕不放,我就让你,甚至让你的朋友,在这家医院待不下去!”

说完便控制着轮椅转身走了,留下散落一地的照片,像一把把锋利巨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佟子萤的心里。

心中讥笑,听听,又是恶俗的警告威胁,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狠毒至极。

佟子萤俯视着地上的照片,牙关不由紧咬,胸腔的郁怒让他猛地一拳狠砸在桌面上。

可少顷后,又默默蹲下身来,拾起地上的照片,仔细擦净,最后实在是难以自抑,大颗大颗的眼泪猛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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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接下来的几天,季慕城一如往常地跟着他上班下班,但只是默默地跟着,不上前也不靠近。佟子萤已认得了他的车牌,虽然做不到无动于衷,但看见他时已不再惊讶,双方似乎都默许了彼此的行为,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很快到了五月长假。这个假期,佟子萤和丁颂明都有三天的调休假,丁颂明因为早就答应了与父母出游,所以多调了两天年假,一共放五天。

之前丁颂明就盛情邀请佟子萤一起去游玩,但佟子萤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说自己还有论文要写,而且之前囤下的新番基本没看过,难得三天假期,他绝不能到外头去人挤人。

可到了假期的第一天,佟子萤早早就起床了。昨晚丁颂明连夜收拾行李回了老家,现在屋里只有他一人,睡眼懵松地坐起身,简单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后,出门了。

现在才早上七点,在路边小摊草草解决了早饭,然后来到汽车站,买了一张到E市的汽车票。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途车,到达E市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佟子萤在汽车站出口站了一会,依照路标站牌指示,坐上了去W镇的公交车。

辗转了两躺公共汽车,一个多小时后,佟子萤终于来到一个小村的村口。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六岁前,他跟随现已去世的奶奶在这个小村落里生活,后来因为念书,才搬到了A市去。

数数时间,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了,目之所及皆是陌生,佟子萤凭着模糊的印象往村里走,终于看到了村里标志性的大榕树。

佟子萤知道自己找对路了,走过去,树下坐了许多乘凉闲聊的老人家,村貌再变,小村这个悠闲景象却依旧如初,佟子萤莫名惆怅感动。

“这是谁家的小伙啊?长得这么俊。”

树下有老人看到佟子萤探寻的举动,主动打起了招呼。佟子萤朝老人们礼貌点头,然后问了村里的香火宫庙怎么走。

那是这个小村里唯一的神佛庙,也是供奉村里去世老人的地方。依照着老人们的指引,约走了十分钟,佟子萤来到了目的地。

神庙翻新过,比记忆中的样子气派了不少,兴许是假期,神庙里除了大门的看守人,并无其他人在。佟子萤双手合十,在佛像前虔诚礼拜,又添了香油钱,然后来到神庙的西南角,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整墙神碑形状的朱红色小木牌,木牌上,雕刻着一个个隽秀且陌生的名字。

佟子萤在密密麻麻的木牌中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跪了下来。

三个扎扎实实的叩头后,佟子萤从包里拿出用矿泉水瓶装着的白酒,全倒洒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佟子萤在席蒲上坐了下来,注视着自己头顶上的墓碑牌。

佟光祥。

那个木牌上刻的,是他父亲的名字。

当年只得十岁的他,对死亡的意识非常模糊,隐约知道离世就是永远不能再相见。那个时候,丧父的伤痛于年幼的他而言,似乎没有任何实感,唯一记住了的,就是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的场景。

看见母亲哭,他也哭了,于是大人们纷纷对他说出‘可怜’这个词。之后的数年,很多人看到他,都是说可怜。

‘听说是吃了违禁药才出的车祸,还害死了那个女雇主,对方家人不肯罢休,坚决要赔,可怜这对母子,因为一个男人背了一身的债。’

‘连住的地方都被银行收走了,真是可怜。’

‘只能退学了吧,不然哪里有钱供孩子读书,可怜啊,年纪才这么小。’

‘......’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咬牙被迫懂事的日子,好像发生在一个世纪以前,遥远得连记忆都模糊不清。

众说纷纭的事故过程,覆盖了他幼时的大脑认知,当年出事的原因,他已记得不太清楚,甚至连判决的结果也忘得差不多,可当所有证据都指向父亲时,母亲却一直坚称父亲是冤枉的。

佟子萤抬起头仰视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黯然神伤,真的被冤枉了吗?

回答他的是安静无声的牌位,佟子萤如陷泥潭,脑子空**,目光发虚,听着身后风吹树梢,鸟啼虫叫的声音,眼前忽然就模糊了起来,泪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滴湿了他的衣领。

始料不及自己会突然落泪,佟子萤连忙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他明明不是爱哭的人,出国五年,他都独自忍耐过来了,想不到回国后这短短的几周,他却哭了这么多次。

没有伤心,也没有难过,可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或许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他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他。

不由捂住脸,想要掩盖住这翻江倒海而来的悲伤,可眼泪仍是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佟子萤觉得自己太过失态,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哽咽着出声,“爸,我走了,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完,几乎是跑着离开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