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婢女

第九章 逼上梁山2

这是她女人的责任,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命运像偏偏跟她作对。过门第一年,她没有怀孕。

第二年,她的肚子仍是一块平坦的地。

第三年桔黄时节,娘家派人来看了看她,她仍是没喜,就把她接回去。深夜,娘把她带到一片桔林里,那桔子挂满枝头,一个个在明月撒下的清辉里,也能看见柔和的金黄色。宁氏知道娘是带她“打生”来了。这“打生”的风俗也不知从哪时开始,每年到桔黄开摘前,总有一些结婚多年不生的女人,来到一些结子结得最多的树下“打生”。果然,娘把她带到一棵果实累累的树下,对她说开了:“儿呀,别怪娘心狠!兰府还指望你生出传香火的后代呢,你怎么不生呢?”

宁氏噙着泪说:“娘,你打吧!打得越多越好,我忍着!”

娘果然就去折了一截桔树枝,持掉了上面的叶,说:“我儿,娘就打了!”

宁氏说:“娘,你打吧!”

娘就举起树枝,先念了几句话:

“结桔树下夜三更,

我带我女来打生;

有人偷听尽管听,

‘会生’自己叫连声。”

念完,就将树枝用力地抽在宁氏身上,同时大声问道:“会生不会生?”

宁氏痛得身不由己地跳了一下,却咬着牙大声回答:“会生!”

娘又打,又问。

宁氏又答。

一连打了十多下,宁氏只觉得身上的皮肤抽烂了,一阵阵火辣辣钻心的痛,娘才停止了抽打,一把抱住了她,哭着说:“我儿,这下对了!这下会生了!会生了!”

宁氏也以为这次果然会生了,可是,她这顿打还是算白挨了。又过了大半年,她还是月月见红,不见别的动静。

娘家还是不泄气,这年中秋,又派亲友送来了“耍孩”和“百子图”。

在娘家人努力的同时,兰府上下也在共同为使宁氏的肚皮鼓起来而坚持不懈地追求着、奋斗着。十多年来,抱泥孩、抢包子、求神、问医、找阴阳先生重新相宅、安床……该用的办法都用上了,可兰府续香火的事仍很渺茫。时至今日,不管是宁氏本人,还是兰洪恩,还是老夫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指望宁氏的肚子鼓起来,是沙罐做枕头——别想了!

宁氏明白这个事实后,内心的痛苦和悲哀,就可想而知了。

这些年,宁氏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因为她没有为兰府生下一男半女,她在这府中的地位是不如从前了。特别是老夫人,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充满着鄙夷,甚至仇恨。要不是她的父亲和兰洪恩的父亲结下过生死之交,要不是她娘家也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她说不定早已被老夫人赶回家去了。虽然,兰洪恩表面没说什么,还像过去一样待她。可她却分明觉得,兰洪恩的爱有些是故意做出来的了。特别是那天他去城里接大香烛回来以后,她从兰洪恩身上闻到一股很浓的香粉味儿。她从来不搽那样浓的香粉。并且,她很清楚地记得,他们头晚睡觉前,她是卸了妆的,第二天早上兰洪恩就走了,他身上那么浓的香粉味儿是从哪里来的呢?那种刺鼻的香粉味儿,只有……天啦,宁氏不敢想下去了。妓女,他去玩妓女了!宁氏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肯定的判断。可是,宁氏只把这个发现压在心里,见了兰洪恩仍一如既往地温柔和亲热。她把这一切仍归咎于自已不生育,让自己的丈夫心里不好受。她不但没怪兰洪恩,反而对兰洪恩更体贴了。要命的是,她爱兰洪恩爱得很深,十分的专一。虽然,很多时候她劝兰洪恩为了兰府的香火,再去娶一房妾,或者叫他去玩玩丫头。可是,每当自己说过了,都要在心里暗暗掉一次眼泪。她不敢想象,兰洪恩真再娶一个女人回来,她会怎么样?他是自己的丈夫,他身上的每一点气息,她都熟悉了;他的每一个动作,她都烂记于心了;他抚摸自己带来的任何一缕快感,都铭刻在她灵魂的深处了。可是,自己为什么不生育呀?为什么呀……

宁氏望着满屋的不说话的各种娃娃,伤心地抽泣了起来。

正在这时,楼梯上忽然响起脚步声。宁氏知道是丈夫回来了急忙擦干了泪水。

果然,兰洪恩推门进来了。宁氏急忙站起身,努力做出没事一般,嘴角牵出一丝笑容说:“回来了?”

兰洪恩看了看桌上的莲子汤已经没了热气,关切地问:“怎么,你还是没吃一点东西?”

宁氏仍摇着头说:“洪恩,我不想吃。你放心,我不会饿着的。”

兰洪恩认真看了宁氏一会,突然过去挨着她坐了,手把着妻子的脸看,说:“慧娟,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瞒着我,是什么事?快告诉我。”

宁氏忽然抽搐一下,像被什么噎住了。她低了头,没答兰洪恩的话。半晌,却突然抬起头,问:“洪恩,家里来的那个姑娘,你见过了?”

兰洪恩身子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他没回避宁氏清澈、探询的目光,动情地喊了一声:“慧娟……”

宁氏不等他说什么,仍盯着兰洪恩问:“告诉我,是不是见过了?”

兰洪恩觉得一阵慌乱,不知该怎样回答妻子。片刻,只好胡乱地点了点头。

宁氏见了,又紧接着问:“娘都对你说了?”

兰洪恩顿时变了脸色,身子微微**起来。他一把将宁氏搂了过来,揽着她急切地说:“不!慧娟、我不能!不能!我爱你!”

宁氏却抬起头,面色苍白地对兰洪恩说:“不,洪恩!为了兰府有后代,你必须按娘的话去做!你知道吗,洪恩?你去吧……”

一边说,宁氏的身子一边像风中的树叶颤抖起来。话还没说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一下抱着兰洪恩,“嘤嘤”地哭了开来。

兰洪恩见了,也急忙把宁氏搂在怀里,说:“慧娟,你这是怎么回事?告诉你,我爱你,永远都喜欢你!”

宁氏紧紧搂着兰洪恩,不哭了。这时,**还没睡。她过惯了家里那种嘈杂、吵吵嚷嚷的生活,听惯了母亲被病魔折腾的呻吟,也闻惯了和妹妹们挤一铺所带来的汗味,甚至也习惯了蚊虫的叮咬。猛然来到这清幽的环境里,她一下觉得有了几分空虚。窗户开着,只见天空碧蓝,一轮皓月当空,周围泛着些微的浮云。那月亮又大又圆,像一面大圆镜嵌在空中,她再看看窗外,月光洒满了整个园子,老夫人住的怡园、通明阁、虹饮亭以及假山等,顶上载着银色的光华,底部却投下浓重的阴影。曲地的清水、荷塘里的微波以及荷叶上顶着的一滴滴晶莹的露珠,都反射着皎洁的月光。一切是那样寂静、肃穆、庄严,只有风一股儿一股儿地掠过荷塘和园子中其它花木,发出悉悉卒卒的絮语声,把满园的袭人的香气给送了进来。偶尔也有蟋蟀凄切的叫声,但绝无**在家时听惯的那种蛙鸣如鼓的噪声,楼台亭阁,一切一切都带着一种神秘的、如梦如幻的色彩和感觉。但正是这种色彩和感觉,使**睡不着觉。因此,当她在寂静的夜空听到太太的哭声后,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她睁着疑问的大眼,捕捉着太太哭声中抑扬顿挫的变化。越听,越觉得太太心中的郁闷和痛苦是那么深沉,她禁不住又想开了:“太太心中是什么样的痛苦呢?”

她当然一时还想不明白。

**万万没有想到,当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兰府,在遭受了习娟、大翠两个姑娘一番莫名其妙的欺负又受到兰府老夫人、太太尊为上宾的待遇的时候,她的未婚夫冉龙贵也离开了家,顶着一轮烈日,脚穿一双已经磨破了底的烂草鞋,满头大汗地奔走在山道上。

冉龙贵是去百里开外的鸡公岭煤窑,当挖煤匠的。

早晨,冉龙贵赌气一般离开**后,扛着一把大冬瓜锄上了山。他觉得自己头脑里昏沉沉的,双腿成了两截木棍,僵硬而麻木。他摇晃着来到一块刚收完高粱板结的地里,挖起地来。土地已经被太阳晒得像铁板一样坚硬,一锄下去,地上就冒出一股呛人的、干燥的土灰。可是他没有感觉到,他的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没有了思想,没有了喜怒哀乐,只是下意识地、机械、僵硬地把锄头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锄头歪倒了,又重来,直到将锄头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