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

第二十九节 造化弄人至此

其实安西江东双方已知彼此来到,并不见面,数日后各自告辞。

邓海东则继续在剑南之中,休养生息,秋日清凉气爽,偶尔和婉言平阳一起山野走马,或在房内逗弄爱子,不知不觉,时光荏苒,又到了瑞雪纷飞之时,山川再次银装素裹。

此时高公已和宋天回了长安,国朝新君离不开人辅助,宋天背后是邓海东这样的强横,高公素有人望,又有李延昭宋缺领袖成德范阳军马护卫,本以为天下太平!于是除夕夜宴,群臣庆贺,便是两方不臣的使者也都甚为恭敬……

然,天佑三年初。

安西军马突至襄武,一夜破关随即大军南下,旗帜遮蔽天地,唐阳平阴平两堡尽失,兵锋直指汶山境!

常遇春庞德猝不及防之际,大惊失色,只能紧守护入川险路,飞信报告邓海东,一日三信,安西子攻势猛烈,兵力不下十万之众,李继业长子李伯颜亲帅虎豹马步主力,桥头险关处已经尸山血海!

邓海东得知消息后,目瞪口呆,川蜀之中也人人震惊,如何安西这般发了疯一样?当即调拨各处预备民团,邓海东亲自领陷阵一营赤骑部北上,沿着山路向着桥头处而去,武校领在前,邓海东五日得到,看到桥头处剑南旗帜犹在,他松了口气。

这就冲上桥头棱堡处,就看到下面两山夹出的狭长平原上,密密麻麻尽是敌军,器械无数,脚下棱堡也如血洗一样,两军之间,尽是尸身无数,箭矢密布。

那边一列守着主旗的军马,一色的乌色铁甲长长的陌刀,安西旗帜……下面一个穿着明光式战甲,四十许的将领正凝目看着上面山岭火线,身边多少将校围绕着。

他已经听到川内军马在喊勇烈,看到邓海东旗帜登上,李伯颜回顾左右:“终于来了。”周围皆笑,李伯颜随即驱马向前出阵:“可是勇烈君候?”

“何故犯我剑南?”

“打都打了,频多废话,看你远来疲惫,明日和你一战。”李伯颜大笑着策马回头,居然就此鸣金收兵,随即看到前面的军马回头,安西阵中不晓得多少目光凶狠的看着邓海东,如今他的威名,就是对厮杀汉最好的刺激。邓海东站在高处,看着下面李伯颜退去,面沉如水。

安西军马随即陌刀向前,仿佛耀武扬威一样,整齐的踏出数步,挥动陌刀如雪,呼喝道:“斩杀勇烈,踏破剑南!”

声震四野。

川中军马俱变色,庞德咆哮如雷:“鼠辈只晓得口舌,接战以来可曾进了一步!”邓海东按住了他,冷冷一笑:“这些军马也能打破川蜀?明日战就是,看本帅下去杀他个干净。”眼中看到安西军马开始拉出铁线鹿角无数,纠缠在了那片大营之前,邓海东洒笑:“怕本帅来了偷营?堂堂正正也灭他陌刀手。”

回头吩咐炎武:“叫陷阵加紧,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天下至强。”

武校领等轰然应诺,周围士气也为之振奋,只看到勇烈神色平静,似笑非笑看着下面,根本无谓对方挑衅种种,随即回去高卧休息,军马都知道后面子弟都来,所部不下五万,尤其年来剑南富饶,辎重器械不缺,人人心定,只是戒备把守着,山下渐渐也不骂了,偃旗息鼓,夜中安静。

第二日,李伯颜驱前要战,邓海东摆手:“本帅陷阵营不曾到,不和你打。”继续休息。

第三日,陷阵营至,李伯颜咆哮,邓海东摇头:“本帅陷阵营才到,不和你打。”继续休息,李伯颜怒而攻山,厮杀了半日不得不退,安西军马口中漫骂不已,山上哪个理会?后面民团送来的酒肉,拿出享用,在山岭上了看着下面安西军马渐渐回撤。

邓海东忽然命令擂鼓,鼓声一响,安西军马即刻回头,山上却一片大笑,安西子无不愤怒,可惜日落,不能再斗,只能退下。

当晚,邓海东却召集众将于帐内。

“安西军看似汹涌,旗帜连天,为何攻击如此疲软?第二日不曾战,第三日厮杀仿佛作势,之前攻击时,可曾如此?”

庞德也道:“之前攻击厮杀凶猛,以为大帅虎威,安西子不敢。”

“不敢就不会来了,连营多少,前面障碍重重,不似来攻却仿佛是在困防一般!”邓海东看看地图,回顾在场将校:“急速传信剑南,令陷阵一营,以及其余兵马向关中进发!”

“急请淮西节度防备江东。”

“令李希言移军赤水关!”

“此处尔等死守,请论钎岭部为羽翼防卫!”

“大帅!”

邓海东咬牙:“但愿本帅想错,若是被他们牵制剑南主力于此,安西军马横扫河东,长安危急,明日试探就知!”

人人色变,邓海东却已经去再看地图,想着自己来后,这几日安西军马的动静,越发的觉得不对头,想想如今局势,人皆知道剑南富饶兵强马壮,是唐庭主力,成德范阳元气不曾恢复,河东……邓海东仰天长叹:“襄武一失,河东震动,如何能安然扎营这里?分明是安西此时倾巢而出,主力已扑长安去了。”

“……这?”

“果然镇帅手段,既然知道,如此下去不过坐以待毙,不如趁了唐庭元气还弱,这就倾力一战,灭了长安皇脉,天下就真乱了!大义?假以时日安西再无力气挣扎,还在乎什么大义?”

邓长青等面无人色,听到他在低声道:“自从天佑登基以来,成德范阳剑南淮西环抱长安关中地,人以为唐庭将兴,岂不是在说不臣要亡?可笑我辈自以为是,小看了安西,便是为我得子庆贺,年来通商种种,不过是麻痹手段!”

“那右帅左帅那边?”

“人到穷途,还有何顾忌?若是将来得势,自可为雍正洗刷面目,我等为不臣,柔然是义军!”

说到这个时候,邓海东再不犹豫,越说越明,对了左右:“打着我的旗号在此,穿我的明光再在,偶尔露面,陷阵旗帜不倒,嘲笑他们攻不得,明日之后我就动身。”说完仰天一叹:“只望还来得及,安西子真是好胆略,如此重赌,必定雷霆万钧。”

“那高仙芝恐怕。”“他本就是雍正的人!一直不得机会下手,却被安西下了先手。”

天明。

下面安西军马仰攻,李伯颜耀武扬威要和勇烈斗将,邓海东越发的明白,取了强弩在手对准下面,李伯颜随手打掉数百步外抛来的大箭,问邓海东可是没了手段,邓海东大笑:“守住剑南,十年之内,就可看你安西自亡,逞凶斗狠之辈,匹夫不知天下势,难怪本帅二十有三已名噪天下,对面鼠辈如此年岁,犹然蜷缩父辈羽翼下!”

这句话重了,李伯颜满面赤红,指着山上喝道:“等打破剑南,定将你挫骨扬灰!”当即指挥军马再次攻来,这次陌刀在前,大弩在后,但山上巨石多多,连番滚下什么勇士也不可挡,邓海东站在那里,看到近前的,大弓射去,力透铁甲,半日下来,安西不得不再次收兵。

邓海东看着他们狂笑:“便是失去了此处,我剑南境内纵深无数,处处棱堡连横,你来多少,葬多少!”

又喊:“安西军内,也就薛礼是条好汉!你算逑!可敢上来斗将,本帅保你得胜可全身而退!”

李伯颜恼怒:“你当本帅三岁小儿!你下来厮杀。”

邓海东诧异:“天下知道安西李继业,江东魏虎臣,剑南勇烈候,你这厮有什么名望担保?”连连摇头,满脸不屑:“叫你爹来,有资格和本帅说话,你就跪安吧。”李伯颜气愤满胸,偏偏他说的是实,天下人口相传,上面那厮当真和他父辈相提并论!

而上面军马都在哄笑,吩咐要他回家叫长辈来和自家君候对话,他是没资格的。

下面安西将校咬牙,这就再攻,这次邓海东却当真发威,突然领了武校领下来,燃起斗气手持利刃,冲入仰攻的陌刀手中,什么铁甲也难挡勇烈刀芒,何况这年来他纯粹修炼烈虎本源,确实威风更涨!陌刀校李忠当先,被一刀劈开面门,陌刀校李勇在侧,被长枪逼住,才一缓,一道刀芒又来,翻身就滚下去,到山脚,血肉模糊!

其余陌刀手,不能结阵,仰面陡坡上怎么防得住武校领横过?

只是数息功夫,就看到勇烈青芒过处,人仰马翻一片,李伯颜看的也为之惊惧,看邓海东向下,慌忙掩入军内,邓海东却又回头,身边护卫遮挡,他戳力向前,双刀在手翻飞,刀芒乱刺,校挡不住尉一合则死,陌刀虎豹军丁随即败了下去。

安西军马仰看着他威风凛凛站在山坡半截处的摸样,之前有不平他名望武功之心终于渐去。

李伯颜到这个时候也才想起父帅叮嘱,不可激的虎儿太过,引他在此后,只宜大阵死死堵住山口,乱弩困之不得出祁山,就是你为家族的大功劳一件!

“李伯颜,既要斗将,那就来和本帅打过!”

“李伯颜!出来!”

咆哮如雷,虎子下山,李伯颜大惊失色,身边不需他说,将校尽上前,陌刀二营,大枪营,强弓营,一起堵了过来,人山人海的护卫了李伯颜在后面旗下,看似汹涌,其实已经输了气势,这边千军万马,天下闻名的陌刀百代传承,那边却是勇烈君候一人!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枪可挡十万师!”

不知道多少人,想起了雍正时候,传遍天下的这一句勇烈门联,之前李伯颜仰仗军力,在山下耀武扬威多日,如今一旦虎帅发威动了怒气,原来才知他不是真英雄!

“李伯颜!”

雷霆一样,一声怒吼,远远的,勇烈掷出手里砍的破损的那把唐刀,斗气包裹着,青虹贯日,远远的飞出了居然有三百步之远,没入陌刀阵脚之前,铿的一声插入坚硬的黄土之中,上面覆的斗气缠绕,刀身犹在颤抖嗡嗡的鸣响,良久不绝……陌刀军阵,安西子们铁甲护面下,尽是惊骇神色。

“鼠辈!”

山上又一声大骂,转头回了堡内,岭头火线上旗帜摇动,漫山遍野的欢呼:“勇烈,勇烈,勇烈!”

山上明光又回头,对了下面喊道:“明日你敢突前,本帅定斩你于千军万马之中!”李伯颜额头青筋暴起,被左右抱住,挣扎了好几次,才表示自己淡定下来了。

当晚,邓海东却已经离了此处,留一套明光,让庞德穿上,自己带着武校领,卷了一人三马,不打旗号星夜向着成都去,消息已抵成都,宋明远不敢怠慢,急速向着各处传递而去,族公等也已经在安排军马民团等,等邓海东抵成都,长安处消息不曾得回。

宋明远焦急的拉着邓海东:“海东,若是你想错了,那边安西子主力在强攻,剑南动摇。”

“剑南动摇,犹可恢复,长安一失,天下大乱!高公二叔右帅那里其实势单,明历希平尉迟白起兄弟,不可能挡得住安西强军!”

宋明远不敢再阻拦,只能要他保重自己,平阳长乐前来送行,强自欢笑着,说等他凯旋,其实谁不担心?此次战的是安西强镇,又处于被动,若是真如他所想,安西尽出的精锐!邓海东这就告辞,行了两日,已经追上陷阵大营,人皆在疾行之中,看他冲过,武校领赤骑立即跟上。

所过各处屯所,民团也已经整装待发,先行于这里的赵山河许褚率领,立即也跟上来。

江州,巴西,巴东,白帝!

“主公,李希言已去赤水关加强防备,沈帅处也已经做好准备。”南霁云迎来,对了他拱手:“但长安不曾得到消息。”

“几日了?”“大约八日。”

“明日不得消息,就是有了消息!你这里八日,急报足够来回!”

正说话时,房龄方向白羽疾驰,看到勇烈大旗,跑的浑身是汗的两名子弟立即直入大帐,递上急报,邓海东打开,是李希言所报:高仙芝封常青叛,安西军马已近长安……

“这是五日前的消息!”邓海东变色:“唐庭危矣!”南霁云拉住他:“主公,急不得,你急不得,便是澜沧北岸乱了,你也要等大军前行。”

“回头催促军马,加速!告知他们,安西已破长安!”

南霁云听的一愣,看向邓海东,邓海东叹了口气:“长安若是不灭,又如何?若要保了唐庭……”迁都?南霁云大怒:“主公如何这般糊涂,坐看唐庭灭了才好!”

“……反骨的书生!”

“正是!南霁云等,乃至恩师颜公,无不只是为主公而来剑南!高公左帅等的情分,主公到底要还到什么时候,坐等安西成势,到时候,安西能容得下主公?”

“今日不救高公左帅,来日弃尔等也如草芥,天下大势尽在民心所向,人敬的是忠臣良将,不是弄权的贼子鼠辈,凡事要尽力做了才心安,这不是妇人之仁,这是大道!”

南霁云再无话说,低头拱手:“是。”

邓海东就此拔营,武校领,赤骑,徐达部尽随行北上,星夜疾驰,房龄处襄阳道洪城线上,处处有接应,是南霁云李希言之前就有安排,邓海东笑骂:“南霁云这厮,和我二兄一个脾性!”忽然面色一变,若是长安真有失,乱军一起百川那厮难道能?

三十九年春,二月二十一日,剑南军马联络吐蕃,和安西子继续对持祁山口。

二十二日,邓海东武校领过洪城,陷阵步军等过房龄。

二十三日,邓海东抵平岗,休整换马,前面来报,安西军马已经围困长安,柔然入侵,右帅援助长安苦战之中……

二十五日,邓海东抵赤水关,换军马,看到大河南岸,无数渡船,沈振川居然在此,领袖了水师,看到他来,振川喊道:“七弟,好眼光,镇帅不曾瞒得过你!”

“瞒着了!”

邓海东摆手:“对岸如何?”

这就要过河,沈振川哪里肯放,李希言死死拽着他:“海东兄弟,便是我家希平没了,你也不能犯险,大军不来,不可过河,不可过河!”沈振川愤怒:“他们是你兄弟,就不是我兄弟?天下如今可无唐庭,不可无你,不然本将干脆投靠了江东得了!”

邓海东无可奈何,等待后路,二十八日,陷阵前锋营过平岗,兵力疲倦,对岸传来消息,左帅军马舍了范阳,也至长安,其时,玄甲羽林在城内,安西十六万大军围困四方,柔然大军五万跟随,左右帅合计不过六万军马!

敌军合计二十一万之众!

便是邓海东的胆气,也为之惊悚,只能等待后军到来,二十九日夜,陷阵等步兵三万尽至,此时澜沧北岸兵力马步合计五万,而长安城头上,宋明历正在远眺南方,对了李希平苦笑:“那厮来不及来了。”回顾高公宋天:“何苦回头,高公啊,明历一向敬重你,那厮也是,不然。”

高公垂泪,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围困,远处范阳成德旗号,如扁舟汪洋之中一般,他低声道:“罢了,天数如此,老夫厚颜再请你们一事,城破时,万望守护吾儿。”

说完,咬牙道:“猢狲和你们,为了老夫等的心愿!老夫也定……”却不说了,可尉迟白起等却也知道,若是城破,唐灭,高公定不让安西挟天子令诸侯,一生忠诚才陷在孤城,临头欲弑君,却不是为君不是为唐,是为扶出勇烈!

造化弄人,何至于此?

城下,李继业率领亲卫镇帅领,横枪在手,声若洪钟:“高紫袍!且看本帅先断了你的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