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妖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上)

“进了暗部,便不会再有真名,从今以后记住你们的代号。”这是我从黑暗的地下牢狱里走出来听到的第一句话。说起来很奇怪,明明闻得到自己浑身的血腥之气,但是却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不,也许不是感觉不到,只是……麻木了。

五岁被扔进这里以后,我已经记不清到底过了多少年岁,唯一记得的只有那种拿剑杀人时的感觉。从最开始的害怕到现在的心狠手辣,这样的变化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觉得不安,可是渐渐地却是连这种感觉都丧失了。

明明还活着,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呢。在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朝夕相处的伙伴,在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时,我就已经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便叫做杜康吧。”那是我被扔进这里,那个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长得很瘦,可是面容却十分秀丽,只是不知为何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他的眉心蜿蜒到左耳下方,原本清秀的姿容看起来便有些可怖了。

我甚至来不及反驳,他便盈盈一笑,唤我道:“杜康,我是杜衡。”他的笑很浅,可是莫名的让人觉得温暖。在这里生活的人早已经麻木,哪里还剩什么表情,可是偏偏他不同,他总是爱笑,说话也轻声柔语,但是每当训练之时,他的身手却是最好的一个,眼神犀利而敏锐。

我们都是犯了重罪之人的后代,理应该死,能活下去的唯一途径只有成为暗部之人,忠于叶国。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暗部之人,要想活下去,只有让其他人死。

我是这里最小的人,若不是杜衡护着早就死了,我还记得杜衡那时第一次严厉的对着我说的一句话,他说:“杜康,你就那么想死吗?不杀了他们,你就只能死去,没有人可以护你一辈子!”

然后他狠心的转身离开,徒留我一个人面对已经杀红了眼睛的另一位同伴。昨日夜里我们还一起吃饭练功,可是今日却要刀剑相对,我下不了手,可是他却不这么想,他一剑向我刺来,我根本避闪不及。可是……可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因为明明已经离开的杜衡帮我挡掉了这一剑。

看着杜康手上的伤,看着那个人步步紧逼,我终是动了手,杀了第一个人,那个人曾经是我的伙伴。

我记得鲜血淋湿在自己身上的粘稠的感觉,每每想起来都是一阵恶心,一连几日做梦都会梦见那个人死去的时候,那双似解脱似无奈却又好似恨意的眼睛。

在这里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杀人。

这样残酷的生活,我生活了整整十年来,当时进到这里的二百多个孩子,如今却只剩下二十个。可是,对于暗部来说,这样的人数仍旧太多了。我们被分成两人一组进行所谓的比试,其实,谁都清楚,这场比试若输了,下场只有死!

我并不怕比试,唯独怕自己的对手会是杜衡,那个宛如自己手足的杜衡。

可是命运总是那么喜欢捉弄人,抽签下来,我的对手却不想竟真的是杜衡。那个时候的杜衡沉默了许久,这才慢慢走到我的面前,一手掐住我的脖子道:“杜康,纵然对手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你不反抗的话,就只有……死。”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想法,他忽然冷冷一笑道:“杜康,你真以为我不会伤害你么?别傻了,你之于我,不过是好用的工具罢了,那么毁掉又怎会可惜?”

我视他为手足,他视我为工具。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什么感情,可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莫名的觉得难受,还有一股难言的愤怒。

杜衡的剑很快,快到我稍微一分心便会招架不了,就像他说的那般,他并不打算手下留情,甚至招招狠厉,看着他那般从容不破的样子,听着他不屑的说着一些伤人的话,我终是不再犹豫,猛的一用力将剑向着他的心口送去。

本来只是打算虚晃一招,再伺机行动,却不想明明一直从容的杜衡却是忽然将剑移开了,手中的长剑猛的将杜衡的胸膛贯穿,我听到兵器没入肉里的声音,腥红的鲜血洒在我的眼睛上,视线里忽然一片迷糊。

可是我不知道那是泪还是血。

模模糊糊中我看得到杜衡忽然轻轻的笑了,只是那样的笑意那么悲哀,他说:“杜康,对不起……”

然后便再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杜衡死了,一直陪伴了我十年的杜衡,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我的杜衡,死了,被我亲手杀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再拥有任何在乎的人和事,有时候梦魇醒来,我总是会一个人静静发呆,想着杜衡的事情,想着杜衡的那句抱歉。

他……是不是其实从一开始就打算一个人赴死呢?他还是不忍心吧,不忍心亲手杀了我。可是……我却亲手杀了他。

这种所谓的命运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呢?

杜衡死后一个月,我正式成为暗部一员,开始执行秘密的任务,每每的任务必定都是九死一生的。这样的半年后,有一日我的生活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接到了新的任务——潜入白国王宫做细作。

为了显示忠诚,细作必须的服下毒药,而只有暗部才有解药可以抑制毒性。

可是白王白敛看似温和,实则处处小心谨慎,我一直没有机会能够探的更多的消息,更不得白王倚重。只能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的从林郎将最底层往上爬,这样的日子最是难熬,特别是有时候探不得任何消息,从而没办法从暗部那里得到解药时,那样的日子竟是比在训练场还要痛苦。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却是因为一个女子,不准确的来说还算是个孩子,而改变了。这个人正是白汐景,白国的五公主。

她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为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非常珍惜你。”

那个时候的她轻轻的笑着,那双眼睛里却是带着淡淡的温柔。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说,在那之前杜康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代号罢了,可是为什么被她这么轻轻一念,却好似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