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老仰的天空

我是在宛城看守所里再次见到了死而复活的韩大林的。那天，也是赶巧，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那雪花纷纷扬扬的，就如白色的碎纸片在舞蹈。他就走到接待室的窗前，又开始仰着脑袋瓜子望着天空发呆。警察同志想阻止他走向窗子，被我制止了。

我对警察说，没事的，他不会开窗逃跑的。我知道他想看什么。

这次我没有叫他老仰，而是叫他老韩。我已经知道他为啥喜欢仰望天空了。他唯一的儿子死了，死在了一个雪天，一个漫天飞舞的雪天，且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样的悬崖，从来都没有人进过悬崖底下看过，因为，那里是万丈深渊。专家都说，必死无疑。如果人掉下去，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更不会有奇迹出现。那天晚上韩雪开着推雪机车带着雯雯跑出精神病医院，赶到悬崖这里，正巧后面追来的汽车大灯闪烁，让雯雯受到了惊吓，一把抱住了韩雪，韩雪惊慌失措，脚踩油门守不住脚，在推雪机车撞断路旁的安全护栏冲向悬崖的瞬间，他把心爱的女孩雯雯推出了驾驶室，自己则随着推雪机车翻滚到万丈悬崖下，消失在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去了。我很为这个男孩感叹，认为他很男人！也明白了那晚，我开着精神病医院新买的推雪机车带着雯雯行驶到悬崖那里时，雯雯为何有那样的反应了。也突然明白了那后面的车不追来的原因了。好险啊！现在想想都很后怕！

人，都会用各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悲伤。老仰说，他喜欢仰望天空，希望他的儿子会上天堂，会在天上看着他。还说，看到他的儿子走在一个看不见的梯子上，那梯子很可怕，是他这个当爹的给亲手搭建的。若是他当时答应了孩子的事情，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如果自己不贪财，也不会有此下场了。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

老仰说，我那儿子很帅气，很英俊，对感情很执着，他应该去当一名演员的。可是，他却喜欢绘画，还喜欢了不该喜欢的女孩儿。我喜欢让别人叫我老仰，就是让想让人提醒我，提醒我，要经常仰望一下天空，因为老天爷在看你呢。

我看着老仰，注视良久，没有言语，其实我很想说，你应该去当个演员，在某个电视剧里演个混蛋会很合适。尤其是你装死的时候特别像，可以以假乱真。但，我终没有说出口。毕竟，他现在是犯人。还有，我现在对他很反感，说什么天在看着你，知道天在看着你，你还做坏事，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

韩大林看我没有说话，就苦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一直想做好人的，就是做坏人，我也想做一个善良的坏人，起码我不会去杀人放火吧？你也知道，我提醒过你，不想让你搅和进来，但你还是不肯退出去。当时我想，难道是你已经知道有宝藏的事情了？也想进来分一份羹？后来我们发现，你喜欢对什么事情都穷追不放，这让我们很担心，但我们不想杀人，真的不想杀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是想发财，不想杀人，杀人的话，罪过就更大了。我们只是想把你吓唬走。你知道的，我们也都不是坏人。真的！我们只想发了财，一走了之而已。假如我们想对你下手的话，早就对你下手了。再说了，现在谁不想发财呀！就连那个死变态的梁老蔫也想发财哪！”

我说是，那个梁老蔫是很变态，神神叨叨的跟我编瞎话，吓唬我。

韩大林眼里出现了轻蔑的色彩，说：“那个混蛋梁老蔫精神上肯定有毛病，性情及其不稳定，也许是被她媳妇给管教的吧，也是，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的蔑视下生活了十几年，都会变成精神失常的。我想，这个梁老蔫才应该进精神病医院呢，她的女儿弱智，精神不好，一定是随了他了。”

“你就那么想发财？你的儿子已经……你还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凝视着老韩的眼睛，希望他说实话。

“呵呵……”老韩干笑了两声，“我啊，不瞒你说，我老婆没的早，现在儿子又没有了，就是想整点钱，再娶个老婆，再生个儿子……”

我说：“别给你自己找理由了!错了就是错了，假如你在你儿子和雯雯的事情上，不生掰蛮干，讲究一些方式方法，也许事情就不会那样了。再者，你要是不见财起意，会有这样的结果吗？你应该学学你儿子，敢作敢当，是个男人！”

韩大林重重地将脑袋垂了下去，做了一个很痛苦的样子。

我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了，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我还要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