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话

第158章 尼姑亲娘

“留什么?”陈湘娟瞪了一眼,“你在这里修行,有吃有住还有穿,又能花什么银子?这些东西你不给我给谁?”

“老娘怎么生了你这种女儿?不晓得孝敬,见一次面向我讨一次东西……”

“那你问自个儿!我可是孝敬你卤肉,带肉入庵堂,这可是犯忌的。”

对亲娘,她也没甚感情,不过只要她开口,莫贪会给她一些东西。

只是陈湘娟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莫贪一个修行的女人,哪里来这么多的银钱。

她也懒得过问,反正给她就行。

得了银票,陈湘娟就要走,莫贪一把将她拉住:“两年没见,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到我屋里去,我给你讲禅。”

她会讲禅?陈湘娟瞪着眼不屑地看着,这不过是个籍口。

正说着,便见边角门处出现了师太,陪同师太的是一个老妇人,身后还跟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那男子的一双眼睛瞄来瞟去,似在寻什么人。

莫贪一见,顿时乐了,连笑也变得娇媚起来,“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有客人来了。”

声音也随之娇软了几分。

陈湘娟面露恼色,莫贪却往一边移去,躲在拐角处,正与那男。子挥手,啐骂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一大把年纪了,女儿都大了,居然还做这种事,这一刹,陈湘娟突然明白为什么莫贪会有银子使了,这是“香客”给她的,香客给钱布施庙里,倒布施给她做贴己银子了。

有这么个亲娘,哪里比得赵氏。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是亲娘。

这些年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知道。现在尤其不能让陈湘如知道。

禅房里,还有几个江宁府的大户人家太太、小姐在听禅,陈湘如却已不在了,但同来的刘奶娘还侍立在侧。

许是上茅厕了,陈湘娟想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师太讲禅。

陈湘如有些累了,出屋透气,不想一个人窜了出来,吓她一跳。

“你什么表情?不认得我了?”

陈湘如无语,瞧着有些面善,偏忆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你情郎的至交好友。”

周八!这几个月收到的信,又不见就收到盒子里了。

自打知道慕容氏以她之名给周八买衣服,她就有种“我是骗子”的感觉,寄出两个字的“冷静”后再没回过任何信。哪怕是一张白纸也没有。

陈湘如问:“你想怎样?”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不给他回信?”

他容易吗?与周八那小子做了朋友,这简直是苦差,一有事就让他来江宁,还说得言辞恳切,他偏又是个心软的,不来都不成。

她不回信,周八就认为出了大事,让他来弄个明白。结果一问,虽是出了事。可已经过了许久,她怎么就不回呢。

陈湘如吐了口气:“我以为男女之间是可以做朋友的,可后来发现错了。我和他做不得朋友,所以不想回信。”

“不想回信?”沈无争觉着这话说得好笑,身子一倾,欺上前来。噼哩叭啦地道:“你不回信,我就得从扬州过来,从扬州到江宁可得两天时间,你当我是闲着没事么?你就不能花一小会儿的时间给他回信,着实不想回。你寄张白纸也行,只要是你寄的,那小子怎么都喜欢,你不回信,他就寝食难安。”

“既是这样,那你以我之名寄张白纸。”

这女人讲的什么话,这是人讲的,让他寄白纸。

是要他替她回信,这不成骗人了?而且骗的还是他朋友。

这女人没心没肺,模样一般般,真不知道周八是瞧上眼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这样的女人,却被周八当成了宝贝。

“你今儿回去就给他写信,为避免他再找我的麻烦,所以我得把关,信写好了给我,我若满意就寄给他。”

陈湘如笑了,缺根弦地笑,“能不能不写。”

“不写你就试试看,我捉住你的手也要写。”

为免人言,她还是尽早回禅房。

陈湘如欠了一下身,心里嘟囔着: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干吗管她的闲事。

为了防备沈无争再找麻烦,陈湘如便写了两个字“安好”,想着若是遇到沈无争就交给他。

可接连三天也没见沈无争露面。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出现的时候,沈无争居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绸缎庄的茶室里,当时就只有她一个人在,手里拿着账簿,正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

他突兀地问:“信写好了?”

陈湘如从袖里取出一张纸,“给。”

沈无争看着这两个字,让她寄白纸,她就敢这么做,只写了两个字,别的什么也不写,可周八那小子,热情如初,就差把他如厕拉屎的事写进去了,事无巨细都要写进去,把什么都告诉她。

换作是他,许早前罢手。

可周八,面对一个回信只得几字的女子,还能坚持这么久——太难得了。

“你就不能多写几个字。”

“哦,是写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我最近其实过得很好……还不就是安好的意思,两个字,言简意赅,平淡又生动,包含了我想说的所有内容。”

她还有理了。

她埋头继续打着算盘。

她是懒得写信吧。

“你该不会是看上别人了,所以要把周八给甩了?”

“我从未……”她想说:我从未看上周八,又谈何甩了,可沈无争那一脸探究又带着顽劣的表情,她移开眸子:“没有的事,你既然这么喜欢管闲事,就帮我把信给寄出去。谢了!”

她垂眸。继续忙碌着。

沈无争仰头:周八是什么眼光,这女人岂止没心没肺,简直就是无情无义。对周八,他深表同情,见过无数温柔的女人,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沈无争没离开。而坐在她的对面,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

这个女人太奇怪了!

他听过她的一些事,怎么觉得这是一个刀枪不入的女人。

她道:“有什么话就说。”

“你为什么不儡八?”

“不想理。”

“为什么不想理?”

“不想理就是不想理,我可不敢给他写信,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我写的信当着军中所有人的面给念出来,我可丢不起这人。”

沈无争脑补了一遍,“哦,你是生气了,是生他把你做的衣服拿出炫耀么?”

“我不敢写信。自那以后。他写的信我都收着,只不会再看了,看了怕忍不住要写;写了又怕他拿出去炫耀。你知道的,我家规矩大,我可不想被我祖母禁足、关到佛堂的……”

陈湘如抬眸时,她的视线与沈无争相接,沈无争有种被触电的感觉,他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其实很美。黑得像一泓幽潭,静得像西湖。亮得如星子。

她淡淡地移开视线,起身倒了盏茶递给他。

“我和他不同,我身上有很重的胆子,我是家里的长姐,上得照顾祖母,下得看护弟妹。还得守住家业,要是我行差踏错,他们怎么办?既然你今天问了,我便告诉你,你代我告诉他吧。叫他别再给我写信了。

祖母说得对,这世上的东西难说得很。不是我的,任如何刻骨铭心,终究是有缘无分。我没有任性的资本,也没有可以任意挥霍的权力,我每走一步必须得谨慎小心。”

沈无争知道她身上的胆子,这么多的事压在一个女子身上,便是一个男子也疲于应付,而她还做得这么好。

陈记似乎比两年前更有名气了,但凡出来新花样的布料,所有布商都会过来采买,总说陈记的布料质地好、花式新。

整个江宁府那么多织布房、绸缎庄,唯有陈记的生意是最稳定的。

赵文领着一个男子进来。

陈湘如笑着唤了声:“柳大镖头。”

“陈大小姐有礼了!”来人抱着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老金托我送来的,还请陈大小姐收下。”

陈湘如款款点头,“有劳柳大镖头。”

赵文笑着:“改日,由我出面请你们镖局吃饭。”

“赵管事客气了。既然信已经送到,我这就回去了。”

“来人,送柳大镖头。”

赵文在一边坐下,含着笑,正要开口,怪异地看着一袭华丽锦袍的沈无争。

“赵管事,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哦,哈哈,我可是你们店里的老客户了。”

赵文被弄得莫名,他从代理绸缎庄管事,再到管事,这认识的人不少,可从未见过这号人物,“不可能,若是老客户我肯定会记得的,你不像是客户,倒像是哪家的公子爷。”

陈湘如道:“这是扬州名门世家沈家的公子。”

“沈公子!”赵文抱拳,作了一个揖,“久仰,原来是沈公子。沈公子,我要与大小姐禀事,能不能劳你回避一下。”

沈无争起身,“陈大小姐,我实话实回了。”他要照实的回了周八,她都无心,偏周八在那一头忙乎。

“你请便。”她淡淡地说。

总得让周八知道原由。

赵文轻声道:“大小姐,范阳城的陈记绸缎庄生意可真好,要不是你让顺风镖局送了几回货,连我都不知道你在那边又开了一家绸缎庄呢。”

陈湘如停下拨动珠子,低声道:“别说你不知道,就是赵叔那儿我也没提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