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陶妖
第五十六章 陶妖
随着她的这句问话，祁信鸿的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他抱着脑袋满地打滚，突然间，一副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我要你一根头发，你给不给啊？”年轻的女孩咯咯咯地笑着，手指搭在大男孩的肩膀上。
男孩子显然醉得不轻，他脚步虚浮，身形不稳地晃动了一会儿，猛然伸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揪下几根毛刺刺得短发：“喏，拿着。”他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别说，是几根头发。就算要、要我的命，都、都给你！”
女孩惊讶地瞪圆了眼珠，神色有几分动容道：“真的？”
“骗，骗你我就不得好死！”男孩道。然后他一把抓起女孩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你可以把我的心都挖出来。”
女孩的指尖在他的胸口打了个圈，然后又咯咯咯地笑了，娇嗔道：“我才舍不得呢……”
记忆在这里中断，祁信鸿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那是他！
他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天是他第一次来酒吧，高兴之下就喝多了。当时他整个人都醉醺醺的，有漂亮女孩来跟他搭话，他就跟着走到顶楼来了。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都是酒精作用下的醉话，是男人和女人**的时候一贯会说的话！祁信鸿扒拉着头发无声尖叫，对方怎么就当真了呢！
祁信鸿动了动唇，解释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你说过，我要你的心，你就会挖出来给我。”女孩幽幽地看着祁信鸿，神情徒然变得狰狞起来，“现在我就来取了！”
尖利的指甲笔直地朝祁信鸿的胸口处袭来，却在半途中，被一道强劲的灵力挡住了。
女孩僵硬地转过头：“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萧青微微一笑，“重要的是，你生前也不是人吧？”
女孩直勾勾地看着萧青，好一会儿才答道：“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没有阴气。”萧青道，“只要是人，死后都会有阴气。你身上却只有戾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妖，对吗？”
这一次，女孩没有再回答，她看着萧青，似乎是在评估她的道行。
萧青并不在乎女孩对自己的打量，继续道：“你的思维很简单，并不懂得人世间的行为模式，所以我猜你的原型不是动物。”萧青摸着下巴说，“应该也不是植物，植物不太容易‘摔死’。”
女孩又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似乎将注意力转到了萧青身上来。
萧青暗地里向高伟伟打了一个手势，让他带着祁信鸿退远一些，一边对女孩说道：“我猜你是陶器，易碎，刚有意识不久，对吗？”
萧青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因为祁信鸿不慎踉跄了一下，发出了响动，将女孩的注意力又吸引了回去。
“你想跑？”女孩语气一寒，不依不饶地再次向祁信鸿飘过去。
祁信鸿被吓得僵在了原地，无论高伟伟怎么努力都没能拉动他。
萧青叹了一口气，飞身上前再一次拦在了女孩面前。
这一次，女孩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只听她尖啸一声，厉声道：“闪开！”
萧青当然不会如对方所愿，她心里清楚，再要转移女孩的关注点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为今之计，只有打散她了。
不过几个回合，女孩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萧青的对手，但她不准备放弃心中的执念，强行要往祁信鸿那边去。
萧青食指一挑，手中的符纸就贴在了女孩的肚子上。
女孩粗哑地叫了起来，声音像是用指甲刮粗陶一样，让人听起来极其不舒服。
“为什么？为什么？”女孩看向祁信鸿，“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此时此刻的祁信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方面是因为极其恐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心中有愧——要不是他太过得意忘形，喝了点酒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满口胡咧咧，也不至于……想到这里，他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对不起……”祁信鸿的声音在女孩的尖叫声中显得如此轻微而薄弱。
然而女孩奇迹般地听到了。她停止了一切挣扎，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祁信鸿。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周围静的可怕。
“我不原谅你。”女孩说，“你骗了我，我带不走你，但是我会诅咒你。”
话是这样说，但女孩接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她仿佛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静静地站在那里，片刻之后，整个人就如碎粉的陶器一般，一点一点地风化了。
空气中只剩下祁信鸿带着哭腔的道歉声：“对不起，对不起……”
萧青上前拍了拍愧疚抽泣的大男孩，叹息道：“往后，多做好事吧。”
祁信鸿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
在萧青原本的猜想中，红衣女孩应该是调包了戴同方的凶手，但现在她都已经消散了，戴同方却还没有出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她不是追杀者？”萧青怀疑道。按照原来的规则，追杀者是不可能被杀死的，而现在，红衣女孩却如此轻易地就被萧青给打散了。
凤梧提示道：“还有一个角色。”
“唔？”
“施咒的人。”凤梧淡淡道，“那只陶妖说是诅咒祁信鸿，但她只是个小妖，根本就没有诅咒人的能力。”
“可是祁信鸿却被大玉王和小玉王寄生了，这就说明诅咒应验了……”萧青顺着凤梧提供的思路，接着说道，“或者也可以说所谓诅咒根本不存在，它只是陶妖不甘心之下的愤慨之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第一，为什么在现在是世界里，陶妖明明“死”了好几个月了，却没有在祁信鸿周围出现过哪怕一次？
恐怕那个时候她已经和画阵人做了交易，被投进阵法里来了。
第二，陶妖没有诅咒能力，为什么现实中的两个大男生会受到蛊虫的侵扰。
因为这是陶妖和画阵者的交易内容，画阵的人必须“惩罚”祁信鸿，陶妖才能留在阵法里。
这样一来，就又带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画阵者是可以自由进出阵法和现实世界。
这是很可怕，连环阵法和单一的阵法不同，它更像是由无数的点构成的小型的，虚拟的世界，每一个点都有无数的可能，即使是创造出这个小世界的人进入到阵法里来，也需要遵守他自己定下的规则。
萧青不由地想到了小时候，连环阵法她从小玩到大，本来应该是熟悉无比的。但现在的她身处在这个阵法里，却一切只能靠猜测和摸索。其中的原因就在于，这个阵法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连环阵法都要来得庞大和精妙，可见布阵之人的道行已经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步。
“我闯阵的时候，师父从来不会跟着进去。”萧青低声道，“他只在阵法外面守着我，一旦我有危险，他就会在外破掉阵法。”
萧青的师父五峰先生是萧青所能想象到的，人间的阴阳先生里，天赋和道行的极限。连她的师父都不曾轻易地进入到自己画的连环阵法里去，而选择从外部破坏的方式。那么布下这个连环阵法的人，他的能力到底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萧青无法，也不敢想象……
凤梧摸了摸萧青的刘海，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心道，傻瓜，比你师父更有天赋的阴阳师，不就是你自己吗……
萧青站在原地，神情有些茫然。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在深刻了解到布阵者的高强后，她甚至极其少见的产生了一种不敢下判断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几人脚下的地面忽然猛烈震动起来。凤梧第一时间冲上来将萧青紧紧抱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萧青困惑地问道。
“阵法被破了。”
“什么！”萧青惊道，“怎么会这样？”
“有人从外面破坏了阵法。”凤梧淡淡地说。说完，他伸手将萧青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膛里，以迎接更猛烈的剧震。两道剑眉紧紧皱起，男人不悦地想道，看来无论是连环阵还是阴阳颠倒大阵，都是有人刻意针对萧青设计的。
会是什么人呢？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难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发现了萧青的特殊体质？
想到这里，凤梧搂在萧青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周身弥漫着骇人的杀意——谁也别想将这个女人从他身边夺走。否则，他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当四周再次平静，萧青回过神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又回到了俱乐部的初级密室里。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戴同方居然也被带了回来。
祁信鸿和高伟伟兴奋地冲上去给了发小一个拥抱，彼此交流着分别之后发生的事。
萧青却没有被这份重逢之情所感染，她柳眉轻皱，似有化不开的清愁——师父，是您吗？
凤梧感受到了萧青的难过，揽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无声却极尽温柔地安慰着她。男人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出口的还是那一句：“别怕，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