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客人
第298章 客人
再一次的去陈家沟村，天已经亮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这大清早的居然有不少土方车进出，进去的拉着建筑材料，出来的拉着沙土，一路横冲直撞扬起烟尘，热火朝天。
我没有说话，心情非常复杂，我知道陈家沟村已经不是我的那个村了。
“你们那里要建一个文物馆，规模将会媲美三星堆。”于教授兴致勃勃的说，“我负责这里的文献资料整理，小陈，踏上这条路，你和我的合作就开始了。以后你做我助理，我相信你是爱你的家乡的，我们一起把它建设好，如何？”
我敷衍的回答着，心里却很不舒服。他刚才说陈东方不死的话就是他的得力助手，他还不知道陈东方没死，要是知道的话，会不会把陈东方给重新重用起来？
我想起陈东方昨晚站在桥墩上对我做出的嚣张动作，心里就更加不爽，于洋和张志强不停在说着陈家沟村的前景，说我是因祸得福，以后我要是就在陈家沟村做向导，给人讲述陈家沟村的故事，那就是一个行走的教科书。
“停车！”我气恼的说，“你们说得太难听了！”
张志强缓缓把车停下，不解的看着我：“哪儿惹到你了？我发现你自从回来以后，脾气见长了。”
“什么因祸得福，这样的福分你们想要，就要去，我是不想的……”
于教授说：“别吵了。我理解你，老张，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说这些，毕竟是当着小陈的面说他的家乡，他睹物思人，心里不好受，好了好了，好好开车，马上就到了。”
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车里的气氛已经不好，我不想争吵，也不想尴尬。
于教授也跟着走了出来，张志强按了两声喇叭，于教授叫他慢慢开着，他要陪我散散心。
“小陈，要面对现实。陈家沟村的改变不是我们能阻挡的。马上就要回去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于教授轻声说，“那些关于陈家沟村的传说，在你那里都是经历的真事，但是现在都是传说了。外间的说法现在越来越科学化了，陈家沟村的人，为了阻止泥石流全部遇难，这是后来官方发出来的消息……”
“所以你把以前发生的事情都忘了吧。毕竟，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恐怕只有你了。有一种悲哀的社会现象，就是谎话传得多了就会变成事实，现在没有人相信陈家沟村的谣传了。所以你不要再说那些往事，就算是说出去，也没人信，还会把你当成一个疯子。”
我狠狠的捏了捏拳头，胸口好像一团火要爆发。
陈家沟村的一切，就用一场泥石流掩盖了。
走到村口的高处，我迫不及待的放眼望去。
陈家沟已经无迹可寻。
我眼前是一片被挖成了平地的“平原”，到处都是被挖开的黄土，村里的小山包被推平了，没有了农田，没有了菜园子，没有了房舍，连我们村的标志性建筑小学校也没有了。
我有一种陌生感，好像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更别说在这里住了二十年。
村口有一排简易的木板房，那是在这里的施工队暂住的地方，那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让我心口好似被猛烈的撞击，以往这个时候，村里到处都是炊烟，叫喊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牛羊满山响着铃铛，下地的男人们卷着裤腿，肩膀上扛着劳作的工具，身后跟着摇尾巴的狗，兴冲冲的闯进自己的家里。
“是不是大变样了？”于教授感慨的说，“这里的村民以前刀跟火种几辈子，改变不了什么东西，没想到现代化的机械短时间内就让这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别说了，我找不到自己家的方向了。”我惆怅的说，“以前村小和祠堂是坐标，现在连它们都没有了，属于一个村子的灵魂没有了……”
张志强也跟了上来，我们三个人朝着村子走去，经过简易木板房的时候，于教授停下来去和别人搭话。
跟他说话的也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但是梳着大背头，脑袋上油光闪闪，穿着一套笔挺的西服。这在某个年代，就是标准的汉奸像，现在却叫这种人是“儒商”，代表着肚子里有一些墨水的生意人。
一看到这个人我就浑身不舒服，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这里承包工程的头头。
“让教授在这里说话，我们进去看看。”张志强叫我赶紧走。
才走出几步，我们就被两个工作人员追了回去，粗暴的说这里是施工重地，闲杂人不得进入，还非常过分的把闲杂人等几个字，误说成了“闲杂种”。
“我是这里的居民！”我终于爆发了，“你们才是闲杂种，该滚出去的是你们！”
“居民？哪儿是你的家！你把你的房子找出来我看看。”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对我凶巴巴的说，“看你这样子也是个流浪汉，想来这里混吃混喝？滚出去！”
哪儿是我的家？我看着茫茫的一片黄土，我的家不知道被埋在了哪个地方。
“说不出来是吧？说不出来就滚远一点！你们这些土耗子天天的打这里的主意，谁不知道你们是干啥的？想发财想疯了？”另一个瘦得像猴子的男人阳阳怪气的说，“土耗子，过街老鼠，还不走的话，我就收拾你！”
张志强都听不过去了，他说：“你们这里好歹也是要建国家的文物馆，怎么一个个说话都像是从原始社会走来的？那什么，这里不是建古国文明博物馆吗？啥时候变的，要建一个野蛮人活体博物馆？”
“你说啥？你绕着圈子的侮辱人？”胖子从地上抄起一根钢管就挥了过来，我把张志强一推，一把攥住了钢管，用力一拖，那胖子是虚胖的，一点气力没有，被摔了一个狗啃屎，大肚子顶着泥地，扑腾了几下才爬起来。
“你打人？”他爬起来之后大吼道，“这里有人打人了！快来啊！土耗子打人了！”
那个瘦子也跟着喊起来，不一会儿周围就围了一大圈的人，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和张志强。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家伙，钢管或者榔头，每个人都戴着安全帽。感觉就像是拿着盾牌和长枪的队伍来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人。
“土耗子！还敢打人，你们给我上！打死这土耗子不犯法！”胖子一声令下，那些人跃跃欲试。
“停手！”
一个滑腻腻的男人声音传来，同时一大股香水味也飘来了。
那个和于教授在说话的男人拿着一张印着花的纸巾，捂着鼻子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胖子和瘦子以及那些工人，见到他都给让开了一条道，对他毕恭毕敬的。
“打架上瘾了？见一个人进来就开打？”这个男人一开口果然是个娘娘腔，像一个老奸巨猾的太监一样，“这两个是我的客人，你们给我打一下试试？”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胖子顿时像一个漏了气的皮球一样，他那一张怒气冲冲的胖脸上，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哈着腰问：“冯总，这……这是你的客人？”
客人，真是一个笑话，我成了我故乡的客人了。
“于教授的人，那就是老子的客人。你们还打不打？”
“不打了，不打了！”胖子脸上的笑容终于荡漾开了，他笑得稀烂，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冯总的客人，对不起，对不起！”
“睁开你们的狗眼睛看清楚这两个人的长相，走到哪儿都给照应着，不要怠慢了！就像照顾于教授一样，随身都要跟着人！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听懂了 ！”
“去拿两个通行证给他们，免得里面的那些瞎眼睛狗认不得人，又要给我惹是生非！好好招呼我的客人，听懂了？”被叫做冯总的娘娘腔捂着鼻子说话，感觉那鼻子像见不得风一样。
瘦子给我和张志强一人拿了一个绿色的通行证牌子。
张志强黑着脸往前走，我也紧紧跟着，那个瘦子也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