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

第294章 回来

第294章 回来

我来不及深想,几步走出了大门,出去之后穿好鞋子,头也不回的往前飞跑。我总感觉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直到我飞奔到街角转弯处,那双眼睛才没有跟上来。

出了小镇,这条路我走了不知道有多少次,在镇上念中学,这条路每周都要走一个来回,跟别说平时赶集卖土货买生活用品,所以这条路就算是闭着眼睛走,也不会出错。

夜晚这条路很死寂,没有车辆更没有行人。

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这条路还是一条土路,没有硬化。

可是现在这条路已经硬化了,这更说明了陈家沟村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前我们村长陈文轩写了不知道多少申请书,跑了不知道多少趟,要某些部门解决我们村的通行问题,但是每次都是满怀希望而去,败兴而归。

每次陈文轩去上头申请,村里会好几个人将他送到村口,一并送出去的还有村里人舍不得吃的老母鸡和腊猪腿。

约莫他回来的时候,村口也会有人等着,但是只要远远的看他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事情又黄了。

没想到陈文轩申请了好几年的路面硬化,在陈家沟村都快死绝了的情况下,竟然给解决了。

我满腹酸楚的往前走,路上别说人,连个鬼也没有碰见过,我的眼睛能看见鬼,以及不是鬼的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可是我这一路走来,倒真的没有见过一点瘆人的东西。

那张志强在怕什么?想偷懒睡觉罢了。

再说我啥没见过,我就算见到鬼,那也不怕。

公路走了一段,就要经过那个被冲断的桥,这座桥现在完好无损,走过去下面水声哗哗,这是我这一路来唯一听到的声音。

过了桥,马上就要进入陈家沟村了。

我站在桥头,往事突然而至。

那个昏天暗地的下雨天,我带着新婚的林一念来到这里,准备带她突围出去,那时候我想,不管她是人还是别的东西,那都是我陈一道的女人。

“一念,不怕。我们再想办法。你放心,不管在哪儿,我都会保护你,我是你男人,这是我的责任。”

我当时说过的话响在耳边,林一念当时恐惧的样子在我眼前浮现。那个时候的她还假装是哑巴,那个时候的她就在演戏,而我还蒙在鼓里。

物是人非。

进村的路也加宽硬化,再也不是以前那条毛毛路,这条路还被拉直了,所以进村又节省了不少时间。

翻过这个小山包,就可以看见陈家沟村的全貌了。

我突然心跳不止,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我害怕看见接下来的那一幕,害怕看见陈家沟村面目全非的样子。

最后那几步路,我是双手撑着双腿爬上去的。

到小山包上,我放眼看出去。

这下我的心更加不安了!

因为我看见的不是被大型挖掘机械侵占,被推得满目疮痍的村子!

我看见的,还是以前那个陈家沟村。

夜幕下,陈家沟村里星火点点。一些人家亮着屋外面的灯。不管是哪个季节,一些人家喜欢亮着外面的灯,灯火对于农村人来说,是一种人气,标志着这家里住着人。

陈家沟村的地形像一个摇篮,摇篮里装了星星点点的人家,好像有犬吠声,声音的是从陈文明家的方向传来的。

我当然会觉得不对劲,陈文明家的黑狗都被我杀光了,黑狗血全用来破了隐宗的阵法。

退一万步说,陈家沟村除了我和陈东方之外都死了,哪儿还有这么多人家?

我暂时不打算往前走了,我怕一走进去,就进入了陈家沟村的过往,重复那一段痛苦的往事。我知道事到如今,我是没有能力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那就在这里多看几眼陈家沟村,这样的遇见也是一种福气和缘分。

我遇见了陈家沟村的过去,也许明天就再也看不见这样的情景了。

我坐下来,看着眼前的陈家沟村,这个晚上,我准备交给回忆,让许久没有流过的眼泪再肆意的流淌一回。

“咳咳……”

我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像是一个人抽烟被呛到了,咳嗽声很厉害,好像是……是我爹!

他经常抽烟被自己呛到,那都是因为在我娘面前他不敢抽烟,我娘念着他肺不好,他当着我娘的面乖乖的不抽烟,但是背了我娘的眼,就赶紧卷一锅烟叶子来抽,烟瘾太大,抽一口都要狠狠的抽,往往都会把自己呛得眼泪横飞,一边抹泪一边还不忘再抽一口。

许多时候他的咳嗽声都会引来我娘,我娘会气急败坏的追打他,他一边跑一边求饶说下次再也不抽了,这情景每年都要上演那么好几回,我连我爹跑起来的姿势,先出哪一只脚都记得清清楚楚。

该不会是我爹吧?

咋可能呢?我爹和我娘早就死了。

“咳咳……咳……呸!”

随着一口浓痰吐出,那浓痰被贴在一个石头上发出来的响声我都听得真切。我赶紧转过头去,离我两米远的地方,一个老头儿坐在一个大石头上正在卷烟叶子,旁边放着一卷棕叶,已经绑好了一半,准备做一把扫帚。

用棕叶做扫帚,这个技术全村就我爹一个人会。

那低头卷烟的老头儿,不是我爹是谁?

他已经死了……

我许多次都想见一见他和我娘,哪怕是在梦里都好。

这一次是真见到了,还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

就算是鬼,那又如何呢?我不是想见他吗?那我还愣着干啥?

我走过去,他闷着头没有抬起来,一边笨拙的卷烟,一边说:“你回来啦?”

“回来了,爹。”

“学校放假这么晚,你是不是作业没做好,给留了下来?”

我恍然大悟,他的记忆停留在了我上学的那一段,他还在这里等他在学校当了“留学生”的不争气的儿子。

以前学校周末放假,我都是最后一个回村的,一是因为我没钱坐车,而是因为我腿瘸了走路比别人慢很多,所以总会在天黑之后才回到村口。

可是我不用怕,我爹会在那里等我。当村里其他的孩子都回了家之后,他就会把牛羊收进牲口圈里,拿着一扎棕叶,正大光明的揣着烟锅和烟叶往村口走去。

在村里等我要打发时间,所以他抽烟也得到我娘的准许,再说他还在做扫帚,也算是在干活补贴家用。

村里别的人都笑他,为啥在村口等几个小时,何不在路上去接你的瘸腿儿子呢?

我爹说,该他自己走的路,就让他自己走。我以后要是老了,死了,谁陪他走?还不是他自己走。我只能在这里等他,让他一进村,远远的就能看见我,踏实。

这话一说出来,村里那些 笑话他的人都不说话了。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不管对待什么样的孩子,父母的心永远都是在为孩子考虑。

“爹,不是我作业没做好,是我主动留下来帮老师改试卷了。”

“我儿子会帮老师改试卷了?那不就是说你的成绩比别的孩子要好?所以你才能看懂人家做的对与错……你真是给那些孩子改试卷了?那他们的了多少分?你得了多少?”

我知道这个话题一说出来,他就会没完没了的问,大到村里几个孩子的成绩,具体到他们错了哪些题,我一一说出来,他就会越发的高兴,觉得我能看懂同学们的试卷,那我就比老师差不远了。

只不过谁知道,多年以后,我根本就没有长成他希望的样子呢?

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我坐在他的旁边,静静的听他唠叨。

好几次我都转身过去看他的脸,可是他的脸始终埋着,他也没有看我,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一会儿卷烟,一会儿做扫帚,在我看来,他嘴里的烟根本就没有点着,他也永远点不着,鬼是控制不了人间的烟火。

“走,我们回去,你娘在等我们吃晚饭。”他坐在那里收拾身边的东西,把没有用完的棕叶扎在扫把上,把细线揣进了衣袋里。

我当然知道不能进村,要是一进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爹,再抽几口,你回去了之后,就没那么自由。”

我想拖延时间,等到他该走的时候,他就走了。我想和他多呆一会儿,当然我不放心他要带我去的“家”,到底是哪儿。

“我都抽了六锅了,你想呛死我?”他没好气的站起来说,“你娘有胃病,我们不回去她就不吃饭,不吃饭胃就要疼,你是想换爹还是想换娘?”

我忍不住笑了,这说话的风格还是那么冷幽默,一点没变。

“都不换,都不换。”我说,“那我们回去?”

“回去。”

他走在我的前面,我发现他的双脚是离地的。

我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我是不会跟他进村的。我想等他再走几步,我送他到不能再走的地方,就把我和他之间隔开,这个本事我还是有的。

可是我正这么想着,他忽地就转过身,一把拉住了我,非常用力。

同时我的身后也多了一双手,在狠命的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