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

第25章 祠堂一夜(1)

第25章 祠堂一夜(1)

祠堂里的烛火,可从来没有断过!

就像长明灯一样,一年四季都会亮着,陈家沟的村民按户来续香烛,大多数时候,香烛是陈文明托陈东来从镇上买回来的,长年累月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可无论如何,祠堂的灯不能灭,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族长说,祠堂的灯火,好像是龙的眼睛,画龙点睛是最后一笔,说明其重要性,龙要是没有眼睛,那便没有生机,一个村儿要是没有明灯,那便没有人气,渐渐的就会没落。

我正愁着,这漆黑黑阴森森的夜,咋过?

好像变戏法般,隔壁的灯火突然又亮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亮的有点诡异,好像是一盏探照灯,将祠堂照得一片雪亮,灯光白花花的刺眼,这绝对不是烛火,烛火哪儿有这么亮堂。

一道白光过后,瞬间暗淡,光线变得柔和许多,渐渐的,光芒的颜色,成了白里透着黄,这种黄,犹如是年代久远的铜器发出的光芒。

这光芒将祠堂的神台照耀着,我才发现神台上的烛火确实灭了。同时我又发现,这道光芒好像会行走一样,好像是提着的马灯,走到哪儿,哪儿就亮堂些。

可我被捆着动弹不得,墙壁上窗口开得比较高,我见不到那盏行走的灯。

难道是村儿里有人进来了?可没有脚步声。

再说,村里没有比这窗格还矮的大人,小孩儿?别逗了,这几天全村处于白色恐怖中,连鸡鸭猫狗都不敢出来溜达,更别说小孩儿了。

雨没有停,风声更大,嘶吼着,好像要把房顶给掀开,年久的祠堂屋顶被大风一吹,不停的往下掉落灰尘。

那束光就在隔壁晃来晃去,我以为是来续灯火的,但是灯火一直没亮起来。

呜呜的风声骤停,隔壁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神台都摇晃起来,瞬间的功夫,神台上的灵位全部歪歪扭扭的倒下。

“哗啦啦……”

灵位全都滑落到地上,一个不剩。

我诧异极了,神台很宽,且是用黄泥浇筑起来的,很扎实,神台没垮,上面的牌位咋都掉了?

好像是有人给一竹竿横扫过来的一样。

我想这下好玩了,明天被村里人发现祖宗的牌位全倒了,将牌位扶起来,那可跟一开始立牌位一样,要费很大的功夫,牌位倒了,预兆不好不说,光是安抚这些祖宗的情绪,怕是要请半天的大神,陈家沟人的膝盖又遭殃了,乌央央要跪大半天,做足了法事才算完。

正想着呢,那团光突然出现在神台上。

我一看,我的个娘啊!幸好我不会叫唤,陈文明让我不能出声,这次是帮了我。

其实我已经“啊”的一声叫出来了,只是我没有声音。

那神台上,竟然坐着一个巴掌大的铜娃娃!

这个铜娃娃有手有脚五官齐全,看起来倒有点可爱,光溜溜的脑袋,胖乎乎的身子。

刚才的光线就是他身上发出来的,此刻他身上的光,像一道环形一样,将他围绕在中间。

这,这难道就是小神子?可四川人都知道,小神子是用柳木雕的,材质不是铜。

他坐在神台上,一只小手还在抠着脚丫子,这个抠脚小汉子,到底想干啥。

由于他身上的光芒聚拢到一处,我才发现,神台下的香烛并没有灭,继续燃烧着,只因为刚才的光芒太耀眼,所以才让其他的光线暗淡下去。

他一副陶醉的模样,边抠脚,边做出呼吸的样子,香烛的气息好像长了眼睛一样,袅袅娜娜的气息化作一缕缕,整齐有序的进入到小铜人的鼻孔里。

我恍然大悟,这个家伙,他是在接受香火供奉!

他不是像孤魂野鬼那样偷抢别人的纸钱,他这明显已经不是偷,而是抢!

他抢了主人家的位置,还把主人家全部赶到地上去,自己明目张胆的坐在上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若不是他个儿小,活脱脱就是一个土匪!

匪气十足!

可我一想到陈文明等一众人那么虔诚供奉的先祖牌位,现在全在地上呻吟,他们浑然不觉,到了晚上,他们的孝心全被一个野孩子给抢了去,我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以前在清明祭祀的时候,听村里老人在祠堂外的晒坝里说,鬼神也是有等级的,孤魂野鬼到庙宇沾染香火气就会灰飞烟灭,游魂四处飘散无定所,也怕香火,而能控制自己形体的鬼煞,算是鬼魂里厉害的角色,它也不敢轻易沾染香火,就像孙悟空害怕紧箍咒一样,香火的气息,看似如烟如雾,对于鬼魂来说,那是无形的符咒。

说得直白一点,若不是神,就别去沾染香火供奉这个东西,受不起。

陈家沟的祠堂,少说也有两百年的历史,远近闻名,早已经被虔诚的人们供“活”了。听族长说,他曾做梦梦见牌位里的先人有人成了飞仙,更有人看见每逢大日子,祠堂上面雾气腾腾,雾气中佛光乍现,那是有神灵在里面修炼。

这么神圣的地方,被这个小屁孩轻而易举的破坏了。

是陈家沟的人故意夸大了祠堂的神秘,还是这个小铜人确实了不得?

他若就是捣乱的小神子,他现在的境界,已经脱离了吃血吃灵魂的阶段,开始接受香火的供奉,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成器”了。

成器的鬼神,听说在天庭那是有报备的。

可是天庭不管他吗?他可是在危害人间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小铜人好像是吸够了香火气息,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小球,拿在手里把玩。

这个球是一个跳跳球,明显是现代工艺。五元店里五块钱一个,村里小孩都喜欢玩。

我百感交集,这个小人儿,恐怕真的是村里某人养的小神子。

可村里的外姓人就谢小萌和我二姨夫家,两家人是外姓人,当然如果我们家也算陈家人的话。

其余的都是陈家人,一个祖宗下来的分支,是谁这么狠毒,要害死全村的人?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肉呢。

跳跳球从神台的这头跳到那头,小铜人坐在那里,跳跳球并不滚落下去,就围绕着小人的周围活动。

我的脑海里迅速过着全村人的样子和平日里的生活习性,想来想去,都不是什么大恶人,平日里虽然磕磕碰碰,可那都不算事儿,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

这事要是被老族长知道,会不会气得他一家伙背过气?

想来想去,头都想破了,想想其实整个村子,还是二愣子最幸福,他傻愣愣的什么都不用考虑,哪儿有我们这些人这么多烦心事。

“轰……”

一个闷雷响起,那个小人儿翻了一个跟斗,从神台上消失。

一股风横扫过了祠堂,带来彻骨的寒冷,祠堂有一瞬间的黑暗。

光线再起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隔壁神台上的神位,依旧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底下香火不断。

好像,刚才的一切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

可我陈一道刚才没睡觉没做梦,那一切都是我亲眼看见的。我恨不得将我看见的一切告诉陈文明,让他明白捣鬼的不是我陈一道,而是他一开始认为的那个小神子。

隐隐约约传来鸡鸣声,我松了一口气,鸡鸣时是阴阳的临界点,我现在动弹不得,我也不打算胡思乱想了,我要好好的保存体力,恢复冷静。

明天我要精神百倍的对付陈文明,因为这个村,实在是没有人能帮助我。

害死人这个罪名,我陈一道,不背!

我打算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可是相隔不远的陈文建家里,传来了刺耳的鞭炮声。

明天一早,陈二牛和他爷爷就要下葬,今晚是他们在家里留的最后一晚。

最后一晚,要给死者做祭祀活动,外面叫做追悼会,我们这里叫“做祭文”。

就是将死者从生到死的经历择重点简短写下来,配合着锣鼓声,以及死者亲属的哭声,拖长声音念出来,算是给这个人的一生,做一个最后的总结。

而祭文里主要写的,无非就是死者的功德苦劳,如何艰辛的生活,如何养大儿女孝敬老人。

生时是个普通人,死后一条条回忆起来,方显得平凡人生的伟大和不易。

祭文念的好,别说亲属,就算是无关的外人,听着也会满心悲伤,大哭一场。

为死者,也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哀伤。谁的心里,没有一处随时不敢触碰的柔软呢?

白天听说外村的人进不来,没有借到锣鼓,没有请到法师,这个念祭文的声音,是谢小萌的爹谢友坤客串的,谢友坤声音自带一种阴柔,有点像唱秦腔的腔调,在这个全村哀痛的夜里,他的声音悠长而戚怨,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我听着谢友坤给陈二牛的爷爷念祭文,说到他对邻里友善,尤其爱惜孩子,我想起陈四爷爷以前出村赶场镇,别人送给他的糖果,他揣在贴身处,捂得糖都软了,他全带回来给我和陈二牛吃。想起他的好,我悲从中来,眼泪哗哗的流。

“吱……”

祠堂外的木门响了一声,我一愣,这是谁进来了?

“啪啪……”脚步声很沉重,听起来不像是年轻人的步子,也不像是陈文明,他走路带着一阵风,干脆利索。

这脚步声却不同,好像有人负重一样,步伐艰难。

我惴惴不安,刚才一个小神子就把我紧张得够呛,要是再来一个吓人的东西,我恐怕等不到明天,就要被吓得心脏骤停。

“啪啪……啪啪……”

脚步虽然慢,却越来越近,直接往祠堂神台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