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

第24章 困兽

第24章 困兽

祠堂里的人都随着陈东飞离去,最后只剩下我和陈文明两个人。

人少我正好和他讲讲道理,陈东至那狗日的一出来就乱咬人打人,有他在场,我永远都说不过他那三寸不烂之舌。

这家伙咋能这样?小时候我们也算是一起掏鸟窝一起偷人家玉米棒子的难友,人也长得胖乎乎的一副憨实人的样子,没想到人大了却脾气暴戾,暗中使坏。

“文明叔……”

陈文明不耐烦的打断我:“陈一道,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人,你别瞎几把乱扯耽误时间,不如打开窗户说亮话,你到底是啥来头?我的来历村子里都知道,我学了鲁班术没错,从没有藏着掖着,你呢?”

我急得搓手,我能有啥来历?小时候经常玩游戏说自己是齐天大圣,其实我连猴子都不如,至少我没猴子利索,我陈一道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还带了残疾的农村屌丝。

“文明叔,我是啥你还不清楚?要啥没啥,这里面一定是误会了。”

他狐疑的看着我,口中念念有词,我觉得好好笑,陈文明这也是草木皆兵,就凭着陈东山鬼魂的一半截鬼话,就觉得我是杀人凶手?

而且那附身我爹的鬼魂,也不见得就是陈东来,要是有人想害我,陈东来的声音以及陈文明家的情况,村儿里谁也不知道?

我正要把这个想法告诉陈文明,我的脑门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陈文明的双掌在我的额头前翻飞,我瞪大了双眼,突然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流从脑门传到了脚底心!

“叔……”我的嘴巴张了张,可是我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对不住了陈一道,我要对得起你,就对不起村里人,你别怪我。”陈文明二话不说,拖着我就往祠堂走,我惊恐的发现,我不但发不出声音来,我连走路都没有力气!

我的一双脚跟被抽了筋一样,绵软无力,全靠陈文明拖着,要不我都已经成一团棉花瘫软了下去。我惊恐无比,陈文明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鲁班术如此神奇诡异当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陈文明难道都看不出来,我这个半残废现在寸步难行,我若有功夫,我还让他们这么**?

他将我拖到祠堂里,我以为他会像对付陈东至那样让我跪下,可是经过神位门口的时候,他一刻没停,将我拖着,绕开了大门,然后进了侧门。

里面黑漆漆的,由于常年累月没有人住,里面泛着一股奇怪的气味,是霉味和朽木的味道,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诡异味道,感觉甜丝丝的,有点齁人。

“陈一道,这是陈氏祠堂的思过室,陈家沟的子子孙孙,犯了错误都是在这里思过,少则一日,多则七天。这里的隔壁就是祖宗的牌位,你虽然不是陈家的子嗣,但是你爹是族长家养大的。你先反思吧!人只有在不能动不能说的情况下,内心才能安静;也只有在黑暗中,你才能把自己看得明白。”

陈文明把我放在一把木椅上。

昏暗的光线下,我顿觉不安,这把木椅,是族长才能坐的太师椅,陈文明这是在害我啊!

我要是被别人发现我坐上了太师椅,我不但是杀人犯,还是忤逆祖先的孽障。

可我不坐也得坐,坐在上面,正对面的墙壁上有一个方形的窗户,窗户对过去,就是祠堂的神位,闪烁的烛火照着一排排的灵位,瘆的慌。

陈文明为了将我固定在太师椅上,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一根油绳,将我捆了一个扎扎实实。

我心想这下完了。

陈文明不但是个好木匠,还是一个好猎手,学了鲁班术的人,那基本上都是“拴山子”,这是我四川人对怀有巫术的猎人的称呼,带有一种诡异和恐怖的色彩,三分敬重七分害怕。

先前几年的时候,陈家沟不通路,山高皇帝远,附近的山上到处都是猎物,野猪黑熊经常下山来糟蹋庄稼,偷食家禽,偶尔还会伤人。

陈文明经常一人进山,回来的时候裤腰带都会断掉,因为他满身都会挂满小猎物,裤腰上一圈儿都是野鸡,沉甸甸的,裤腰带要是不牢靠,真的会断。

更大的猎物,他会招呼村里人一起去抬下山,山羊野猪就不用说了,黑熊也有,更重要的是,有麂子和麝。

后两样那可是贵重家伙,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能吃肉的家伙村里人都会分到一块,能卖钱的那自然是陈文明去卖了,偶尔会接济一下大伙儿。

陈文明能抓住这些大家伙,那全靠他一身技艺和一根油绳,那油绳自然不是普通的油绳,在特殊的药水里浸泡过,柔韧无比,当然还要用香烛和贡品祭过,最后,会用他的血,将油绳激活。

跟喂养小神子一样,油绳也吃主人的血。吃了主人的血,油绳便成了大森林里的魔鬼。

陈文明将油绳套成圈,布置在大山里,它们就像陷阱一样,野兽只要经过,就不能逃脱。

他每次去狩猎之前,都要敬山神菩萨,就是土地爷,俗话说:土地不开口,老虎不吃狗。说明这座山再大,山里的人或者野兽再凶猛,那都是归土地老爷管的。冥冥之中,自然界也是有规则的。

陈文明敬山,都是用兽首。血淋淋的兽首被宰割下来,放在山神庙里一字排开,那架势,让我们当时还是小孩的如今这一拨年轻人,不知道做了多少噩梦。

猎回来的野兽,都是脖子被细细的油绳套住,割断了喉咙而死,所以,油绳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猛兽的鲜血,不知道囤积了多少冤魂。

以前听陈东来说,他爹的油绳挂在墙上,那面墙整年都是湿润的,墙体上有暗红色的**在流动。逢着阴雨天,那间屋子里就有许多种野兽的叫声。

所以,凡是被油绳捆住的东西,都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在心里直骂娘,陈文明怎么能用杀野兽的方法杀我?

幸好我不能动弹,听说这油绳,越是动弹,越是捆得紧,越是叫唤,越是往肉里钻,任何的外力作用在油绳这里,无疑是给油绳加把劲。

“混小子,我不怕你不承认。挨到天亮,你身体里的力量就会发出反抗,那是条件反射,不怕你现在装模做样,到时候,你是人还是鬼,就等全村的人来看吧!”

陈文明还不解气,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把我框在中间,念了咒语,跟困兽一样。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离去,门砰得一声被关上,接着外面传来了锁门的声音。

我日你仙人板板陈文明!偌大的祠堂像鬼屋一样,又冷又黑,他把我扔进来就算了,还给我施加了重法!

我的身子被固定住,整个人不能动,脑袋朝着墙壁,墙壁对面是祖宗的牌位,这他妈是谁想的这种惩罚人的方式,满屋子的霉臭味,偶尔飘进来一丝丝的沉香气,混在一起的气味不伦不类的,感觉鼻子里被塞进了细钢丝一样,呼吸不畅。

更瘆人的是,祖宗的牌位在明明灭灭的香烛中,泛着古老的光,牌位上的字好像也在动一样,拉长,散开。

我到底是没有一个人经历过这样的黑暗,也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想到我的身上被捆上油绳,陈文明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我,我心里除了痛,就是恨。

我陈瘸子的地位,在陈家沟就是如此低下!

在陈文明的眼里,我就是一个畜生!

什么尊严,什么人格,什么自由,在他的眼里都没有!

村里还驻扎着警察呢,他居然敢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将我绑了,他把陈家沟,当成了他自己的天下。

可是陈文明杀一个人,又有何难?

我曾经听过一个传言,陈文明杀死过两个猎人。

那两个猎人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了这片山脉里有麝,于是带了三个人,一共五人来偷猎。

这事儿被陈文明知道了。

据说当天,陈文明若无其事的坐在山脚下,他的面前是一堆稻草。陈文明将稻草做成了一个个的草把子,扔着玩儿。

他的周围都是小小的草把子,陈文明像一个小孩儿一样贪玩,将这个扔过去,将那个拿过来,像变戏法一样的,玩着草把子。

村里经过的人还以为陈文明屁没事干晒太阳玩。

而他对面山上,不时的传来枪声,枪声越来越密集,那五个外地人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密集。

村里人告诉陈文明,有人偷猎。

陈文明笑笑说,山珍这个东西,不是我一个人放养的,大家都是靠山吃饭的,只要山同意,那便让他们一回。

村里人还觉得陈文明好大度。他玩了一个下午的草把子,天黑之前就回去了。

半夜的时候,村里有人起夜,看到那五个猎人,其中两个是背在背上的。奇怪的是,他们一无所获,除了死掉的两个猎人。

那幸存的三个猎人说,他们在山里,满山都是野兽,简直是密密麻麻的,他们对着开枪,野兽应声倒地,但是跑过去捡的时候,那野兽爬起来就跑。

如是循环,不打,野兽会伤人,打了,打不死。

他们知道遇到高人了,可是谁也没有办法破解,只能不停的开枪,不停的奔跑。

直到后来,枪子儿完了,两个同伴活活的累死了。

这就是陈文明用草把子做成的幻术,那些被扔出去的草把子,成了山上奔跑的野兽,被陈文明拿起来的草把子,成了死后又爬起来的野兽。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来陈家沟偷猎。

……

陈文明杀人,那可真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

我一想到此,万念俱灰,我死了没啥,我爹娘只有我一个独子,他们会伤心死。

我新娶的媳妇,会被村里那些光棍儿给盯上,给霸占,特别是陈东至,他正好也没有媳妇儿。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黑暗中,我没有看到我的什么过错,我就看见了我的悲伤。

动不能动,喊不能喊,外面门锁着,我成了困兽。

我盼着快天亮,天一亮,村里有动静,就算是陈文明要在全村人面前审问我,还有警察呢!

这么一想,心安了一点。

瓦屋顶上传来了噼噼啪啪的雨点声,听起来雨点很大,我担心不要再来一场前天那样的大雨。

“呜呜……呜呜……”

一阵大风吹过,瓦屋上的瓦片翻飞,好像房顶被揭开了一样。

一股风从窗口灌进来,神位上的烛火忽地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