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嫁

第二十九章 我去寻你

殿上坐着的人此刻已经全然沒了平日的威风,呆滞的眼木讷的如同百年的老人,萧索的靠在座椅上,不发一言。

廊外的秋风卷起黄叶飘飘,落下的树叶如同一片片铁钎掼在了心尖儿,是沉甸甸地痛。

我抬脚踏过长廊,离开窒息的大殿,心里想的是这个地方果然是同我八字不合,前一次來是和亲,这一次來是知道了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只是两样的心情比小时候荀师父同我说的故事里天师收了的鲤鱼精的心情还沉重。

忽然心中溢出丝丝烦闷,一股气流在心中不住的上蹿下跳,只想将眼前碍事的全都毁了才算舒畅。心头的火压制不住的往上窜,我深吸了一口气,屏气凝神时听见大殿内幽幽地飘过來的话,轻的如同深秋的芦苇飞絮:“我虽恨倾儿,可她是你的女儿,我就想若是哪天你看见她,会不会再想起谁,想起谁是会不会再想起我。只是啊,我这一生都像在个梦里,梦里的一切像是真的可又像是假的,我觉得你在梦外等我醒來,可是等我醒了,梦里的世界塌了,梦外的世界也沦陷了……”

我回身站在殿外,有温和的日照照在明黄色的石砖上,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我抬手微微避开,在那一瞬我听见殿上传出一声闷响,心里兀自咯噔了一下,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目光一点一点的移过去时,顿时觉得身上的血已经失了大半,怔怔的看着盘龙柱上那摊褐色的**,觉得尤为刺眼,只是如何我都不愿闭上。

红色的斜阳中,她仿佛透过层层日光投在我的脸上。

暗红色的**自她身下慢慢蔓延开,像是一躲迎风盛开的红莲

。她红莲中忽而绽开一抹笑颜,倾世的温柔,而这个笑却是我不明了的笑。

忽然耳边一阵声响,似是瓷器顿地的声音,是什么被打破了。我循声望过去,殿上的人目光呆滞,像是失了光彩,木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脸上是看惯的冷淡,只是唇瓣抖的厉害。他缓缓的站起身,像是沒站稳晃了一下,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脸色苍白的吓人。

他走到母亲的身边,伸出的手带着轻颤,像是不敢碰她,嗓音也在发抖:“洛儿,醒醒,陪孤说说话。”

我行到他身边,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见地上那个我曾经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满是血污的脸。我记得她來见他时,她特地画的妆容,特地挽好的发髻,脸颊上的明媚是我从未见过的,只是他沒有看到也未注意到。

身后的残阳将这片明黄染成了暗红色,投在地上的斜影被拉的很长,他跪坐在这片静止的时光中,时间静默的可怕。

忽然殿外一阵倦鸟长嘶,像是将他梦惊醒一般,他猛地抱住她,许是用力过猛,指尖泛出了白色。他将她抱的紧紧的,头靠在她耳边,声音放的轻柔,像是在同她说着腻人的悄悄话:“你不是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女儿,你说你恨我,你说你要为我们的女儿报仇,可如今的仇还未报,我还未死,你怎么可以先我而去?你怎么能也怎么敢先我而去?”

落地的残阳已经染成了鲜红,拔地的风吹开分落的秋叶,出來一片不知名的白花,似是为了应这场景,耳边烈风簌簌。

他紧紧的抱住她,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像是怀里的是世间的珍宝,惨白的脸贴在她的脸颊上,嘴角噙着最温和的笑:“你且去,在下面等我,恨我也好,我终会去寻你……”

我忽然觉得好笑,也就真的笑出來了。

殿内的人身形一顿,蓦然抬起头,目光穿过我的身体,却不知落在了何方,细碎的声音响在暗色的大殿的一角:“顷儿……”这一声仿佛走过繁华流年,将凡尘放下过后的低喃。

我却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踏出了大殿。

面对着四周荒凉的宫殿,心忽然抑制不住的发悲,天之大,却不知道我的家处何处?人之多,却不知道我该依着谁?

此时此刻我竟然疯狂的思念未晞,那个我曾晨昏定省都要想一遍的人,心里想着,便要抬脚去寻他,去告诉他,我是如此的想他

。告诉他,这天下我只他一个人了。

忽然前面的红墙坍塌,分开一条蜿蜒的石路。前一刻还是青石铺路的大道,顷刻间耸立出许许多多的山石。五光十色的光突然在我眼前爆开,生出许许多多的邻花水木,微风将碧波的湖面拨开,荡出道道的水纹,出來波动的三个大字,北辰殿。

我一怔,探身从假山后伸出半只脑袋,分花拂柳处,出來一袭白衣。

我瞧着那身影有几分的眼熟,随即又小心朝那边挪了挪。

站在那里的人竟是我前一刻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心内忽然有一刻的欢喜。刚从假山后蹦出來,却瞧见他好看的眉狠狠地皱在一起,我站在那里愣了一下,他这种神情只有我在跌入虚境时他才有的表情,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未晞站在那里未动,微微低着头似是在想些什么。

耳边忽然传來低沉的话语声:“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置?”

听见这声音,心里又是一怔。荀师父为何会和未晞在一起?且荀师父的声音听不出平日里半丝的嬉笑的语气,而是难得的凝重。

未晞单手敲在手臂上,一下轻一下浅,淡淡的语气不急不缓:“血魔竟然已经寻上來,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此次不能趁此将这血魔除去,日后定要受人诟病。”

荀师父侧目而视:“所以?”

未晞轻轻眄了他一眼,嘴角渗出一丝笑:“不若以身为饵,引蛇出洞何如?”

荀师父一惊,眯起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半晌,沉吟道:“你当以谁为饵?”

未晞抬眼看向远处,嘴角的笑意莫名加深。

荀师父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身形蓦地一顿,低喝了一句:“荒唐!你竟打起了阿离的注意!我劝你还是收起那份心思,若是别人你尽管哪去,只她,你万万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