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嫁

第三十六章 宫变

一阵风灌进半掩的木窗,炉内的红碳蓦然一闪,露出红光,不经意间蹦出几个火星,忽闪几下灭在寒风中。

四周一时静下声来,静的能听见炉火烧炭的突突声。

一片的静默声中,辽欤忽然搁了茶杯,微微偏着头道:“卫国是以何种理由领军城下?”

七业踌躇了片刻,才缓缓道:“前些日子沅河道旁发现一具死尸,那死尸穿的卫国官服的官员,不知因了何故死在那里。卫公称我郑国心怀有异,不受盟约,故此以此为借,发兵城下。”顿了顿,又道:“这事其实与我本是毫无关系,但不知是谁在朝堂参了一本,道我世袭父位且又值驸马之位,如今国之受难,须要建功立业为国效力,如此这等事便落到了我头上。”

我暗忖,七业自小就世袭他父亲的国侯之位,一生荣华享用不尽,又有娇妻在怀。仕途之路走的太过平坦,平坦到让人心生嫉妒。加之七业素来冷漠,不喜结党营私,因此又得罪了不少大官贵人。如今这国事当前,玩的都是命,你不想去战场我也不想去战场,大家都心领神会的觉得七业是当仁不让的不二之选。

心中思索良久,以之前我对七业的认识,想他应该不是这种贪生怕死之人,为何在即将出发之前来我这里。少不得我又要问一问:“难道你不想去?”

七业摇摇头,静了一会:“不是,在下虽然不是豪杰将士,倒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替国效力是男儿本分,我没什么推辞。只是,我担心九儿。”

竹九半边的身子极轻的颤了一下,静坐在一边垂目不语。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她与他终于在了一起,她曾经想的,曾经念的,如今都已经实现,为何她还是没有放下心中执念?难道,她是想一辈子不说最后的一句话,如此和他一起白首?

这个想法立即被我否定掉,上次看到的她手上的血色红丝

。虽然只在她手臂上蜿蜒了一小半,但按照血蛊的发作速度,再撑两年已是极限。我抬起头瞧她,她心中到底放不下的是什么?

又想了一会,肃然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放心。虽然她长的美,模样很不错,但她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不会再跟别人好的。再者,来,给自己一点信心。”顺手递给他一面小铜镜。

搂着竹九的翩翩身影一颤,抽着嘴角:“诚姑娘,真是幽默。”

辽欤撇了我一眼,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轻轻抿了一口茶,接过七业的话头道:“你是担心有人对九儿姑娘不利?”

七业未说话,点了点头。

我稍许探头,问的神秘:“谁会对竹九不利?”

辽欤不咸不淡的声音飘过来:“以你的智商,我解释了你也听不懂,先喝些茶,暖暖身子。”

喝你妹!嘟囔着嘴,拿起桌子上的茶赌气地一口闷掉,喝的很豪爽,也很痛快。正想着再要一杯时,却瞧见辽欤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有些许古怪。

我好奇的凑近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将伸出的手收回,装似不经意的理了理压出折痕的袖口,慢悠悠地道:“那茶杯好像是我的……”

我怔了一瞬,本能的拿起茶杯挡脸,耳边辽欤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不大却刚刚好叫坐在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

以前我一直觉得荀师傅的毒舌世上无人可比,领教过的人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想先自残了在自杀,就是先把他杀了再自残然后再自杀。如今我才算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若是有一天让他们二人吵一场架的话,我摇了摇头,以荀师傅性子,辽欤的清俊冷艳,如果他们见面一定是……惺惺惜惺惺。

虽然我看不见,但以脸热的程度推算,我想一定是和刚从锅里蒸过一样,红的能滴出来血。好不容易酝酿起的底气,刚想开口,七业一声轻咳,成功将困顿中的我给解救出来。

只听七业道:“前些日子皇宫突然戒备森严,就连我和九儿也不得入宫,皇宫上上下下竟然全面封锁,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铁笼

。”

说到这里七业眼底闪过一丝冰冷,只一瞬又恢复如常,继续道:“我派了几个手下去打探,却也是有去无回,依照这个情形来看……”后半句被他有意隐去。

按如今事件发展的顺序来看,所有事情都被提前了三年,那么这个时候应该郑公薨,郑僖公即位,时至今日本该发生的却没有发生,没有发生的却一一都发生,那如今宫中突发变故,十之**与这脱不了关系。

暗忖了片刻道:“繁弦调不过是开启时间之门,但却不能改变历史,如今所有事件都在逐个发生,只是时间稍稍提前。我想,应该有某件事被我们忽略。宫中突发此故,应该也是与你们相连,所以……”我瞧着竹九,一字一句说到:“应该是要更朝换代了。”

窗外的寒风陡然升起,夹着呜呜声盘旋在屋顶,将屋外的树枝吹的震颤,顷刻间,飘起了漫天的飞雪,将这白昼渲染的灰淡。

屋内,炉内烧的将要灭去的红碳突然“嗞”了一声断开,露出烧的猩红的火舌来。

竹九眼神一暗,唇微微抿了一下,提笔落下一行字来:逃得过,躲不过,抛得开,放不下,遇之,幸之,哀之,叹之,悔之,忘之,祸将至,何以避,劫将至,何以为?天命所往,皆以成局。

最后一笔重重落在宣白的纸上,将最后几张也染了层层墨汁。

身子轻轻的晃了晃,七业伸手及时扶住,拦在怀里。靠在七业的肩上,轻轻阖上眼,脸色苍白,神情落寞。

看他们二人萧索的身影,看的我心中惆怅,觉得需要安慰安慰他们:“其实也没什么?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就随他去吧。红尘一遭,自是要去去留留,伤心是难免的,难过也是避无可避的,一切都会发生,不过时间早晚而已,何不放下,图个现实逍遥?”

竹九抬起头定定的瞧我,黑幽幽的亮眼中升了一团水气,晕的氤氲。

一朵飞雪趁风而来,轻飘飘的在屋中盘旋一阵,最后落在了一截将逝碳火上,嗞的一声化作逝雪,灭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