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绝吟

第一百一十三话 扶摇入冷宫

缄默的气氛复又一哗。

“叮”,梅贵妃拈在指尖的茶盖轻一磕盏身,须臾复神色如常。

我心一沉,心知自己既然已把话给说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当真的是再沒有了退路!又一匍匐叩拜,虽然若不是兮云如此逼我我也诚不会这般对她做绝,但我仍不敢去看她的反应:“陛下,馥婕妤她当真与辽王有奸情!”一扬唇兮,声色比先前更高出了许多來。不知是心绪做弄还是力气卯足,我纤纤玉肩也跟着瑟瑟颤抖。

不及去辨识皇上的反应,骤听主位偏下些许的梅贵妃“嗤”地一笑:“是么。”言语森然,闲闲然慢悠悠的,“既然你阮婕妤几日前便知道了,那为什么现在才來告发?”

我怔了一下,脑海里神思转得飞快。

衣料摩擦的细微响动破空袭來,梅贵妃几步走到我面前,抬起我一张蒙了惊惶的脸,笑意淡淡不达眼底儿:“既你口口声声咬定你撞见了如此隐秘的事儿,那不知你这所谓‘前几日’,究竟指得是那一日?”

心如闷雷,倏然一念带着不祥滑过心坎儿。

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后妃与王爷有私这种事即便是真的,那也是皇家秘事,是要费尽心思竭力遮掩竭力粉饰太平的!我怎么能在宫宴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昭著的给说出來呢!

但当我有这个后知后觉的时候,一切已未免太过晚了。心跳剧烈,我只能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努力回想:“八日之前、日落之后。”十分肯定的如实回答。

梅贵妃抚在我肩膀的纤指不动声色的甫一使力,转瞬又突兀离开:“八日……还真是够久远的。”

她这一压一离使我不能适应,严重的失了重心,身子一歪侧瘫在地上。

“可这八日之前,本宫刚好唤了几位妹妹往倾瑞苑小聚呀……”梅妃微微扬首蹙眉,低着恰到好处的声色,似做了回想态度,“因那天夜里皇上忙于政务独宿御书房,后宫里诸位姊妹也都着实清闲着。于是本宫就留了她们几个品茶作诗到极晚……待意兴阑珊时,已是天方破晓了。”她纤长的眸子含着浅浅的讪笑,落在我身上仿佛有千斤之重,“其中,刚好就有馥婕妤,那么她又如何去与辽王私会、还叫你阮婕妤给撞见的?”

这分明是信口胡言黑白混说!我心里明白兮云与梅贵妃的勾当,也自知梅妃她是在有意护着兮云:“贵妃娘娘许是记差了天数,那也是未可知的!”又不能那样说,只好凛冽了几分语声婉转的这样道出。

“也是。”奇怪的是梅贵妃一收往日那股雷厉,软着调子又把眉头蹙蹙,“要不问问当天夜里同來的几位妹妹,看本宫是记错了沒有呢?”侧首顾了眼荣妃,“荣儿,本宫记得你跟玉嫔是一道过來的,你两个且帮着本宫想一想,本宫方才言的那些儿话对也不对,嗯?”黛眉懒懒儿半挑。

“臣妾记得也与贵妃姐姐记得一样。”荣妃并不看我,以缎帕掩着唇角目露温意。

一旁玉嫔敛眸思量了少许,也展颜曼声:“嫔妾倒是记不得太真切了,不过梅姐姐与荣姐姐既然都如此说了,那想來也是沒什么差池的。”这个玉嫔虽与我交集不多,但未尝看不出她深谙这曲意逢迎、逢场作戏、又不忘留出退路的处事之则。

只这几人既都与梅贵妃交好,说的话儿又如何不向着梅贵妃!

我心火欲焚、急意更甚,才欲再言又见席间一位亦不面善的宫妃甫地起了身子出席对着皇上、皇后一拜:“陛下。”轻软语气袅娜着声儿,“妾身虽然人微言轻,可也是要讲句实话的。”

连串事态都极突兀,我头脑再度空白几阵,似依稀期待着那宫人当真会讲出实话,帮着我讲出实话。

然而我这想法委实荒诞到可笑!若我还是先前那个得宠的阮婕妤,沒准儿真有宫人铤而走险助我一把以博取我的信任、它日借我之力捞些好处。但现下明显是兮云得宠一日一日的大盛,棋行险招的人不会少,可那护着的对象自然不会是我这边儿!

她不紧不慢:“妾身因与贵妃娘娘一宫,那日亦在被邀之列,妾身也可以作为证人,证明馥婕妤她确实与我们一个晚上都在一处!”

她那恳挚真切的神情举止做弄得连我自个都起了恍惚,自个都怀疑是不是当真看错了人了?心知沒有看错却还起了这心思,可见在这世上人的潜能有多可怕!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一事,有些人她做來就是顺势的打紧!

这还不算完,她把身子起了一起,蹙着眉弯苦着调子:“妾身着实见不得这样的脏水往馥婕妤身上泼,即便阮婕妤她因太牵挂皇上而记恨馥婕妤夺爱,这般的诋毁也未免太过了些。”

三言两语就又把话儿绕到了我身上,将重点从兮云是否当真清白不动声色就变成了我有意使心机耍手段的诟害!这……呵,我突然不怒反笑,突然就十分明白了这“无语”一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宛若桂子离了月宫的轻盈婉约,兮云作为当事人,终于在这个当口不缓不急的走了出來落身一跪:“陛下。”她嘤嘤的唤,淑丽的美面积蓄满满的全都是委屈!

这一份楚楚柔弱,登然揪紧了心房!

皇上漠着面孔把兮云扶起來,尴尬的气氛掺杂了诡异的不祥。

我心下一堵,双眸终于一热一胀,滚下泪來……我知道输了,我到底还是输了,输得很惨很惨!

世事人心是这万丈软红里最难理清的乱麻,透过现象也太难看清内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皇上,我的丈夫,他不信任我,不信任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甚至不愿多花出几分的心思來梳理梳理这些女人之间的烦心事,不愿为我的清白与否而过度较真。因为他从沒有真正的在意过我。

我从一开始得到的就不是所谓真心真情,不是么?

他对我很是失望,他无比伤情的回忆起我与他的初见,他感慨着世事的变迁与良善的不复……他认定了我的丧心病狂全都是因为似火的嫉妒,认定是我心机深沉的不惜葬送腹中的胎儿來诟害兮云,诟害不成又被这事儿给刺激的发了疯发了狂的一盆脏水泼兮云到底。

最后的最后,他无比沉痛与厌恶的冷笑,那调子是自打我与他相识以來从不曾在我面前做出过的寡淡:“朕可以容忍你偶尔的纵性,但朕不能容你拿朕的皇弟与朕的后妃來使你自个的心计!既然你已如此失心般的疯魔,那么便到冷宫里去清醒一段日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