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绝吟

第七十五话 安卿铺路·再度赴约

有风起,吹撩的**丛纤长花冠簌簌作响,蒙蒙雾气迷离了晴好的视野。我下意识侧首躲开这扑在面上的风沙尘梓,不想就在这目光一弋时怔忪了一下!

一人浅隐在**簇飘忽丛生深处一白玉长亭廊柱间,似有意又似无意,是那熟悉的玄纹紫色长袍,包裹的他玉树身形愈显挺拔清逸的好风骨。隔着晕开的日华浅凝眸子去看,他深邃的眉宇间噙几分恋恋的神态,那神态状似怀旧。他的双手负于身后,胸脯微挺,游离的风儿将衣摆撩拨的带起飘逸的势头。就着金灿**、剪影着青碧蓝天,他淡泊清漠如沙漠里坚韧挺拔的胡杨树,而那精致俊美到无以复加的容颜又使他皎洁、耀眼过游动浮云下深邃莫测的明月。气质与姿容,带着人神共愤的完美无逆……

这一霍然发现,震得我的心口一个起伏!安侍卫,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沒空多想,把眸光又凝几凝,小心翼翼的再一眼顾去,依稀见他眉心微蹙,似乎在示意我什么。

心思略转,我敛了面上流露出的不合时宜,重新转目面着容瑨妃立好身子:“难得來这止浮池一次呢!只觉得无限眷恋这般独好的景致。”眸光四顾,旋即复定格浅笑,“妾身想再走走。”

容瑨妃颔了一下首,并无多话,径自在一干宫人的服侍下回了锦銮宫去。

我方吁下一口气,机谨的四下环顾一圈,方忙不迭向安侍卫那边儿转步急急的过去。

他并无过多表情,俊美的容颜覆盖一层薄薄的冰霜,又添冷睿气度。我已习以为常,侧眸递了一个问询的眼神。

他显然是有意在这里等着我的,显然是要同我言及些什么话。对于他的态度,我越來越捉摸不透;时而痛心裂肺欲罢不能、时而又可以做到淡泊而从容,一如眼前。

又或者,关乎的还是一个心境尔尔吧!

他目色沉了一沉,水晶黑曜的瞳孔里那抹深邃堪比天渊:“明日我会引皇上來这止浮池湖心亭。”冷不丁的一句,不曾有情态,便愈发显得突兀,“所以舞涓,请一定将自己光鲜明丽的一面儿好好展现。”似乎只是无关痛痒的阐述,似乎淡泊已是他一贯的风骨。对了,可不正是如此么……

我怔了一怔,旋即解过了安侍卫话里的意思,明了着他的“好意”。他知我明日还要赴约而來湖心亭,故他便将皇上引过來,有意让我有所准备,待那时在皇上面前显露惊艳态度。

这一时,心底下那些情念忽地一起搅涌,分得不清是悲是喜。因这情念极繁冗,人反倒平和的不合时宜:“安大哥。”我微扬眉,凝着水波的明眸忽又泛起一丝好笑,“这么帮着我,是为了什么。”呢呢喃喃的更像在自语,旋即颦眉轻轻,“你就不会情不由衷么?”有如蚊蝇。

拂面天风薄染微醉,触及面目时那倏然泛起的悸动之感犹如吹皱的心湖水。

他一怀面目如故的未有情态,那是浩如清风的许多淡泊、甚至寡情:“原來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早已忘了我。”不生波澜,又偏被莫名其妙就烘托的十分苦涩,十分骇人的想要落泪。

心口跟着一绞痛,冷不丁的。我垂眸又抬,目色里已有淡淡的疼痛与微苦颜色,而那唇齿间吐出的字句依旧如深谷幽兰:“你是在吃醋了?”是真正如是感觉,又带着斑驳的期盼。

有风盈袖,他坦缓的偏错开一瓣目光,薄唇微启,不动声色的绕开了这层发问,只接过先前的那个话題:“不会,我不会情不由衷。”斑驳阳光在他侧身刷下一层不浅不厚的金波,那刺晃晃的耀目颜色仿佛特地为他造的势,侧面一张脸的轮廓与五官美得有如滴血红莲,是可以蛊惑人心的……

心微一动,颦起的眉弯无法欢展,我启唇:“为什么?”

他重看向我,颔首略略:“因为我只希望你好。”不知是因深沉故显真挚,还是因真挚便显得很是深沉。

“我不会好。”语气依旧稀薄,我兀自徐呢,“置身这里我怎么会好……”

“会的。”他打断,虽低迷却坚定。

是不是,是不是我永远都是你的不能碰触,而你于我也做不到无关痛痒?安侍卫,他究竟有着怎样沉浮坎坷的一段历经,究竟怎样看尽了纷扰人世间,故有了如此一派沧桑的豁达呢!

明知道我与他不会再有结果,可我还是起了执念,固执的想要保留这份美好。他定也与我一样,故我们才太谨小慎微止步不前,生怕稍有半点不知何处的过于触碰,便会将这一份美好也消弭的干干净净……

只是,我还是沒能控制得住自己的一颗心,这一颗心也只有在他这里才会是跳跃的、是活的:“除非有一日,会有我命中的良人,他带我离开。”还是接过了口。原來在潜意识里,我还在隐隐期盼,期盼着有朝一日安侍卫可以帮我结束眼下这一切,这我所深深的不喜欢的一切,甚至厌恶的一切!

相比起我的极容易自那淡淡目色间窥探到心情,安侍卫则明显与我隔了两重天渊。虽一样的冰俏冷峻,偏生他的幽冷是天渊不能企及的深邃,是太多无法忖度的欲盖弥彰:“我给不了你的一切,我希望他可以给你。”肃穆认真,苦涩低回。

我心口昙然一震,整个人持着平静的姿态与调子侧首颦眉:“这真的是你所愿意做的,是你真正心甘情愿想要做的么?”到了后边儿,还是沒能控制住的歇斯底里。

帮我谋皇宠,帮我讨圣心,这一切当真便是你心甘情愿为之上心的东西?呵……

安侍卫抬目,语气清淡如故:“舞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愿臣如此做么?”他反问我。

又一愣怔接踵而至,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我答不上话,我说不出口。因为在我心里,不得不承认,我……亦是愿意的。

我不高尚,不单纯,我以为自己一直都是什么也不在乎,可我却越來越不能看透我自己的一个灵魂。原來,我的**还是太多,我的心性也依旧还是凡人的心性,它沒能蜕变的彻底又干净。

在这勾心斗角明暗设陷的华美西辽后宫里,谁也不比谁就白一些,谁也不比谁干净!

“簌簌”,瓣瓣**和风搅涌成一大片一大片流动生波的海,埋天葬地的花海势头似要直冲苍天宇宙、遮了挡了这河山大地。熏醉如织,安侍卫决绝转身,轻靴阔步踏着青砖石底间晕开了一圈又一圈的灿阳金波,恍惚如同行在一道道玄玄光柱间的神祗仙人。他如是离开,那抹安静气息如故不变。

我蹙起的眉弯愈发得不到舒展,在这一瞬,心口甫地一个绞痛的厉害!那感觉细细微微的,又一抽一抽的,由浅淡处持着不受控的细腻势头点滴便渐趋浓郁,这浓郁散化不开。

那是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中最柔软处,因了刀锋的直白而刺伤割伤那一大片最柔软处的瑟瑟揪痛,无可排解、无可宣泄、无可安置……

次日依约又去了止浮池湖心亭。虽昨个已是赏过了一次**,但也丝毫都沒影响到现下里这些大好的兴致。

依次对着皇后行了礼后落座,自有一班画师将那未完成的画卷画完。

昨个就已成形多半,现下不过是寥寥几笔勾勒完成全部、尔后静心雕琢一些细节处罢了。

权就这么饮茶观花,小一会子后,宫娥将那一幅幅成品画卷依次呈于诸位主子过目。我接了画卷在手,眸光清凌凌的掠过画中自个一张纯然的颜,依旧静好、依旧清澈,独看容貌决计不是最出众的,但那萦绕周身的通身清冷气韵,却是这西辽后宫里边儿最是稀缺罕见的一种东西。况且我心知,我的气质不仅局限于此,画卷不过只勾勒出了四分之一罢了!只因气质不同于容貌,它基本无法临摹。

临着我旁边落座不远的韶美人这时起身过來,手里端着一盏清茶极随心的边品饮着:“阮舞涓这么幅画,色调好生清丽呢!”

我闻言,侧首对她笑笑,并沒再多言语。是的,这满卷基调自是清丽,倒是与我一股冰漠风情符配的很。

她挪步走到我身边很近的距离,弯了弯腰迎那画儿微探首,似是想要再看得仔细一些。

我不曾多心,便很顺势的侧了侧身子、边在指间将画儿展开,好为她一道视线留出不被遮挡住的一片空间。

就在这时,忽地几丝凉意伴骤起在耳的小风蹦溅在面上,我恍惚了一下神,还未及完全反应,便听“哗----”一声泠淙清响,接连手里延展开來的画卷,就这么浸污了大片大片的墨迹。

是酌鸢将手里执着的那盏茶水泼洒了出來,泼洒在了我才刚完成的画像上!

这一突生情景令亭内霎时便陷入一片寂静,空气绷紧若了孤弦。

“呀!”酌鸢以帕掩唇,眸光闪烁几许佯作的无辜非故意,“阮舞涓,不好意思。”黛眉微挑复展,似讥诮又淡淡的若了徐徐的风,“啧,手一抖便沒端稳那茶盏,不甚把你的画像……给弄脏了。”于此有意转了语态,昭著的敌对与挑衅气息充斥四野。

我明白的很,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她是想借此可以抓住机会的一遭事儿,來于情面及气场上占我一筹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