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绝吟

第四十七话 得圣恩·御龙伴驾(1)

呈上绿头牌给乾元殿公公的时候,我因这要紧物什失而复得,加之又是安侍卫、又是沈兮云的诸多念头纠葛一处,根本没来得及有太多想法流转心头。

只不曾料到,消息来的竟就是这般突兀!

是时,晌午才过没一会子,我用了几口膳食后,才欲小睡一阵,那乾元殿公公便忽地来了慕虞苑告知“喜事”,道是皇上翻了阮才人的牌子,要我好生儿的准备着。

这么个“大吉庆”的消息才一传来,整个慕虞苑便都似乎绽开了一苑锦绣春花!

倾烟掺着我的臂弯,不住于我道着一应儿的恭祝词话;外间妙姝、簇锦得了这讯儿,亦是并着小桂子、小福子贺声不迭,似比过那旧历新年还要令他们欢喜许多!

倒是作为当事人的我,态度平和淡泊的让人惊心……

不知是被什么心绪做弄,我头脑里只余一大片没个尽处的空白,毫无感触,更莫论是喜亦或是悲了!就如是做做弄弄的,连诺声都忘记。

须臾后,倾烟察觉到势头不对,忙不动声色的轻搡我一把。我这才甫一回神,见那传话的公公还持着温和笑意弓着身子等我回复。

同时,倾烟浅浅一笑,先了我一步颔首解围道:“我们家才人就要侍奉皇上,心下里难免激动的紧,故才这般忘记了回复。”

我莞尔接口道:“可不是这么个理儿?”只好一牵唇角,强自颜了欢笑出来,垂眸又道,“公公莫要怪罪本才人的失礼才好。”

那公公忙半真半假的一个作揖:“哎呦……才人这话儿莫不是折煞了奴才!”笑容可掬依旧,身子又倾,略压低软款声色,“同批秀女里,皇上第一个翻的,便是才人您的牌子呢!这可不是莫大的好彩头么!”于此笑颊愈发的灿烂,又转了灵灵的眸子凑近我几分来,“往后日子长久,还承望……才人您多多体恤奴才便好!”

短短数日,我早已见惯了这些个半真半假的虚礼,噙了丝浅笑回应了去,又照例吩咐倾烟使碎银子以作打赏。

被皇上头遭便翻了绿头牌,在这风波诡异、明暗攻心的西辽后宫,我不信这仅只是一个“幸运”尔尔,便能说明白的简单事情!

心里自是明白,必然是皇后娘娘暗中推波助澜的帮了我一把……

那传话的公公临走前又特意嘱咐,要我现下便准备着,尔后待那接应的花车前来后,便往去御龙苑伴驾。

尔后,众人便各自去忙碌准备。

不多时,浴汤便备了好,倾烟服侍着我沐浴梳洗,尔后着了件不太艳丽、又不算极寡味的玉色坠丹鹤凤尾蝶袖袍,内里衬着缭绫祥云小衣、并齐胸缕金挑线软粉烟罗纱裙,外罩一件百褶细丝如意小披风。

停当后,我落身妆奁台前,她为我整弄如云乌发。

三千青丝细细绾成芙蓉归云髻,只在左额留一缕散发,其余不曾有一些儿乱却。又于贴着耳垂的偏下处,左右两边各插两根边缘染成茜色的猫眼石小簪。尔后,双目以黛笔勾画出斜飞上挑的丹凤狭长眸形,扑微浓脂粉、施粉黄双色揉金波眼影、点花汀绛唇、最后又于如玉洁额间贴三瓣桃花并鱼鳞骨花钿。

记忆中,我从不曾饰过这般的妆容。这样的妆容于我个人而言,委实是有一些浓艳了——即便倾烟知我素性,且真正浓艳的妆束只怕会将我沉淀于骨的那份清澈给掩盖了去,故她已尽力减去许多旁的施粉抹黛功夫。

我爱极了清淡,倒是从不曾晓得若是艳妆浓抹,自个又会是个什么样子?不过眼下这一粉饰,也差不多能窥到些端倪出来,怎么说呢……美则美矣,可我总觉那般妆束下的自己,早已不再是真正的自己。眉目间颜色太涓浓,便显得像在画皮。

一通收束,终是全部都已停停当当。便又有一早便已候在外厅的司礼嬷嬷笑吟吟进来,向我做了个礼后,便于我讲述了一通“那方面”的事情,好一会子服侍皇上可有个准备。

我对那方面亦是素来知之甚少,便不敢眨眼、生怕自个有个什么错处的极认真听嬷嬷讲解,边不觉羞红了一张盈盈秀面。

又一会子,那接应宫妃嫔御的花车终于前来,停于慕虞苑小院门外,仿佛凝结了世上人间极致淋漓的无限彩头,似那停靠的一片地方也跟着流转许多明灿珠光。

也是,这花车銮驾,是多少后宫女子竟日连天儿巴巴盼着、求着,又盼不得、求不得的极大恩典……她们就如此,将最好的青春华年大把大把消耗磨灭于此,直至韶华老去,直至再难回昨。大多如花貌美,却人各有命,有的仅仅只是昙花一现、极尽的璀璨风光之后黯然凋谢;有的则立身扎根,有了自己赖以栖身的一片沃土、盘曲根基。

思绪纷扰,我在倾烟的搀扶、与一干宫婢的簇拥之下,颇为无限风光的登上了雕刻着鸾凤、鹣鲽、比翼、并蒂莲的精雕细琢华美花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