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绝吟

第四十三话 行绸缪·趋势识时(1)

飞鹄苑那边儿派来的人进了祠堂的时候,我已没了一些儿力气稍行半步。

虽昨个夜里我便没再跪着,只是将双腿于身侧舒展着执笔抄写佛经。但毕竟一整夜未曾阖目、更未曾稍歇,加之夜里薄凉,当下不觉,事后这身子骨怎么都是逞强不得的。

那两个太监只好一边一个将我小心搀起,一路背出祠堂、按于小轿中坐定了身子,适才这么一路送回了慕虞苑去。

花径小林阳光独好、风景怡然,我却早没了半分心情赏看这些。原是被一通错综复杂心事搅扰的头痛欲裂,关乎安侍卫的、皇上的、容瑨妃的……但因一夜未眠,这个身子已太过疲惫、也太过不堪重负,我竟不知于什么时候起,竟就在这一路摇摆的小轿中,昏昏沉沉的给睡熟了去!

现实纷杂混沌,牵扯得梦寐也并不安宁,我只觉自己身陷囹圄,动弹不得、呼喊不得,只好于一片弥深黑暗中无助茕立,喉咙水肿、四顾茫然。

接连前方猝地出现一道光晕,犹如雨前突忽而至的亮白闪电。素白到略有惨意的光影间,渐渐显出安侍卫长身如玉的模糊背影来!

即便身处梦寐,我也没禁住心头一喜。因看到了他的身影,行动的**便愈发迫切,奈何还是动弹不得亦呼喊不得!这般看不到束缚的无形禁锢驱使做弄,那绝望顷刻便铺天盖地袭来身上,埋我葬我于泅水的死死溺亡与不见头的无底深渊。

我心急欲狂!直恨不得、恨不能够触到那抹似惑而若蛊的身影,这般近在咫尺却毫无办法的情态呵!

正思绪混沌,忽地便听一声炸雷劈裂了亮白闪电。“轰——”似要把山川天地都抹平推倒、化作须弥的巨响贯彻耳廓!接连似有大雨倾盆、又仿佛周匝欲焚……

“才人!”

幻象骤散、巨响忽罢,转而一道女声极尽迫切与焦心的潜入耳膜。

我霍地睁目,映在视线里的是倾烟紧蹙眉头、挂着薄汗与依稀泪痕的一张脸。而周身感触并于这一刻里渐趋复苏,只觉轻快、惬意了许多。

“才人,您可是醒了!”倾烟又一疾声,一双目色已于方才的惶惑微惧间,转换成了略有水汽缭绕其中的欣喜顾盼。

我下意识转目四顾,熟悉的景致与格局……心知自己已回到了慕虞苑。又心之所至的回想起方才一幕幕纷乱场景,便又明白自己定是在中途睡了过去。

那些个护送我自祠堂回来的太监,是容瑨妃派遣过来的。他们见我一脸疲惫、又中途睡去,在将我护送回苑安顿好之后,定又同倾烟嘱咐了几句话。只不知他们把话儿言清楚了没有,不知倾烟究竟知不知我身体没事:“我睡了多久?”蹙眉轻问。

这空挡倾烟已扶了我身子起来,又利落的将两个软枕于我背后摞起垫好:“才人回来时已近晌午,便一直睡着,可吓煞了奴婢们!”她边服侍我靠住软枕,边惶惶然又道,“中途瑨妃娘娘遣了太医来瞧过一次,说才人是体力消耗透支,故而体虚,必得好好休养才是。”

听她如此道,我这才放了放心:“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现下睡了这一通,已是舒缓许多。”言语间扫了眼窗外天色,望见一大片溶了金辉的几近火红的灿烂颜色,该是暮晚时浮于天边的火烧云,那么应当还不曾入夜。

还好,我并没有错过那件极关键的事情……

簇锦端了参汤进奉,我浅抿了几口后,忙不迭嘱她去备沐浴的热水。

倾烟好心娓娓:“才人现下身子骨没能缓过这乏,不如先躺躺,待明儿个元气恢复了些,再沐浴也不迟。”

我摆手回绝了她的好意,仍执意如此。

簇锦只好去了。倾烟不愧为贴身宫女,虽与我相处时日尚不算多,但也对我素性揣摩的通透许多,见我这般,也隐猜出几分真意,便不再多问,按着我的吩咐去准备她的活计不提。

待沐浴过后,倾烟服侍我着了件菊纹宫缎上裳、下配烟云水仙裙,呈白、蓝二色底子,又外罩青色外披,与封腰间一条淡玉丝帛宫绦相映成趣,虽素雅且又不失一份恬静独特。

倾烟噙笑道:“似这般清浅的打扮,如此风韵,怕也只有咱们才人能撑得起,这清灵到入骨入髓的气质来!”

我温温嗔笑她嘴甜,边于菱镜前自怜照影,吩咐她为我悉心梳妆。

倾烟识我性子,便以红牙梳为我挽起涵烟芙蓉髻,耳畔余下的两撮流苏轻盈自然,宛若不经意垂乱而下的一般,却是与我这身清丽装束十分辅配稳妥,不媚俗、亦不俯就。

接着又于耳畔坠了掐金线白珍珠珰。就在倾烟取一犠玲半翅蝶步摇欲斜插入发髻时,我止了她的动作,谓她戴如何样子的发饰我自有参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