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罪

29 知己

钟铁山走在深秋的大道,一路上晃动着自己被阳光投射在地上影子,心情并不像秋后的天气那么爽,自己的影子像个又长又瘦的虾米,原先魁梧的身板儿在一个月之内变成了打弯的竹竿。他料理好了家里的一切,炖一锅鸡汤和鸡肉,蒸了一笼屉馒头预备好,巧儿放学只要给大红娘俩热热饭就得了,他要去趟省城办完善后工作,找马学顺要个车,把自己在省城置办了十几年的家当全搬回来。临出大门的时候,大红还冲着窗户喊了声:两天,就去两天啊!

到省城他下了火车就跟鬼使神差一般给柳秀莲打了个电话,他知道今天是周六,秀莲照顾那老男人不会太忙。钟铁山现在才认清楚,在他心情沮丧的日子,最想看见,最想倾诉的对象是表妹秀莲。

秀莲打电话口吻是亲切喜悦的,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现在的钟铁山在一个多月之内竟然从云山雾罩的空中楼阁跌进了不可挣脱的泥潭。钟铁山要约她晚上出来一下,她欣然允诺。

钟铁山回到了久别一个多月的美馨园酒家,感觉亲切,一进门,他好像做了场噩梦,现在又从梦境回到现实,在饭馆工作的岁月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出彩最惬意的时光了。

老同事们见了他几乎都有个大吃一惊的表情,大伙知道他家除了事儿,安慰他几句也不敢多言多语。走进酒店的第一反应让钟铁山意识到这里又在发生着变化。当他推门走进经理室的时候,发现杨总的座位上换了一位年轻美女。啊?怎么又换了经理。那个女人见这位穿着穷穷呵呵的瘦高男人连门也不敲就闯进来,翻着白眼瞪了钟铁山一眼,不客气地说:你怎么连门都不会敲,没长手吗?

哦,对不起,我找杨总,我是这儿的职工,歇假了才……

您是钟大哥吧,我是马总派来接管杨馨梅的,这个酒店杨馨梅干不下去了,马总就接管过来,给了杨总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叫她看病。

怎么?杨馨梅得啥病?

癌症,乳腺癌,做了手术还没出院呢。那女子说。

钟铁山发现这女人不光年轻还很漂亮,看样子还准是马学顺的女人,这马学顺有了玉娇仍然是招风惹蝶的,这小子,一辈子都改不了这好色的毛病。这女人比起玉娇的长相还是差远了,跟一般人比还算出众,看样子马学顺跟她交待过要关照钟铁山,不然,看见钟铁山这灰头土脸的邋遢样子,这种爱翻白眼而瞪人的女子是不会对他这么客气的。

那,那我问问杨总住哪个医院了,我去看看她吧。钟铁山问道。

哦,你得问你们这里的老人儿,要么打电话给马总,他前两天去看过杨姐。不过,您今天别打电话了,马总跟马太太去了澳洲,昨天刚走的。

哦,那我问问别人吧,对了,这饭馆以后就是您主管吗?钟铁山问。

对呀,您请了一个月的假我也是刚听说,据说您儿子,唉,这件事马总肯定不知道,他特别叫我关照您,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哦,还没问您贵姓。

免贵姓姚。

姚总,我要辞职,既然马总接管了这饭馆,他不在国内,就只好叫您解决吧。

姓姚的女子一听钟铁山要辞职,立刻惊奇地说:您可想好了,这个位置一直给您留着,多少人往里挤都挤不进来呢?

呵,我主意已定,如果您能做主给我结个工钱吧,还有,我需要您帮个忙,给我找辆小货儿把我的东西拉回家,再有个请求,把饭馆里淘汰的冰箱或冰柜卖给我,不瞒您说,我要回家乡去卖烧鸡。

好,这些我都能做主,等马总回来您给他打个电话就成了。

钟铁山谢过年轻女经理,他决定问问杨总住哪儿做手术,无论如何也要去医院看看她。

饭馆的老同事听说要去看杨不够,还怪兮兮地问他:你还有心思去看她?这回把她那喂小白脸儿的饭碗剌下去一个,看她还怎么浪哼!

哎!人家都得癌症了,再说她也下了台,咱俩去看看吧,一块去?

你去吧,白给我钱都不去!饭馆垮台就是我们几个给她拆的。今天菜里扔个蟑螂,明天给扔俩苍蝇,人家没人来,杨不够就甭想干了。

那伙计愤愤地说完,告诉了钟铁山,杨馨梅住在省一大附属医院的肿瘤科。钟铁山立刻打上出租到医院去看看这位曾经跟他有过一夜风流的中年女人。他想,见到杨馨梅一定好好劝劝她,用自己现在最新的遭遇安慰她,钟铁山觉得,其实,这杨馨梅除了喜好**那点事,人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女人对待自己不薄。

钟铁山认为空着手去医院不合适,到了医院门口,他买了一个写着祝您早日康复的小花篮上了17层大楼,找到了杨总住的单间。

门被钟铁山推开,杨馨梅跟酒店同事的表情一样,她有点目瞪口呆,原来那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个月之内就瘦成了“高老头儿”,加上她本来心情就不好,看见老钟进来,杨馨梅泪水汪汪的。她虽然穿着病号服,仍能从领子口看出在她的左前胸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蜡黄,说话有气无力的。

老钟,谢谢,还来看看我,前天马学顺来,没说上五分钟的话就被电话叫走了,我干砸了,又是马学顺从火坑里把我捞出来,这回是最后一次啦。杨馨梅说。

我知道了,刚才看见了新经理。我是来辞职的,明天回去就不来了,我家遭了难,那个写作文登报纸的儿子突然就死了,老婆也瘫在炕上,家里实在没人照管,打算回去自己干小买卖。所以我说你等养好了再振作起来,人都有意外的不顺。

老钟,你目前境遇这么差还来看我,让我说什么好呢,这回我做大手术,那几个吃我、喝我、糟踏我的臭男人一个来看看我的都没有,寒心啊。杨馨梅眼角和脑门的皱纹又多了不少,做了清扫乳腺和腋下淋巴的大手术,她的左胸又瘪又平。就这,杨馨梅还没忘记化点淡妆呢。她的头发也很整齐,一定是请人帮忙梳理的。

嗨,为他们寒心不值。你这种病不要紧,又是早期发现,凡事儿想开点。钟铁山说。

我也得这么劝劝你呀。杨馨梅说完,缓慢地用一只手从枕头下面摸出几张一百块钱的钞票,连数都没数就塞给钟铁山。她的左手死板地贴在身上不能动,只能用一只手做事儿。

不要,这哪行?

嗨!我知道你有骨气,不愿接受施舍,可你需要钱,拿着吧。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了,好好保重吧,我得去做治疗了,你快忙你的事儿去吧。杨馨梅话里有点逐客令的意思,这一点钟铁山能听明白业知趣儿,现在的杨总已非过去的杨总,她说什么钟铁山都能理解。

钟铁山看见有个杨馨梅的女亲戚真的带着她去做治疗,就赶快离开了病房,说实在的,看见杨馨梅让他心里着实难过了好半天,很可能这就是诀别,倒不一定是因为她得了癌症,乳腺癌早期又不死人,关键是钟铁山跟这位风流女人不可能再有见面机会了。这也真是个悲剧女人呀。钟铁山的确需要钱,太需要了,掏出刚才杨馨梅给他的钱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700。她是随意抓几张给他的,人家得了癌症给自己这么多钱不少了。

回到美馨园酒家,门牌上的那块由本省著名书法家写得牌匾正在换成天马酒家了。还叫天马酒家呀,这马学顺就是那么固执,也可以说执着,据说他的房地产业越做越大了,这次给了杨馨梅不少钱盘下这饭馆,他对杨馨梅还算够念旧情。

钟铁山领了六千块钱,比他预想的多,这一点要得益以马学顺在此吞并这饭馆,要还是杨馨梅时代,恐怕钟铁山连两千都拿不走。

来省城办的事情很顺利,冰箱和冰柜也整了一样一个。钟铁山的心里有了微弱的乐观自信。

天快黑了,等着见秀莲是钟铁山盼了一天,不,可以说盼了好久的心事,他发现,越是在他绝望、万念俱灰的日子里,他越想见到秀莲,只要看见秀莲那平静慈祥的眼神,钟铁山能放松,能缓解郁闷。

钟铁山定下了上回跟秀莲喝酒的那个墙壁上有淡淡紫云的单间,他拿出了两瓶存在宿舍的红酒,他打算不管表妹愿意不愿,自己喝他个一醉方休,来他个一吐为快,他想过,跟别人不敢,所以他从来不跟别人喝大酒,今天他得多喝点,跟秀莲一吐为快。

秀莲听到钟铁山的声音,长久以来被克制的那种情绪又从心底里面往外喷涌,她难忘上次跟表哥的会面,若不是在马路上遇到那场车祸让钟铁山看见那骑摩托车被撞死的人,秀莲跟他定会有个终生难忘的销魂夜晚。秀莲以为钟铁山不会再约她会面了,谁知一大早就接到了表哥电话。虽然钟铁山电话里的声音那么平静,可秀莲的声音像清澈的甘泉从话筒里流淌到钟铁山的耳鼓,只是现在的钟铁山绝对没有了对秀莲身体的渴望。

这段夏秋交接的日子,秀莲一直跟她主家的教授住在一起,对外她是保姆的身份,实质上,她也就是教授的女人。知识分子集中的住宅互相很少走动,更没有随便串门的毛病,秀莲的存在对那些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大学教授来说谁也不会点破,而只要不被点破,她也就无所谓了,况且,秀莲对教授有种发自内心地敬仰,甘愿细心地伺候好教授,变着花样给他做可口的饭菜。在这个家她享受着女主人般的待遇。老头儿半个月或一个月才会对她有一次性的要求,这对于她来说就求之不得。教授的体能不行,但性经验科学、人性化,秀莲每次都能从教授身上得到一种多重愉悦。她的皮肤更加滋润,人也更加水灵,就连穿衣打扮谈吐气质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当然,这离不开秀莲超凡的聪慧。在接受新事物,新思维新观念上,钟家养女巧儿跟秀莲有很多相似之处。

晚上六点半,秀莲来了,当她第一眼见到满目沧桑的钟铁山的时候,她大张着嘴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你怎么瘦成这样儿。

有钱难买老来瘦啊!钟铁山见她刚进来,不愿意提起伤心事。

四道菜很快就上齐了,除了两支油焖大虾都是清淡素食。还是那团紫色的光晕映着一张比从前更白皙精巧的五官。而今天的钟铁山对于秀莲穿了怎么样一件雅致精品的橄榄色羊毛衫或是什么样款式的高跟皮鞋都已经视若无睹了。他只觉得眼前晃动的是自己这一生最可信赖的女子,她永远不会像自己老婆那么邋遢,他跟这女子青梅竹马,他把这女子珍藏了这么多年,一层一层地包裹着,更多的时候是想象她的样子,要看看实物的时候再一层一层悉心地剥开,从某种意义上讲,经过了半生的心相知、意相随,加上钟铁山跟秀莲有了一种从没打碎的默契,致使秀莲成了钟铁山心目中的女神,这女神不是高不可攀而是可以在他彻底绝望的谷底当做一盏照亮儿的明灯。

钟铁山话不多,他想叫秀莲先吃好饭,把那只色泽鲜艳的大虾剥得只剩虾肉放进秀莲的碗里。他自己东跑西颠忙了一天,也故作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不少饭菜。

秀莲的眼睛很多时刻就是钟铁山的X光仪,她猜到了钟铁山一定出了大麻烦。

两人都吃了五成饱儿的时候,钟铁山拿起菜碟子里剩下的另外一支油糊糊的大虾攥在手心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几乎捏成了带皮的虾泥,看不清坚硬的虾坯扎进他的手心是否流出了血,他满手尽是红烧虾的浇汁儿。没等秀莲开口,钟铁山大滴的泪水就掉在桌布上。

助儿死了,在他考上县一中药去上学的头天夜里,他死在了我们后院的葡萄架下面。

啊?助儿,咋会这样儿。秀莲虽然没见过助儿但总听儿子过去说起学校里这个念书最好的孩子。

自然,秀莲肯定又是一顿痛哭流涕,而后,钟铁山又告诉她,大红因为助儿的丧命得了半身不遂。听到这样的消息,秀莲当然只能长吁短叹。她这才明白了钟铁山为啥从一只大老虎瘦成了大灰狼。

钟铁山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红酒,抓住了秀莲的手说:莲妹妹,你哥我实在撑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们家里半夜三更总有助儿喊叫的声音啊,都两次了,不是我自己听见,是我们家三口人都听得真真儿的,没错!

天哪!咋还能有这种吓人的新鲜事儿呢?哥哥,我听说现在有请跳大神的抓鬼,不行你也偷偷请到你家院子试试咋样?

不是那事儿,我从前没信过跳大神会抓鬼。我们家不怕助儿来,我们都想他呀,他就是变鬼来我们家那事因为他想家,想巧儿,如果我们叫跳大神把他抓了不就害了可怜的助儿嘛。

哥,助儿死啦,到了阴间,你把他撵走省得家里不安宁。

钟铁山拿起了酒瓶子,对着瓶嘴儿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他喝干了酒瓶里的红酒,眼前已经是天旋地转。他看着秀莲的脸突然固起来,像凹凸镜里的脸慢慢地逼近自己,他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

哥,哥呀,你快出来,你这是怎么啦!秀莲吓傻了,她认识钟铁山几十年了,无论是穿军装像勇士般的表哥,还是开汽车像王子般的表哥,还是当厨子像蒙汉般的表哥,从来都是铮铮硬骨,从来都是把她当绵羊一样护着,今天的表哥太反常了,像个受了极大刺激和惊吓的小男孩儿,莫非,莫非真的会像传说的那样有小鬼儿附在他身上。

钟铁山很快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坐好,翻着眼白看着秀莲,他定了定神,借着酒劲,他,他在犹豫,他想把深藏内心的秘密全都一股脑儿地告诉秀莲,这也是他在前几天,没喝酒的清醒状态下苦到极致时在脑子了一闪而过的想法。那块大石头压着他,叫他憋了十几年,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本想守口如瓶地等着装进坟墓,可,一个肚子里被罪孽和隐秘折磨得快要崩溃的人,多么需要有人给他一个出口儿,叫他吐出那些苦水呀。

这个人不能是马学顺,不能是妻子大红,或者信仰宗教的人可以讲给他的神,而钟铁山实在恐惧和压抑的时候,他把多年前风雪夜发生的事情还有这么多年,他徘徊在阴阳界之间的惶恐托盘讲给了他最信任的表妹和女友柳秀莲。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锦上添花的朋友,有两肋插刀的友人,有风花雪夜情、有过往匆匆客,也有雪中送炭的知己,钟铁山这样的男人拥有了秀莲这般雪中送炭的红颜知己是无数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最高境界了。

柳秀莲是经历过丧夫之痛的女人,貌似脆弱实则外柔内刚。她听罢钟铁山的叙述也算破译了为什么钟铁山会因为看见马路上被摩托车撞死的小伙子而心惊胆战。任何人一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结都会活得战战兢兢,更何况,钟铁山从来不是恶人,很多时候,他极其善良。

现在能安慰钟铁山最好的方式就是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握紧他的手,如果不是在嘈杂的酒店,柳秀莲会把钟铁山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母亲对孩子一样给他温柔的信任和力量。这时候,柳秀莲握紧了钟铁山的双手,她的眼睛里滚动着闪闪泪花说:你刚才说的话我明白,我啥都懂,但是记住,你说的可是酒话,这酒话呢信则有,不信则无。你的话我权当吃下的酒菜咽进肚子里烂掉也不会讲给第二个人,我给你发个毒誓,你呢,哥哥,你也对天发誓不讲给任何人,行吗?

钟铁山点点头说,行,我难道也骗巧儿一辈子吗?

对!好好骗住她,一定要骗她一辈子,你不说谁也不知道。除非,除非……

除非啥?钟铁山问。

除非你走到了天尽头要离开这人世的那一刻,到那时候,你愿意的话再告诉巧儿吧。柳秀莲说。

莲妹,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跟大红早早承认了我们不是她亲生的父母就是个失误。

这世界上没啥东西叫失误。要是都按正确的活法儿谁都不犯错儿,哪还有那么多悲欢离合呢。错上加错的事情太多才有了各种各样的好戏演出来啊。

莲妹妹,你在教授家里长学问了,说得条条是道,哥哥今天把酒话儿说给你,心里的石头总算挪开了点缝儿。钟铁山说完,把另外酒瓶子里剩下的酒全倒进肚子里。

夜晚来临,钟铁山突然想起了秀莲回去晚了咋整?他怕给秀莲找麻烦。秀莲莞尔一笑说,我告诉教授今晚上不回去了,跟表哥表嫂多说说话儿。

那就将就着住我那儿,咱们慢慢聊。钟铁山说。

不了哥哥,我多晚回家都不碍事,教授自己早就睡了。你这些日子劳累过度,我再跟你聊到天亮你就缓不过来了。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往后啥时候用着妹子吱一声,我心里高兴、痛快。秀莲的泪水又是一串接着一串。

夜深人静的时候,钟铁山跟秀莲并肩走在宽敞的大街上。寒意袭来,秀莲不禁打了个冷颤,钟铁山一握她的手,那么冰凉。他真想把这个比老婆还贴己的妹妹拥在怀里,他不敢,毕竟这是两个出自乡村的男女,他们都有着刻着骨子里的保守,怕人闲话。这里白天的喧嚣和嘈杂似乎被庞大的夜幕狠狠地卷了走,包裹起来,待到明早的曙光初照,那些被卷走的嘈杂就有会被无形的魔爪狠狠地抖落一地,抖落出新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这就是城市的日夜轮回。

两个人并肩走到了教授公寓,秀莲突然问:不辞掉省城工作不行吗?巧儿帮着撑家,你卖烧鸡挣不到钱可咋整?

不行,巧儿的功课一点都不能耽搁,你没见过巧儿这丫头,她太灵了,不上大学就是我更大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