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罪

27 阴霾

傻儿子帮儿吃惯了大红作的饭菜,对巧儿做得饭食有了抵触情绪。大红在的时候,他几乎顿顿不离肉,每次吃完就拉,直肠子,因为他吸收不好,人也就瘦得像麻秆儿。可现在,巧儿忽略了这个肉食动物的习性,即使每天大葱炒鸡蛋也不能满足帮儿的馋虫,从今天中午开始,帮儿拒绝吃饭,用上下嘴唇嘟噜嘟噜地吹着唾沫,有时候,他还歪着嘴冲着巧儿喊叫:大肉肉,吃!吃肉!吃肉!

巧儿这才想起,帮儿已经好多天没吃荤腥了,她自己没心情馋肉吃也不能忘了傻哥哥呀!巧儿赶快跑到村东头的杂货铺店割了一条带皮猪肉给帮儿用酱油水煮熟了吃。巧儿给帮儿盛到盘子里,这傻哥哥吐噜吐噜几口就吃了那碟子水煮肉,他竟然一块儿都没给妹妹留下。每天吃饱了三顿饭,帮儿就在院子里吹口琴,学鸡叫,从去年开始,他学会了自己到院子里的大尿桶里拉撒,这样省了逼人好多事情,可是,诸如大便后擦屁股这类活儿他还是干不好,不是擦不干净就是擦手上,近日来,她的身上总有股子臭气熏天的怪味儿。

在村人的眼里,帮儿肯定是个四六不懂的傻货,整天流口水,吹口琴,表达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眼瞎腿瘸。可是,在钟家,他常常能够干出好多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说他傻吧,在有些本能的个人需求不能满足的时候,他全都能给自己找到解决的方式方法。有一天夜里。他不是曾经学着钟铁山的声音骗过大红给他在三更爬起来烙饼吃嘛。

有句话叫大智若愚,按在帮儿的头上当然不沾边,可帮儿有点常人所不具备的特异功能和精怪让人匪夷所思,也许能叫他大脑痴傻小脑超常?

那天,他听见巧儿收拾助儿的东西,虽然眼睛看不见,他能清楚地听到巧儿把他的东西包好装进了横柜子,也许,帮儿记住的东西永远也忘不掉,他一直在惦念着助儿同学送给他的八音盒。

帮儿趁着巧儿不在的时候,就掀开横柜子的盖,竟然把助儿的东西都摸了一遍,他摸着了一个小八音盒,那是助儿同学送他的毕业礼物,他一拧就能听见音乐,于是帮儿兴奋地把那个八音盒拿了出来,他又摸出女同学送给助儿的文具袋,他高兴得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把那个八音盒装进毛线文具袋里面,藏到只有他自己能找到的地方,然后,他能原封不动地把那包东西包好,巧儿要是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巧儿还要去助儿的坟上,想起那个用开司米毛线精心编制的文具袋,她觉得应该把那东西也拿到助儿的坟前烧掉,让助儿拿走。她今天也要早早地采一大堆鲜花送到助儿的墓地。可她掀开棕色的大横柜子,那个文具袋和八音盒不翼而飞了。

她整理东西的时候连帮儿都没在屋子里,帮儿好像在堂屋的门槛上坐着吹口琴呢,再说帮儿怎么会看见那东西呢?巧儿的心里一阵沮丧,那八音盒跟文具袋除非是帮儿拿走,不然就怎么就没了?她想,不管助儿的东西对别人有用没有,她一定趁着爹妈不在都给他拿到坟上烧掉,助儿要真是接到准会特别高兴。

乱坟岗子乱就乱在那些高低不等参差不齐的杂草上,在助儿的坟旁,有棵细长的小白杨在晨风中孤寂地婆娑着,那是钟铁山怕将来找不到助儿的坟新栽种的。

助儿的坟前又出现了一身素衣高挑少女巧儿的身影,她点燃了一堆书本和衣服,在石碑前摆上一束鲜花,看着熊熊的火苗,看着晨风把一缕缕浓烟吹走,吹散。吹到天边。

回家的路上,巧儿看见跟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小姐妹儿董雪燕背着书包去上学。董雪燕快跑了几步跟过来,摸着巧儿的手说:我们知道你家的事儿了,明天我就把新学期的书领给你。

不了,我以后可能不上学了。巧儿的口吻很平静。

为啥?昨天校长都说了,这么多年咱学校才出了个能上一中的学生,还夭折了。董雪燕说到夭折犹豫了一下,这话肯定是校长说的,董雪燕是说不出夭折这类词汇的。她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妥,赶紧继续说:哦,巧儿,我知道你伤心过度,不该说。

没关系,助儿的确是夭折。

昨天钟助班里老师和几个同学给他上坟了。对,校长说了,一定做你家的工作,明年还指望你能考上县一中呢,他说这宝肯定能压准。

呵呵,校长这宝可压错了,不信看吧。巧儿苦笑道。

董雪燕急急忙忙地背着书包走了,她走出几步了由返回来跟巧儿说:明天我给你送新书,班里同学都知道了你的事儿,学习不如你的那两个气赌子还恨不得你退学呢,可千万别不去上学呀。

巧儿想跟她笑笑都没笑出来,她只是点点头。

钟铁山背着大红回家了,大红得了半身不遂,目前根本就不能下地,只有一只手能动,她的另外那只手和身子全是僵硬的,用大拇指去找小拇指都够不着。她的脸有点肿,脸上的胖肉开始嘟噜下来,神情木讷,原先还算水汪汪的大眼睛现在哭得眼睑下垂,成了一双三角眼,乌黑的头发里掺杂稀稀拉拉的银丝,显得有点灰白。如果说大红是因为悲痛欲绝白了头发,钟铁山的头发没白却掉成了秃顶。几天的工夫,这夫妻俩都至少老了五岁。

钟铁山把大红放在炕上,就听见大红跟杀猪似地尖叫一声,然后就是鼻涕眼泪和嗷嗷地哭叫。

巧儿正在后院的房顶上晒玉米,她看见爹妈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进了院子,等她听见母亲那声尖叫,巧儿的心也像被刀子扎了一下,她不得不在梯子上稳了稳情绪开始朝下走。

大红听见巧儿的动静,用一只手抓住了巧儿地胳膊,哭得更凶。帮儿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他在炕沿上摸见母亲的脑袋,也跟着大红呜呜地哭开了,帮儿长这么大从没离开过娘,在他的脑子里,似乎除了吃就是娘啊。帮儿和巧儿都脱了鞋上了炕,那样才能看清楚母亲的脸。

钟铁山不愿意再听见老婆孩子的哭喊,但他嘴上却在鼓励着大红,他拍着大红的胖身子说:到家了就关上门好好哭一场吧。

大红的哭声保持在一个调子上,但声音依然很高。她引以为荣的助儿说没就没了,这样的打击无疑是一把揪掉了她的一块心头肉,疼得她如同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又从地狱的门缝里钻了出来,被挤压成了一个瘫在炕上的大红。她不光没能看到儿子最后一眼,就连儿子的坟也没看见,她只说听钟铁山告诉了她埋葬儿子的过程,听完之后她的心理更不好受,就这么简单把孩子烧了,这孩子命苦呀,要不是正赶上严禁土葬的节骨眼儿,助儿还能留个全尸呀。大红一想到这些更觉得助儿委屈呀,她哭着,念叨着:儿呀,到我们家来一点没得好呀,妈对不住你呀,儿呀,你下辈子就找个好人家吧,咱娘儿俩的缘分就这么十四年呀,我的那个儿呀,你受委屈啦……

钟铁山这次背着大红回家,自打踏进这院子,一股子阴冷气息就扑面而来,他打算回家来要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砍掉葡萄秧子,他觉得这是一张鬼网,上回差点网住帮儿的小命儿,这回,助儿却偏偏死在了葡萄秧子下面,他后悔上回帮儿得病那年,自己就应该把这数砍断。

大红的哭声小了,嘴里的叨叨声却没完没了,越说越带劲儿,钟铁山听着就如同在受着凌迟的刑法,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提起镐头刚要去后院整治那棵他认为叫助儿丧命的葡萄秧子,村里的胜利妈和胜利他爹两口子就闻讯过来看大红了。

钟家在村人看来一直是紫气东升的,自从大红生出了聪慧的助儿,钟铁山捡来了伶俐的巧儿,再加上钟铁山在省城大把大把地赚来了银子,钟家院子里的小日子可是过得如日中天。钟铁山夫妇有了一双智慧超群的小儿女,把原先生出帮儿这样的残疾孩子的懊丧早就冲淡了,那种生出傻儿子的失落感在慢慢忽略,他们家反而拿娇宠帮儿这个大活宝当成了乐趣,村里人都认为钟家实在是太顺心了。可是,眼下谁能想到呢,钟家有了灾难竟然就是灭顶之灾,钟铁山在一夜之间就死了儿子、瘫了老婆。村里迷信的人会说钟家祖坟不好,他们甚至联想到唐山大地震钟铁山一夜之间就死了母亲和妹妹,他们认为钟铁山是防人精,钟家的灾难跟他的命相不无关系。

钟铁山自己也觉得自己是被厉鬼缠身的人,只是,他这样恐怖的感受能跟谁说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胜利爹妈蔫不溜秋地走进了大红的屋子,胜利妈手里还提留着一兜子山里红,她说多吃点酸东西对大红的病有好处。大红虽然不能起来,也在炕上深表感谢。

钟铁山要留两口子吃饭,胜利妈早知道钟铁山做饭好吃,她馋,于是就支支吾吾地想留下来。胜利他爹觉得自己女人太没出息,偷着掐了老婆大腿一把,被钟铁山看了个满眼二。他心里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了,便诚心诚意地留下两口子吃了饭再走。他说:家里没有鸡鸭鱼肉,老钟只能粗茶淡饭招待二位啦。

胜利妈装出脸皮薄的样子说:您的手艺好,做完面汤就能够我们学半年的,别太麻烦了,有啥是啥吧。嘿,对这号厚脸皮女人钟铁山还真觉得少有。

钟铁山炒了四个菜,留下胜利妈两口子吃了顿便饭。他的厨艺确实高超,随便动动锅灶就是美味佳肴,一盘子西红柿炒鸡蛋、醋熘土豆丝、干煸豆角、虾皮冬瓜四个素菜做得让人交口称赞。

席间,胜利妈吧唧嘴地声音比帮儿一点都不小,她尝遍了四个菜就问钟铁山:大红这病好能治好吗?

有一点盼头我就带着她去治,我扫听过了,咱们县,离着咱村几十里地的那村子就有个药仙会治大红这病,我打算这两天带大红去看看,不死心啊!钟铁山说。

胜利妈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态看着钟铁山,然后对身边一身不响的丈夫说:看看,看看人家两口子,我要是摊上大红这病,你还不得把我扔进猪圈啊!

胜利他爹老实巴交地哼哼了两句,说的啥谁也没听见。

这胜利爹妈吃了人家饭嘴短,愿意以出力气相报。下午,他们帮着钟铁山干了不少活,钟铁山实在需要人手帮助也就没有见外,也没推辞,他叫胜利爹帮他收拾院子,叫胜利她妈帮着收拾出了前院厢房的一间小南屋儿。随后,钟铁山把原来助儿和巧儿共用的写字桌和台灯挪到厢房的南屋,再摆上一张单人床,铺好了被褥床单。大红妈一看就知道是给巧儿预备的,心里更是敬佩这个当爹的男人。

钟铁山把巧儿叫过来说:孩子,以后你就住这男屋吧,凑合一年,明年考上一中就去住校。

巧儿有点愕然:我,我还能考上一中?

咋考不上,全村就你行,助儿比拟早上一年学,他学多少就教给你多少,你比别人多学了快一年的功课,还怕考不上?

提起助儿,巧儿不再说话,她记得助儿叫他上大学当大夫。钟铁山有说:明天你去上学吧,耽误了不少功课。

不,您不是还带着我妈去看病吗?巧说。

我带着你妈看病不出咱们县,跟你上学没关系,从明儿起,上学去吧。

巧儿看出爸爸的决心,也就没说什么。但她心里还是不忍叫爸爸一个人支撑这个残破的家呀!

胜利爹妈两口子来一趟,分散了一点大红的注意力,可等他们一走,大红的哭声又响彻在钟家小院。钟铁山心想,叫她哭个够吧,窝在心里的悲伤散步出去会作病的。

有胜利爹妈的帮忙,钟铁山收拾完了前面院子,他心里一直在盘算还没有做的那件大事就是收拾后院,把那棵害人的葡萄秧子挖出来,要么扔掉,要么给胜利爹妈送去,兴许这葡萄秧子到了他家啥灾也不长呢。

钟铁山从堂屋穿过,堂屋门口挂着的镜子映出他那张铁灰的脸。远处石矿的一声响炮,振得挂在墙上的镜子颤了一下,钟铁山的脸突然变形,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了满脸是血的大驴脸,眼睛鼓出来又缩回去。幸好那只是几秒钟的感觉,那镜子不再振颤,钟铁山的脸又复原成了铁灰色。他走出堂屋,心里大气鼓来,为什么每次自己要动这后院的时候都有种不祥之兆呢?

看这后院的大槐树正在脱落的叶子,钟铁山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的背景是嘈杂的吵闹:老兄,我们做生意讲风水,你家这后院阴气太重啊!

此话咋说?钟铁山的铁倏地变了色,煞白。

老兄,本来你这后院儿是阴面,你看,前面一棵槐树,后面一棵葡萄树,这两种树都属阴性,你应该去掉一个,要么就栽上棵杨树才好,白杨。槐树的字也压人,木和鬼组在一块儿,对吧!

对呀!那老董家儿子常年在外做审议懂风水,他要早点提醒我就好了。说干就干,别再迟疑,我把这棵葡萄秧子给砍喽。

钟铁山走到那棵葡萄秧前面,今年的葡萄挂在枝子上的已经不多了,或许房顶上还有一些。他刚要挥镐砍枝子的时候,在他的耳畔又响起了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带着雾气老子阴曹地府:两棵葡萄如果你愿意拿走,我不要钱,但我要你答应,无论这两颗植物种到你家里是死是活,还是一棵死一棵活,你千万别挪走,别挖出来了,一定让它们长在一起,烂在一起,行吗?

钟铁山猛然想起了当年去县城里找园艺师求来这棵葡萄秧子的经过。这句话当时让钟铁山突然有点含糊起来,他能做到永远也不挖走这葡萄秧子吗,连后院埋着的死人他都恨不得哪天埋别处去,要是种上这不许动的葡萄秧子那,那局面又不好收拾了。

那年的那天,就在钟铁山犹豫的时候后,躺在**的园艺师又说话了:你是个不懂欺骗的老实男人,我这东西还就想让你拿走,你可想好喽!

好!我答应您,我埋上这两棵葡萄,永远不挪地方。

是啊,钟铁山当年答应了人家,而且是答应了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他若在此食言将会有什么后果呢。按理说,最该挪走的是葡萄架下面的死鬼,可是,钟铁山不敢动它,时机不到啊!

要么砍掉大槐树,要么砍掉葡萄秧子。

钟铁山憎恶这棵葡萄树好多年了,那年帮儿得痢疾差点送命,他钟铁山最想干的就是先把那葡萄秧砍了,解解疼、解解恨或许还能消灾去病,可当他抡起铁镐要刨出葡萄根儿的时候,前院的那只花狸猫飞一般蹿到了后院,它睁大了褐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钟铁山要刨开的地面。

就在钟铁山抡起镐头正要落地的时候,助儿的那只花狸猫奋勇地扑来,用嘴从松软的土堆里拽出一只死老鼠,刹那间,几条红色的蚯蚓还有长着乌黑发亮后背壳儿的虫子,大得出奇的蚂蚁全都从泥土里钻出来,向院子里不断地蔓延。

当时,钟铁山突然怕了,手一软,镐头掉在了地上。

现在,就在他反复犹豫的当口儿,那棵葡萄树又一次迅速突变,它立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伸出枝蔓,龇牙咧嘴地罩在他的身上,捆绑他的心,使他难受得无法挣脱。盛下得几嘟噜饱胀的葡萄珠子更像一粒粒黑紫色的血泪砸在他心坎最疼处。恍恍惚惚,他又觉得葡萄树就是巨大魔掌,砍了它将会带来灭顶之灾。每一次,他葡萄架下心生畏惧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轧死了人该赎罪,他儿子咋啦,那么懂事,那么聪明,为啥夺了他的小命儿?大红咋啦?那么仁义、贤惠,为啥让她遭罪?

爸爸,你在干啥,董雪燕给我拿新书来了。巧儿来到后院找爸爸,她的身后跟着董雪燕。刚才,董雪燕看过了大红,她有礼貌地管大红叫大妈,还懂事地劝慰了大妈几句。

噢!麻烦你的小同学啦。钟铁山说。

没关系的大书,我们校长说了,巧儿是女秀才,要是总不上学他就亲自来做家访呢。

别!千万拜托了小同学,别叫校长来,我明天就让巧儿去小学。

爸爸,冲着助儿也得要歇上一个礼拜,上课注意力也不能集中,明天不去上学。

钟铁山点头说:好,下礼拜务必去上学呀。其实,他的脑子还在琢磨后院儿,他想问问两个孩子是不是去掉后院的葡萄树,毕竟董雪燕对钟铁山来说似乎是个极为特殊的孩子,以至于到现在他也会偶尔怀疑这孩子是不是那死鬼托生的呢。

可是,无论他说出哪个建议,或砍掉葡萄或挪走槐树卖点钱,两个孩子都坚决反对。尤其是董雪燕,更是以哀求的口吻劝说他不要砍掉葡萄树,那葡萄太好吃了。

巧儿喜爱大槐树,那里有她跟二哥多少美好的回忆呀!她多聪明,反映机敏,她听见过董雪燕的爸爸说后院风水不好,让种棵杨树。于是她跟爸爸说:您要觉得后院阳气不足,明年开春种上几棵白杨树和向日葵都行啊!

从这天起,钟铁山彻底打消了整治后院儿树木的决定,他下了狠心,心里在喊,你就折腾吧,我老钟要赤手空拳地跟你斗争到底。

一个星期后,巧儿到学校去上学。她剪了短头发,显得个子更高,眼睛更大,有点儿电视上主持人小倪萍的味道。钟巧一进教室,本来像个蛤蟆坑似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同学面面相觑,诡秘地瞪着六十多只眼睛盯着钟巧这个原来的班长。因为这几天关于钟巧的传闻忒多。代理了一星期班长的女学习委员刚刚过上当班长的瘾就要被夺走,她还真有点不甘心,她可没少给巧儿编排故事,见巧儿来学校,她也不情愿地看着钟巧,这几天,一直由她在开课铃声响过之后带领全班喊:起立,老师好!

巧儿也故意不再做出班长的姿态,老师进来没有人喊起立,同学们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

助儿死后,巧儿拉下的功课很快就追上了。校长说,这么聪明的女同学在这所小学里史无前例。钟铁山心里也总琢磨,那个戴眼镜被他轧死的男人肯定是棵“大聪”,做学问的人,不然咋生出这么有慧根的孩子呢?

巧儿坚决辞掉了班长的职务,到了学校查了念课文闭嘴就很少说话,班里同学知道高一年级那个少先队大队长考上了县一中,开学的第一天就意外地死了,那位大队长正是钟巧的二哥,而且不是亲的,钟巧早晚要给钟助当媳妇,这种闲话在班里传得沸沸扬扬。只有董雪燕知道巧儿的心迹,时常安慰她。

同学纷纷编排着巧儿的事儿,说钟助下葬,巧儿都快哭死了。还有人说巧儿趴在钟助的棺材上怎么都拉不起来,就差钻进棺材给她二哥殉葬了。说得更邪乎的还有呢,他们还说钟巧早就成了钟助的童养媳,俩人从小睡一被窝,钟巧早成了钟助的人,童养媳可变成小寡妇啦!

不光闲话传进了巧儿的耳朵,有一天,在巧儿的教室门口还贴上了一张画功拙略的漫画,一个梳着跟巧儿同样短发的姑娘跪在坟前烧纸,上面写着“小寡妇上坟”。

这样的事情要是搁在别人头上非得气个半死,可钟巧打门口路过的时候,明明看见了那张漫画却假装没看见。但是她有个底线,假如有人当着她的面诬蔑她和助儿,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她可饶不了这人。巧儿不太在意班里同学背后怎么看她,因为,她心里有个准主意,这主意和打算她谁都没告诉,包括跟她最好的董雪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