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娘亲被抢了

九十二章

九十二章

夜薄风凉,屋檐下还累积着厚厚的雪,月华反射,衬的小院子里更加凄凉。若薇站在屋檐下,透着窗纸看向屋内。

“为什么不进去?”夏桀走到她身后问道。

若薇苦笑:“师傅再替师兄疗伤,我不想打扰!”

还记得当段微浑身是血的被抬进来时,师傅睡意朦胧的眼忽然瞪的如铜铃一般,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他忽然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看的她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她其实不该将段微带回来的。

段微与她不同,她十六岁才跟着师傅,算是个半路捡来的徒弟,但是段微不一样,他是从小就跟着师傅,两人的关系情同父子,师傅将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段微,这才导致段微目中无人,高傲自持的脾气。

她还看的出来,师傅看段微的眼神从来都不是失望,而是心痛

尤其是现在,看见自己心爱的徒弟浑身是伤的躺在那,让这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子情何以堪?

若换在平日里,谁将段微伤成这个样子,天机子必定叫对方血债血偿,但是,段微作恶多端,被人打伤外加用刑,老头子只能将所有的心痛全部咽下去。

天亮了,若薇从房里走出来时,段微的房间还是亮着的,若薇推门进去,发现天机子和衣坐在段微床边,那疲倦的脸色告诉若薇,师傅一夜都守在段微床边上。

若薇连忙走过去道:“师傅,你快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了!”

天机子正在为段微把脉,头也未抬:“你懂个屁,要你来,你师兄早死一百次了!”

“师傅,我有那么差么!”若薇不满的抱怨起来。

天机子轻轻将段微的手塞进被子里,临了又给他掖好被子,这才站起来:“你烧些热水来给你师兄擦身子!”

“是,师傅!”

万能的小河早已把水烧好了,千千端着过来,因为洗洗涮涮的盆比较多,若薇便领着千千进来。

千千拧干了帕子递给若薇。

血渍与灰尘一点一点的被擦干净,一张完美无缺的脸绽露在人眼前,千千倒抽一口气,娇媚的脸色慢慢变成粉红色。

她愿意跟在若薇身边,无非是因为若薇的身份,她偷偷听到什么册封皇后之类的,如果没有猜错,若薇的真实身份大概是某国的皇后,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纵使自己容貌上乘,但是在妓院里根本不可能遇见什么优秀的男人。如果跟着若薇进宫,那么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若是哪个看上她了,那她以后的日子肯定比现在更好过。

可当看见躺在**的那名男子之后,千千忽然觉得等待了那么久,盘算了那么久,好像就是为了等他。

若薇见千千心不在焉,冷不丁推推她:“喂,看什么呢?”

千千连忙回神:“没什么,这位爷伤的好重

!”

若薇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千千想留下来,脸色有些为难:“主子,让我帮你吧!”

“不用了!出去!”

见若薇脸色有些阴沉,千千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天机子一夜未休息,若薇便亲自帮段微洗伤口,当帮他将上衣褪下之时,若薇愣住了。

段微的胸口处居然有一团神秘的图腾,那图腾长相极为凶恶,仿佛是一只狰狞的兽。见若薇呆愣,天机子上前道:“这是大辽皇室图腾!”

若薇张了张嘴吃惊的看向天机子:“大辽——皇室?”

天下两分,大辽与圣朝。

但是经历过一场浩劫之后,圣朝分裂成五国。数百年来,五国最大的敌人不是对方,而是大辽!

大辽名族善战嗜杀,民风彪悍凶残,往年与师傅游览群山的时候,就常听闻边境人诉苦,说大辽皇室成员经常外出狩猎,他们猎的不是野猪野鹿,而是人。

他们砍下人的脑袋拴在一根绳子上,谁的人头多,谁就胜出。

这些骇人听闻的惊悚之事比比皆是。

因此,五国与大辽水火不容。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汹涌。所有中原人都憎恨大辽,称他们为辽狗。如果被人发现自己家里窝藏辽人,便是通敌,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要被诛九族的。

而师傅居然将大辽皇室的孩子抚养成人。这太令人吃惊了。

天机子透着疲惫的声音叹息道:“为师遇见段微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

天机子望着**的段微,目光忽然变得迷离起来,仿佛在回忆那一刻的美好。

那一年的段微才只是七岁孩童。

大雨磅礴,段微缩在一个小土堆旁边,任由风吹雨打

。当时,与师弟天机算还未曾决裂,两人同时发现这个孩童。

天机算善于算人命途,见到段微便掐指算起来,不料,天机算大叫一声不妙,伸手想掐死段微,天机子见状连忙阻止,不解问道:“只是一个孩童,你怎下得去手?”

天机算不紧不慢道:“此孩童不是一般人,他身上血腥味太重,此时是孩童,等他长大之后,必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天机子愣住了,天机算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没有他算不出来的,可是再看段微,小小的身子缩在土堆旁边,任由风吹雨打,仿佛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恰在这时,段微抬起头,黝黑的眸子望着天机子,被水打湿的眼眸清澈无比,小脸长得尤其可爱,手背上还有几个小窝窝,天机子这一生没有子嗣,见到段微,心底竟莫名的涌起一丝怜爱。

天机子将伞遮挡住段微,转头对天机算说道:“可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师弟现在却要他为自己还没做过的事付出生命的代价,这难道不残忍么?”

天机算急的直跺脚,指着段微:“这孩子日后不得了的!他命格太硬,作恶多端倒是罢了,刚刚又给他算了一卦,日后此人动一动手便能叫人间血流成河!”

而此时的段微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这两个中年男人之间游走,仍然蹲在那个小土包边上静静的看着。

天机子看着脚下这个单纯无知的孩子,心头挣扎不已。但随后他坚决道:“人之初,性本善,说明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好坏之分,善与恶的区别。这要靠后天的栽培,若是我们能用正确的方式引导他走上正途,抛弃身上的杀气……”

“怎么可能,他命中早已注定,如何能改变?为了天下苍生,杀他一人,有何困难?”天机算再次想动手,又被天机子拦下。

“师弟,一个人的命是否比两个人的命更值钱?”

天机算愕然,不解道:“生命怎么可能用数量来衡量!”

天机子又道:“既然如此,师弟更不该杀他了,世间万物瞬息变幻,难逃一个变数,保不准这孩子日后摒弃杀念,造福苍生呢?”

天机算眉头紧皱:“一个人再如何改变,内心的**与心性都难以根除,这孩子乃是旷世奇才,等他日后有了能力,必定俯瞰风云,但是,一旦他有了力量

。便不再控制**,你能指望一个邪祟滋生出善念来?权利与**只会让邪念更加疯狂,你怎能用一己之私,将天下弃之不顾?不怕实话告诉你,这孩子一生共有三次劫难,如今便是一次,等他历劫三次之后,你想杀他,便如同登天!”

“你够了吧,死算盘,知道你会算,知道你厉害!”天机子动怒了。

“你想干嘛?”天机算瞪着双眼,看着自己的师兄。

只见天机子从怀里掏出一条晶莹剔透的长鞭塞进段微手里,顿时,在他四周的雨点凝固成冰雹,段微吃惊的看着手里的长鞭,然后仰头看向天机子。

天机子慈爱的看着段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缺一个徒弟,你是否愿意跟着我?”

段微没有丝毫迟疑,连忙从泥水中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天机子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墙头,然后抬起满是泥巴的额头,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师傅!”

天机子眉开眼笑:“走,师傅带你去吃东西!”而后狠狠地瞪了天机算一眼:“此人日后便是我徒儿,你若敢伤他,休怪我这个做师傅的对你不客气!”

天机算一脸悲痛着急,指着天机子的背影高声喊道:“天机子,你终有一天会为这个人劳心劳肺而死!”

天机算一怒之下,与天机子决裂,数十年不再来往。

正式拜师的那一夜,段微沉沉的枕在天机子的大腿上睡着了,天机子摸着段微的脑袋,喃喃自语道:“今后,我会像对待儿子一样教育你,关心你,教你读书,教你武功,教你做人的道理,明是非,辨善恶,通古今,知天下,若这样,你还敢滋生恶念,为师不会再手软!”

以后的日子里,段微果真如天机算说的一样,天赋异能,学东西一教就会,而且生的乖巧懂事,只是有的时候过于冷静,不喜欢说话。渐渐地,天机子发现段微过于冷漠,而且在他的内心没有善恶之分,只有想与不想。

思绪回忆到这里,天机子回望**的段微,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悲痛

果真印证了天机算的话,段微如今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已经成了五国闻之丧胆的魔鬼。

这次是他第三次历劫,第一次是他七岁那年,第二次是他练邪功走火入魔!

天机算说过,三次劫难之后,再想杀他,犹如登天!

天机子走向床边,望着段微沉静的睡眼,痛彻心扉道:“当年为师赠你可以御水的拴天链,本意是想压制住你内心的偏执与燥热,要你心如止水,没想到,你还如此……”

天机子抬起的手,不由的放下了,还是舍不得啊……

当年段微经历第二次劫难的时候,他就舍不得,如今还是一样。

“难道真有天注定这一说?”天机子悲痛的摇头叹气。

听完关于段微的故事,若薇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酸涩,如果换做是她,面对段微那样子的孩子,她也不会忍心下手杀他的。

而段微从前有多可爱,如今师父就有多伤心。

师父对段微灌注了无数的期望与精力,本想将他教育成一个懂事非,明事理,辩忠恶的人。现在却……

“师傅,不要难过了,你还有我啊!”若薇挺直了腰板,用力的拍了拍胸脯,谁知天机子看了,更加伤心了。

若薇等天机子去休息之后,认命的端起一盒药膏,那是师傅连夜熬制的,黏糊糊的药膏散发着阵阵香气。

若薇搅合了一阵子,将药膏搅拌均匀之后,小心的撩起段微的袖子,指端触碰到段微的皮肤,冰凉透骨直直的透进人的心里,就连呼出的气体都是凉丝丝的。

若薇心道,段微果真担得起冰肌玉骨这四个字。

再看段微沉浸的睡颜,说实话,睡着的他还真是迷人的要死,没有了杀戮之前的阴沉,没了算计别人的阴险。

想着曾经被段微骗的那么凄惨,若薇有些置气,而现在段微昏睡不醒,若薇竟萌生一种兴奋感

段微啊段微,你也有这么一天啊!

一边在心里这么想,她恶趣味的将刷剩下的药膏在段微嘴巴边上加了两撇胡子。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若薇尽自己能想象到的图案全都招呼到段微脸上,不仅是脸上,最后有些得不到发挥的图案,若薇竟画在了段微的胸口,就着他胸口原有的图腾,若薇又在上面画了一幅《玉妃媚史》里的插图。

然后满意的收工。看着自己的大作,若薇对自己欣赏又多了一层。

可是看见段微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师傅的药再神奇,也不能立刻治愈段微身上的伤啊。万一容恒看见段微被伤成这个样子,也在狻猊身上划两刀怎么办?

想到这里,若薇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那里面是圣水,是纪云抓到段微时在他身上找到的,若薇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东西,便从纪云手里要了过来。

反正就是最后一瓶了,给他用吧,要不然师傅看见段微这具残破的身子,还不知道要伤心心疼多久呢!

拔掉塞子,若薇扶起段微,将圣水灌下去。

没一会,段微手腕上,脚踝上的伤立刻以神速般的愈合着。等那层痂慢慢掉落,若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忽然她坏笑一下,用被子将段微裹起来,像煎饼一样,再用绳子扎好,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

若薇再次欣赏完自己的大作,笑的直不起腰来。

这时,被子里的段微好像动了动。若薇倒抽一口气。

段微这时看不见,但是他能听得到,而且立刻捕捉到若薇的位置,感觉到身上的束缚,段微猛地一用力,被子应声而裂。

若薇大惊,她万万想不到段微会醒的如此之快,正欲拉门叫人,忽的听见背后掌风,若薇嗖得一下闪过去,段微满脸的杀气站在若薇面前,显然的,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脸上的东西。

若薇诧异,不得不说,段微的生命力够强的

段微摸向腰间的拴天链,嗖的一下抽向若薇,若薇像只小老鼠一样低头缩起肩膀闪过那一击。

“段微,我救你一命,你不知图报就算了,还想伤我!”若薇抬起手腕,怒视他。

段微银眸一闪,不由分说的又是一鞭子抽过去。这一次若薇没躲好,发髻被段微的鞭尾抽掉了,秀发披散下来。

当天机子推门而入的时候,便看见他的两个徒弟一个满脸花的跟鬼一样,一个披头散发。

“你们在干什么?”

段微听出天机子的声音,诧异的往天机子的方向侧头:“师傅?”

看见段微这个样子,不难想象,这肯定是若薇干的,这里没人有她这种另类的兴趣爱好。

而更让他生气的是,段微一醒来就要杀人,杀的还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小师妹。

“看看你们什么样子,你这个做师兄的,竟这么打小师妹!”天机子怒目而瞪。

若薇连忙点头附和:“是啊师傅,要不是我躲得快,早被他一鞭子抽死了!”

段微见真的是天机子,连忙收起拴天链,心悦诚服的跪在地上:“徒儿罪该万死,请师傅不要生气!”

被花画的脸上是若薇从未看过的虔诚与尊重,原来段微也会卑躬屈膝。

天机子再看若薇,她好像跟个没事人一样抱着膀子在那看戏,天机子怒了,指着段微的脸道:“若薇,你就这样对你师兄?”

若薇摆明了欺负段微看不见。

“是他先打我的!”若薇辩解道。

“你还顶嘴!给我跪下!”

“……”她好冤枉啊!

“你们两个想气死我是不是?”天机子颤抖着手,指着段微与若薇

段微连忙道:“徒儿不敢,师傅且息怒!”

若薇哼了一声,负气的抱着膀子:“偏心眼!”

“你说什么?”天机子猛地挑高音调。

这个时候,一向冷傲的段微竟然像个鹌鹑一样。若薇鄙视的看了段微一眼,丝毫不畏惧的瞪着天机子:“偏心眼,偏心眼的老头!”

难怪老头子那么喜欢段微,原来这个人一见到师傅立刻乖的跟小白兔一样。

天机子被若薇气的眉毛直跳,再看四周被段微毁坏的桌椅板凳,可想而知,刚刚段微用了多大的劲。他是拼劲力气要至若薇于死地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哪个都舍不得。

天机子只好用惯用的一招——罚跪!

“段微,你一醒来便能使出八成功力!”天机子看着被内力扫出一道痕迹的墙面,由此可见,段微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天机子接着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给我跪在长廊去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起来!”

段微没有问任何原因,对着天机子深深叩拜:“是,师傅!”

若薇不愿意了,蹭得一下站起来叫嚣道:“我为什么也要跪?我有什么错?是他先打我的!”

天机子狠狠的瞪了一眼若薇,伸手指了指段微的脸。若薇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焉巴巴的嘟囔:“哦!”

现在是中午,段微的眼睛还未曾复原,面对陌生的地方,段微走的磕磕碰碰,若薇甩着个大膀子从段微身边走过,而段微还在跟一个门槛纠结。

天机子见状:“还不去扶一扶你师兄!”

“哦!”若薇懒洋洋的答应着,走到段微身边,殷勤的伸出手:“段师兄,这边请!”

段微本想甩开若薇的手,但一想到天机子,只得乖顺的握住若薇的手,由她带着走

正午时分,小院的长廊之下跪着两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一个脸上被画的乱糟糟的。来往的奴仆想笑又不敢笑。

段微尚不知自己的脸已经被若薇毁了,只当这些笑声是奴婢们互相间的谈笑。

二楼小阁楼上,果果捧着脑袋靠在窗口对夏桀道:“父王,娘亲又被罚跪了!”

夏桀放下手中的书本:“哦?”

果果连忙又道:“不过没关系,有个很怪的叔叔陪娘亲一起跪呢!”

夏桀探出头,看见段微与若薇两个跪在正对面的长廊下,再看段微的脸,连一向自制力惊人的他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妮子,被罚跪——活该!

不一会,阁楼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夏桀回头,见天机子迈步进来,夏桀连忙道:“天师!”

“恩!”天机子对夏桀点了点头,一把抱起果果:“小乖乖,今天吃了没有啊?”

果果搂着天机子的脖子,甜甜道:“吃了!”

“哦,都吃什么了?”

“好多好多!”

夏桀见这爷俩说话蛮逗的,不由笑道:“天师怎么有空过来?”

天机子把果果又往上提了提,走向窗边,这个位置正好可以观察若薇与段微。

夏桀仿佛洞悉到什么,他道:“天师明明心疼两人心疼的要死,为何还让他们跪在那呢?”

天机子叹口气:“嗨,这两个孽畜,一见面就兵戎相见,那个孽畜,伤刚好,就想着伤他的小师妹,那个孽畜,明知道她师兄白天看不见,还拿药在人家脸上乱画,你说怎么办?”

夏桀微微皱眉,看若薇跪在那他虽然心疼,但她毕竟是天机子的徒弟,他又不好说什么。而段微,他同样是天机子的徒弟,他这个外人要是插嘴,说不定还会惹他不快,所以,他只能什么都不说

“我叫这两个孽畜跪在那,也不是要罚,只想让他们两个明白,本是同门,就该心心相惜。”

“天师良苦用心,不晓得这两人能不能体会到!”夏桀高深莫测的看着长廊下的那两人。

“体会不到,那就一直跪着!”说罢,天机子抱着果果往外走,走到门边,天机子回头:“你小子别插手,也别心疼,中午饭就别让他们吃了!”

“天师……”

“相信我,若薇不会让自己饿着的!”天机子说完,转身就走!

天一点一点的黑了,若薇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来来回回的动,见没人监视他们,她连忙跪坐在地上,用袍子垫在膝盖上。转头看段微,只见他笔挺的跪在那,一动不动。

“喂!”若薇撇了他一眼。

段微根本不想搭理她,虽然脸上被药汁毁了,但依旧能体会的到那一成不变的傲气。

“喂,段微!段微段微段微段微……”若薇不停的重复他的名字。最后段微不受其烦,瞪过去,这个时候,他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景象,只听他恶狠狠道:“干什么?”

若薇带着夸张的语气道:“这么凶啊?刚刚怎么不见你对师傅凶呢?”

段微没理她。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若薇有些扛不住了,晚霞浸透云层,仿佛火烧一般,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天边渐渐压下一团黑云,冰冷的空气夹带着小雪花席卷而来,若薇脸色一白,不是吧,下雪?

一开始是小冰粒子,后来变成了棉花般的棉絮。

段微不怕冷,而若薇毕竟是女子,没一会便冻的瑟瑟发抖。

天色一暗,段微渐渐恢复视力,看见身旁跪坐着一只瑟瑟发抖的人,段微冷哼一声。

若薇听见了,连忙直起腰:“哼什么哼,谁像你冰冷无情,跟个木头似的,你当然不怕冷了

!”

段微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不带丝毫感情道:“师傅难道没教你内功心法么?”

有了内功自然可以调息体内血液周转,一般内功深厚的人,都不会怕冷。

听出段微的嘲弄,若薇自知理亏,倒不是她不会,而是她的身体属阴,天机子的武功大多数是阳性,适合男子修炼,为了怕自己修炼之后变成不阴不阳的妖怪,她才索性放弃。

“少在这说风凉话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跪在这这么久!”若薇瞪过去。

段微抬起下颚:“不要遇见问题就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你与白泽联手将我打伤,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哎呀,你算啊,你现在就算,你以为我怕你啊!”若薇跪在那掐着腰,趾高气昂。

“现在是下雪,你觉得打得赢我么?”段微回望她,银色的瞳孔透着一股蔑视。

“有师傅在,我怕什么?被你伤了,我大不了让老头子帮我治就是了!倒是你,有胆子碰我么?”

“你说对了,我没胆子!”段微坦然承认,他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在天机子的面前将若薇怎么样的。回头看向若薇得意洋洋的脸,段微嗤笑:“你有本事就一辈子跟在师傅身边,这样我便不敢要你的命,可你一旦离开师傅,就休怪我无情了!”

“这句话我也同样说给你听!”若薇挺直腰板:“要不是怕师傅伤心,我才不会这么快的医好你!”

“你确定是你医好我而不是圣水?”段微抬起手腕,看着原本狰狞的伤口如今却完好如初。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除了圣水不会有别的。

若薇哼气:“即使有圣水,那也需要我喂啊!”

段微别过头,再次忽视她,好像在说,谁稀罕你多管闲事!

两人从中午跪到下午,又从下午跪到晚上,天机子有命,谁都不准给他们两个送吃的,如今若薇饿的前胸贴后背,本来还能勉强的跪在那,现在改成坐在那了

雪越下越大,长廊里几乎不避风雪了,段微一直笔挺的跪在那,前额的头发上已经沾了一层冰凌。但他依旧毫无疲惫之色。

看来他真的很听话啊,师傅不让他起来,他就是不起来。若薇是绝对受不了这些的,只等小院里的灯都熄灭了,若薇撑起手臂悄悄站起来,鬼鬼祟祟的望着。

段微豁然侧头:“你干什么?”

“你管的着么!”若薇瞪了他一眼,似乎想看看四周有没有天机子的眼线什么的,因为她马上要做的事,比较欺师灭祖。

段微仿佛看出若薇的心思,他道:“四周没有人!”

“恩?”若薇诧异的看向段微,依旧是那张黑漆漆的脸,若薇忍俊不禁,拼命的阻止自己笑出声音来。

“你笑什么?”段微冷声问道。

“干嘛?你笑都不准我笑了?”

“神经病!”段微别过脸,不再理睬。

两人这一天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你来我往的都是夹枪带棒。只到外面的雪已经累计的半寸厚的时候,若薇坐都坐的有些累了,肚子空空的,长廊又不必风雪,她没有段微那么深厚的内功护体,眼珠子一转,侧头看着段微:“喂,跟你商量个事!”

段微没有理睬她。

“喂!”

“喂——”

叫了无数声之后,段微懒洋洋的侧头:“我没有名字么?”

若薇恍然大悟,耐住性子,甜甜的叫一声:“段——师——兄!”

段微尴尬的再次别过头:“什么事?”

“您——饿——不——饿——啊?”若薇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段微隐隐皱眉,他晓得若薇刻意这样说话,他也不计较,老实道:“饿

!”

“哦!”若薇拉长音调,仿佛发现了多大的秘密似的。

“你不饿么?”段微低头看着盘腿坐在那的若薇。

若薇蹭得回头,用极快的语气说道:“你说呢!”

半晌……

“好饿啊……”若薇双手撑在地上,望着天空铺天盖地的雪花,呻吟着。

段微早上什么姿势,到了现在还是什么姿势,而若薇整个人已经摊在那了。

若薇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我要吃饭!”

段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不怕师傅发现?”

“怕什么,再跪下去,我就饿死了!再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段微没有说话,若薇忽然眯起眼睛蹲在他身边,带着胁迫的语气问道:“该不会你等着我去找东西吃的时候,跟师傅告状吧!”

段微傲气的别过头,再次忽视她。

若薇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两声,蹭到段微身边,亲切问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带啊!”

“不需要!”

“段师兄,不吃饭怎么行呢,你大伤初愈,不吃饭身体会垮的!”若薇依旧不死心的劝说,拿她的话来说,要死大家一起死,要偷吃东西大家一起偷吃。

“要去你自己去!”段微依旧不领情。

若薇脸上浮出一层坏笑:“哦,我忘记了,论厨艺,我远远比不上师兄那么精通,一只烧鸡在师兄看来都似乎是一门艺术!不知道现在师兄对烧鸡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段微动了动腮帮子,仿佛在吞咽口水,他比若薇好不了多少,甚至比她还遭,早上醒来他没有进食,如今饿了一天,又在这跪了一天,他现在完全是靠意志坚持,但是若薇的话就好比一只毛毛虫似的钻进他的耳朵里,搔得他痒痒的

但是二十多年来,他从未有一次违背师傅的命令,他不是若薇,若薇习惯了投机取巧,而他则是一板一眼,从不懈怠。

若薇觉得段微在动容,连忙道:“正好今天我吩咐小河买了一只烧鸡,中午没吃,估计还在厨房,师兄,我们去看看可好?”

段微看了看四周,冷声道:“要去你去!”

若薇有些生气:“段微,你也太没种了吧,危险的事交给我这个女人,而你却在这坐享其成?”

只听段微不紧不慢道:“谁说我坐享其成了!”

“那你为何不跟我一起去?哦,你是怕师傅责怪是吧?所以让我一个人背黑锅,你好毒啊!”

段微嗤笑:“本来是要为你放风的,现在看来,你应该不需要了!”

“……谁说的哦!”若薇连忙站起来:“看好了,我去去就回!”

若薇嗖的没影子了。

长廊下,段微孤零零的跪在那,长廊外大雪纷飞,他望着漫天的大雪,竟不觉的扬起一抹微笑。

他不像若薇经常被师傅罚,恰恰相反,天机子很少罚他,更多的,天机子对他关爱有加,恨不得将心挖出来。

他是个人,并不是畜生,他怎会体会不到天机子对他的关怀与爱护呢?

但是……段微望着那漫漫白雪,他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雕刻着他的身份象征,他的家族荣耀,他们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所有的重担全部压在他身上,无论如何,他都不可以手软。

为了夺回失去的一切,他可以不折手段,甚至可以泯灭人性,但是,这里面不包括伤害他的师傅。段微叹口气,听见若薇的脚步声,他叹口气,算了,如果真杀了若薇,师傅必定会伤心,他还不想伤害这个老人。

若薇捧着一只鸡兴高采烈的蹿过来。像献宝一样的在段微眼前一晃,钩的他的目光一只追随着若薇

“小河真好,帮我一直热着!”若薇撕下一只鸡腿刚想往嘴里塞,瞥见段微苍白的唇瓣,若薇悻悻的将鸡腿塞过去:“那,你先吃!”

段微没有客气,接过鸡腿,慢条斯理的咬起来。

若薇连忙撕下另外一只腿,跟着大口大口的吃着。

放在旁日,若薇根本不会觉得一只鸡有多美味,但是对于现在饥肠辘辘的她来说,一只鸡简直就是美味。

若薇咬着鸡翅膀,口齿不清道:“好像一遇见你,我就挨饿!”

段微正在擦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倒在鸡骨头上毁尸灭迹。

“为何这么说?”望着迟迟冒烟的鸡骨头,段微冷冷问道。

若薇打了一个饱嗝,将最后一根鸡骨头扔进雪地里,她没段微那么专业,只能用这个法子掩盖罪行。

“你看啊,上次我们掉到那个洞里面,我整整饿了一天一夜,现在跟你跪在一起,我也饿了一天!”

“其实,我想说,每次遇见你,我都会很倒霉!”段微说完间,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紧绷绷的,伸手一摸,居然撕下来一块药皮。放在鼻尖闻了闻,段微皱起眉,然后又在脸上摸索了一阵子,又撕下不少来,若薇见段微发现了,连忙缩起身子,严阵以待。

可没想到,段微发现了脸被人画花之后,竟然什么话都没说,从长廊外捧了一捧雪扑在脸上,一点一点的洗干净。

等他洗完之后,胸口处又有些难受,伸手进去一抹,又摸到相同的药皮,段微连忙扯开衣服,看见胸口的图画,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刚才那么好脾气。蹭得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甩开栓天链,冰冷的毫无起伏的语调,伴着细雪落下的声音:“若薇,你居然敢辱我!”

------题外话------

段微党,你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来吼一嗓子了!

为毛我的名次还是22名?你们给力一点啊……